張繡聽賈詡這麽一說,忙道:“賈公,什麽應對之計?”
兩人進入大廳,賈詡擺了擺手,示意外面的下人離開,這才對張繡道:“如今這情形,宛城是保不住了。”
張繡神色一暗,將手中的信函遞給賈詡。
賈詡擺了擺手道:“不用看了,我知道,是荊州傳來的,江東已經攻過來的消息。”
張繡歎息了口氣道:“賈公依舊聰慧,這都能猜到。”
賈詡道:“最近一直有人北上南陽,荊南那邊必定出事了。”
“主公你又這麽急切找我。”
“除了荊州傳來緊急軍情,荊州可能擋不住江東大軍,也沒有其他可能的事情了。”
張繡頹然地入座主位,一邊自顧自地斟酒,一邊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又要投靠曹操?”
“上次我們殺了他親衛隊長、長子和侄子等人,這等切膚之仇,就算是神仙來了,也不可能接受我們再投降的。”
賈詡搖了搖頭道:“未必。”
張繡疑惑地抬起頭。
賈詡道:“如今荊州擋不住江東,荊州一旦被江東拿下,那江東半壁江山的局面是必然。”
“曹操有這麽一個鄰居在側,豈能安睡?”
“北面冀州和幽州那裡,最近的情報一直顯示,袁紹遠強過公孫瓚。”
“袁紹拿下公孫瓚也是必然。”
“袁紹四世三公出身,又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稱霸天下。”
“所以,天子受難,諸侯勤王之時,他卻沒有出手,否則,天子也不可能落到曹操手裡。”
“如今曹操控制天子,袁紹一旦拿下公孫瓚,勢必連昔日他和曹操之舊情也不會顧忌,而會將曹操連帶天子連根拔除。”
“於袁紹而言,天子於他毫無幫助,他的身份,比天子這身份,也差不了多少。”
“曹操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
“因此,他要同時面對北面袁紹和江東兩個勁敵。”
“而相比於袁紹,江東雖然如今貌似和曹操相安無事,但是,江東合肥就距離許都咫尺之遙。”
“如若我們宛城再落入江東手中,主公,如果你是曹操,你站在許都,你會如何感想?”
張繡打了個哆嗦道:“徹夜不安。”
賈詡道:“對,換做是誰,都會無法容忍。”
“一旦江東從宛城和合肥兩路大軍齊發,許都被攻破是必然。”
“而且,如果江東此次拿下荊州,這半壁江山形成,不管是人才,還是糧草,都遠非曹操能夠相比。”
“荊州、徐州這兩州,一直是產糧之地,加起來,就算是冀州,也毫無畏懼。”
“而曹操擁有的兗州、豫州,再加上他剛剛佔據的司隸,三州之地,都不是產糧地。”
“這些年的亂世,導致這三地戰亂不斷,還在這裡的百姓,十不存一,人口也不足。”
“曹操沒有辦法對抗。”
“因此,他對宛城的渴望,甚至可能比他本人性命都要來得重要。”
“有宛城,不用遷都,至少還能遏製下江東向北發展可能。”
“沒了宛城,遷都是必然。”
“而且,連他現在的基業,他都無法保住。”
“當然,江東如今連年征戰,又剛剛得徐州、荊州等地,必須要盡快休養生息,因此,必定不願意直面袁紹。”
“因此,暫時留住曹操,以用來對抗袁紹南下緩衝。”
“最多,江東只能在徐州打開拖住袁紹之戰事。”
“所以,曹操南面會有幾年安全。”
“但是,曹操不是劉表之輩,必定不會甘心如此。”
“所以,如果曹操現在得到荊州情報,可能已經在整頓將士,要二征我們宛城了。”
“如果我們現在二次投靠曹操,哪怕之前有再大的仇恨,曹操也會接納我們的。”
“只是,我們還要現在就要做一些表面功夫。”
張繡疑惑地問道:“表面功夫?”
賈詡點了點頭道:“對,現在立即讓人在城外修三座墳墓,一座是典韋,一座是曹昂,一座是曹安民。”
張繡面露難色道:“當日大戰,這三人都被亂軍分屍,屍骨都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賈詡耐心道:“把墳墓修好即可!至於墳墓裡面,隨便找幾具白骨扔進去,曹操若得到宛城,你以為他真的會打開墳墓不成?”
“屍骨未寒,打開墳墓,這是忌諱。”
“等過了些年,即使再遷墳,誰又能確定那森森白骨主人究竟是誰?”
“再說,我們這也是厚葬。”
張繡恍然,道:“那,我們現在準備下,然後迎曹操?”
賈詡擺了擺手。
張繡茫然道:“賈公,我有些糊塗。”
賈詡道:“主公,狡兔三窟,你為何只會鑽一條胡同?”
“我只是讓主公做好迎曹操之可能。”
“因為,曹操必定在準備大軍。”
“如果,江東無法快速拿下荊州,曹操又來襲,我們無法擋住太久。”
“如今荊州自顧不暇,更不可能援助我們。”
“真到那時候,我們只能再投曹操。”
“但是,這種情況之可能,並沒有江東拿下荊州之可能大。”
“江東和荊州是世仇,荊州家大業大,以前,江東從未踏足荊州。”
“如今江東卻已經進入荊州腹地。”
“這說明,荊州襄陽出了重大變故,比如,荊州牧劉表死了。”
張繡愕然道:“不會吧?上次見劉表,他還面色紅潤。”
賈詡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越不可能發生之事,發生之時,才越會造成震撼的局面。”
“荊州就是如今這狀況。”
“荊州襄陽出現重大變故,導致荊州內部無法統一對敵,而江東又恰巧第一時間把握住這則情報。”
“抓住荊州內部暫時無法統一對敵這重大缺陷,江東才能摧枯拉朽攻入荊州腹部。”
“江東大勢已形成,這就猶如決堤洪水,堵不住了。”
“荊州,極大可能就沒了。”
“荊北大將文聘,獨木難支。”
“荊州一旦沒了,這就是我們良機。”
“投靠江東,促成江東半壁江山之勢,於江東而言,我們是功臣,我和主公都有一個好結局。至少,後半生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不成問題。”
“我知道主公一直想要帶著這數千部曲回武威。”
“投靠江東,也是主公最有可能帶他們回去之路。”
“只是——”
張繡被賈詡說得熱血沸騰,仿佛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這個“只是”,又瞬間把他拉下了深淵。
張繡忙道:“只是?”
賈詡長長歎了口氣道:“主公,在這之前,我們都要守住宛城。”
“而且,要堅定。”
“不要猶豫不決。”
“如今亂世,諸侯都懼怕三心二意之徒。”
張繡重重點了點頭道:“好!”
賈詡繼續道:“還有,我們不管最終投靠的是曹操還是江東,我們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至少,不能得到其他人一般重用。”
“不管是曹操還是江東,他們到如今這形勢,都有他們強大幕僚團。”
“曹操有潁川士族。”
“江東有江東各大世家。”
“主公,你要放下少年爭強好勝之心,學會隱忍。”
賈詡仰頭感歎道:“其實,爭強好勝,榮耀門楣,一時無兩,也沒有甚好處。”
“世事無常,花無百日紅。”
“今朝座上客,他日階下囚。”
“反而隱忍低調,猶如那細水長流,能得始終。”
“將來,宛城一旦獻出去,我和主公就很難再聚到一起了。”
“我也無法在主公身邊提醒。”
“主公,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不希望將來要豁出性命,為你收斂遺體。”
賈詡最後這幾句話說得很悲涼。
張繡眼眶也有些泛紅,道:“賈公,我記住你的教誨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