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廬江,就讓我做廬江太守,這是主公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
“如果以過往功績而論定廬江太守,我為何要去取廬江?”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孫策臉色鐵青道:“你可知道,為了拿下廬江,我身先士卒,差點被石頭砸死!”
“如今,你跟我說過往功績?”
袁術看著孫策和閻象吵起來,生怕閻象也吵不贏。
就在急得團團轉之時,外面,一個下人抱著一個盒子朝著大廳走了過來。
袁術松了口氣,忙製止兩人道:“這件事情先別吵!”
看向陸翊,袁術忙道:“陸康的首級送到,先說這事!”
孫策看向袁術,鐵青的臉上爬上失望之色。
他算是明白了。
袁術壓根沒有讓自己接過廬江太守之位的想法!
所以,他才召來張勳、劉勳等人,和自己對峙。
張勳、劉勳理虧,不敢和自己對峙,他就推出主簿閻象。
如今,眼看著閻象被自己呵住,他又托詞陸康的首級。
陸康的首級在他眼裡,算什麽?
他要是真這麽重視,豈會一直等到現在?
孫策眼眶裡充滿血絲,強忍著憤怒,緩緩坐了下去。
他的拳頭都捏得咯咯作響。
寄人籬下就是這般滋味!
這要不是張紘建議我帶走父親生前的那些四大將領,還有那些精兵,你以為我孫策願意在你帳下吃癟?
他日,一有機會,我必當取你袁術狗頭,以報今日之羞辱!
什麽狗屁的四世三公之後?
不過是一個仗著祖上余蔭的紈絝子弟罷了!
袁術見孫策坐下去,臉上盡是笑容。
此時,下人抱著盒子進來,稟告道:“主公,陸康首級送到!”
袁術臉上又立馬換上哀傷之色,對坐在最末位的陸翊道:“居巢長,陸康首級在這裡,你帶走吧!”
陸翊站起身,走過去,接過盒子,打開。
一股作嘔的氣息撲面而來。
陸翊強忍著惡心,仔細檢查著。
這首級已經面目全非了,非常難以辨別。
但是,他還是很快找到了一處獨特的地方。
那就是陸康的頭頂,他以前注意過,有禿了一塊。
確認了是陸康的首級,饒是陸翊早已經見慣了生死,此刻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個每次見面都在忙碌審批文書的老頭子,兢兢業業,再見面,卻成了如此模樣。
陸翊合上盒子,看向孫策和袁術。
他的心在微微顫抖著。
這兩人,必須都得死!
雖然如此,陸翊還是衝袁術拜了一拜道:“謝袁公!”
袁術見陸翊神色哀傷,也沒有露出任何報復的想法,點了點頭,對閻象道:“閻公,麻煩你帶居巢長去地牢將陸家族人提出來。”
又對陸翊道:“居巢長,回了居巢,好好乾。”
陸翊再次感謝了一聲,跟著閻象離開。
兩人出了府衙。
閻象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陸翊,見陸翊神色哀傷,閻象道:“你真的不想報仇?”
陸翊長長吐了口氣道:“如何會不想?我倒是想將孫策千刀萬剮,可是,我能力不及,只能咽下這口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這輩子報不了仇,我的子孫後代也可以報。” 閻象暗暗點了點頭。
這年輕人,可以。
雖然有仇恨,但是,卻能看清楚自己的實力,不會冒失。
閻象道:“那你以為,袁公該以何種借口才能阻止孫策離開?或者找何種理由,才能殺死孫策?”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為孫策不過是一校尉而已,翻不起大浪。”
“剛才,他竟然咄咄逼人,以一校尉身份呵斥我,袁公卻也絲毫沒有辦法,說實話,我感覺驚恐。”
“孫策那氣勢,讓我感覺,的確有一種王霸之氣。”
陸翊看向閻象,眼睛裡閃過冷芒。
來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陸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嘲地笑道:“怎麽,現在,閻主簿不擔心我為了尋一己之私而想要弄死孫策了?”
閻象道:“此一時彼一時。”
陸翊沒有繼續杠下去,而是道:“辦法也是有的,但是,不是強來。”
“袁公如今的身份,手底下又有著孫策父親孫堅生前眾多大將。”
“如果孫策橫死,袁公必將受到劇烈反抗。”
“不值得。”
“袁公需要順勢而為。”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放任他而去,只要做好應對措施即可。”
閻象停下腳步,打量著陸翊,暗暗驚歎。
這居巢長,難怪會成為陸康之後的陸家家主。
年紀輕輕,卻冷靜得可怕!
閻象道:“還請細講。”
陸翊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在附近,這才低聲道:“聽說孫策父親孫堅生前討伐董卓時,在洛陽得到傳國玉璽,讓袁公向孫策討要,並且以孫堅曾經帳下將領為交易。”
“屆時,袁公得到傳國玉璽,孫策必將以為袁公貪婪以致迷失心智。”
“相比於傳國玉璽,他孫策得到孫堅的那些將領,才是真正的崛起之時。”
“孫策必將找到周家,然後一路南下,先前往丹陽郡,然後度過丹陽郡,和他舅舅吳景等人一起拿下吳郡、會稽等地。”
閻象臉色有些蒼白道:“那豈不是真正促成了孫策稱霸天下?”
陸翊沉聲道:“以孫策的能耐,還有他父親孫堅曾經的那些將領,他們心思不在袁公身上,即使袁公不要傳國玉璽,他們這些人依舊會找機會離開,並且和孫策一起打造這種局面。”
“孫策很早就和周家小公子周瑜交好,就能看出,他這人野心一直不小。”
“因此,遲早,他都會走到如今這局面。”
“袁公能做的,就是盡早促成這種局面,然後給以他雷霆一擊,將他滅殺。”
“這樣的話,袁公既然得到江東的大片土地,以後還能專心應對曹操、袁紹、劉表等群雄。”
“攮外必先安內!”
“而在此之前,閻主簿,你細想,袁公以何種理由殺死孫策?”
“任何理由都不行。”
“一來,孫策沒有反叛,二來,他是孫堅長子。”
“孫堅生前是袁公帳下大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袁公殺孫策,何以服眾?”
“但是,孫策帶著他父親生前的將領離開,和周家攻佔丹陽、吳郡、會稽等地,屆時,他勢必不會再回歸,坐實了背叛的事實。”
“袁公再討伐他,名正言順!”
“甚至——”
陸翊冷笑道:“周家這個二世三公的名門望族,也可以一起連根拔起。”
“一山不容二虎。”
“揚州豈能容忍比袁公家還負盛名的周家存在?”
閻象在腦海裡思索陸翊的方法,緩緩點頭。
的確可行!
過了許久,閻象才道:“問題是,孫策真的拿下丹陽、吳郡和會稽,就成了氣候!袁公現在該如何提前布置,才能在他成氣候之時,以雷霆之擊摧毀他?”
陸翊常常吐了口氣道:“這事,就看袁公願不願意信任我這小小的居巢長了。”
閻象疑惑道:“怎講?”
陸翊道:“我剛才在大廳之上故意力推孫策為廬江太守,而我又是吳郡陸家的家族長。”
“我要是帶著族人回吳郡,孫策拿下吳郡之後,他勢必要聯合我。”
“我就是那根打入釘入孫策內部的釘子!”
閻象皺著眉頭道:“所以,居巢長想要什麽?”
陸翊道:“我不要袁公付出任何東西,只要一上表文書。”
閻象疑惑道:“上表文書?”
陸翊道:“聽聞太傅還在壽春沒有離開?”
閻象臉色有些難看。
太傅馬日磾的確在壽春,都快死了!
袁術這事做得不是一般過分。
原本太傅馬日磾受命持符節,巡遊天下。
袁術卻想強留他在壽春。
太傅馬日磾不肯,如今被袁術軟禁了起來。
閻象清楚,袁術其實也野心勃勃,雖為四世三公之後,卻不想匡扶漢室,隻想最終一統江山,坐上那個位置。
此刻,聽陸翊這麽問,閻象只能硬著頭皮道:“對。”
陸翊道:“我要袁公上表我為鎮南將軍,領揚州牧的文書,上面必須蓋有符節和傳國玉璽的印章。”
閻象眸子微微縮著,怒道:“你說什麽!”
陸翊卻很平靜道:“我手上又沒有兵馬,我要這些,還能翻天不成?而且,袁公現在持有符節,從孫策那裡得到傳國玉璽之後,還害怕我這一上表文書不成?”
“我要這個,只是為了聯合江東一帶的百越之眾和土匪。”
“這些人,我在吳郡的時候見過,他們不害怕任何存在,他們隻認朝廷的好處。”
“我有袁公的這封文書,他們就會相信我的權力。屆時,袁公想要以雷霆之力擊潰孫策時,我能召集這些人,和袁公的力量前後夾擊,給孫策以致命之擊。”
“當然,袁公若是連我這個小小居巢長都害怕,那就無話可說。”
看向閻象,陸翊又道:“或者,袁公手底下人才濟濟,一定能夠想到比我更好的辦法,既然拿下江東,又能滅掉孫策這個潛在危險,還能拔除周家。”
閻象沒有再回陸翊的話,而是在前面帶路。
兩人來到地牢。
潮濕陰暗的地牢裡關押著大批的人。
見地牢大門打開,這些人紛紛跑到牢房門口,哀嚎著道:“放我出去!我何罪之有?”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家中還有老母和嗷嗷待哺的稚子啊,求求你們了!”
在中間一間牢房裡,一個身影頹然地坐在牆角裡。
赫然是喬皓。
這次,他作為舒縣中等家族的喬家話事人之一,雖然上繳了大量的家產,可依舊被孫策的士兵抓了起來,和陸家剩余的族人、舒縣其他中等家族的話事人關在一起,就等著袁術的處置。
喬皓現在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想當初,那個小小的居巢長說過,舒縣很快要被攻破,一般人不得善終。
當時,自己始終都不信,覺得周家和那些官員都覺得沒事,他們的見識難道不比那個小小的居巢長更遠?
卻沒有想到,周家和那些官員之所以覺得沒事,不是因為他們和那個小小居巢長看法不同,而是因為他們早已經和孫策沆瀣一氣!
孫策破城之後,小家族和老百姓慘遭屠戮,中等家族的家產被搜刮一空!
而中等家族的家族長,還要被關押起來。
只有周家和那些官員還依舊如常。
喬皓已經做好被殺的準備了。
他現在唯一感到慶幸的是,是當初自己拗不過兩個女兒的堅持,讓她們先往居巢避一避,才讓她們免於這場戰亂。
喬皓暗暗感歎。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自己一定會聽那個小小的居巢長的話的。
自己的祖上也是高官厚祿,為何自己卻沒有銘記祖訓,不輕視任何他人呢?
這些年做生意,自己不知不覺間養成了以貌取人的習慣了。
或者,這就是老天的懲罰吧!
就這時,兩個身影在獄卒的簇擁下來到牢房的門前。
閻象指著身前和旁邊的兩間牢房道:“這就是你們陸家族人,全部在這裡。當然,這裡還有一些舒縣捕獲的俘虜,都是一些奸詐的生意人。”
陸翊看著兩間牢房裡面。
小小的牢房裡,竟然關押著數百人,幾乎是人擠人。
每個人像極了穿越前實驗室的那種小白鼠,絕望又麻木。
陸翊看向身邊簇擁著的獄卒,抱了抱拳道:“麻煩把牢門打開,將我陸家族人都放出來。”
獄卒看向閻象。
閻象點了點頭。
獄卒這才打開房門。
牢房裡的數百人紛紛站起來,一個個茫然地看向陸翊。
陸翊大聲道:“諸位陸家的伯伯叔叔嬸嬸弟弟妹妹們,我是吳郡陸翊,陸康太守指定的下一任家族長。現在,我帶你們,還有陸康太守的首級先去居巢,然後回吳郡。諸位出了牢房之後,切記跟緊我,不要亂跑。”
眾人聽到陸翊的話,紛紛哭了出來。
一些婦人直接嚎啕大哭了起來。
牢門打開,獄卒大聲道:“陸家族人,出來!其他不是陸家族人的人,要是敢冒充,被我抓住,直接就地處決!”
陸家族人紛紛哭著走出牢房。
一些人仰頭長歎,走向陸翊。
陸翊道:“有話出去之後再說。”
陸家眾族人這才離開牢房。
牢房裡中等家族的話事人,一個個跑到牢門口,朝著陸翊哀求道:“陸郎!陸郎!我是舒縣人,救我出去!”
“陸郎,我一直支持陸康太守的,求你帶我出去!”
陸翊沒有理會這些人。
這些中等家族的話事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當初孫策攻城,他們但凡幫助陸康,陸康以至於會征不到兵?征不到糧草?
既然你們願意跟著周家和那些官員走,你們就等著吧!
坐在角落裡的喬皓之前就聽到陸翊的自我介紹,他還有些懵。
然而,很快,他就回過神來。
他神色大喜。
竟然是那小小居巢長!
就要衝過去,可他又坐了下去。
自己當初那樣對待他,挖苦他,他真的會救自己?
怕不是要笑話自己,甚至更加加害自己!
然而,眼看著陸家族人陸陸續續離開,牢房裡就剩下十幾個和自己一樣的中等家族話事人苦苦哀求,嚎啕大哭,喬皓有些害怕起來。
他不想死在這裡!
終於,在最後幾個陸家族人要走出牢房的時候,喬皓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手腳並用,爬了起來,一邊踉踉蹌蹌地爬向牢門,一邊喊道:“陸郎!陸郎!我是大喬的父親喬皓,救我!救我!”
陸翊看著最後幾個陸家族人出牢門,就要跟著離開。
突然,他聽到“大喬”和“喬皓”的名字。
陸翊疑惑地看向牢房裡面。
果然,他看到一個滿身汙垢,一臉憔悴的身影踉踉蹌蹌地朝牢門爬了過來。
赫然是大喬的父親喬皓!
陸翊:“......”
他也被抓到了這裡!
想到已經到居巢的大喬,真讓這喬皓死在這裡,自己以後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她。
想到這,陸翊對閻象指著喬皓道:“這人是我嶽丈——”
喬皓立馬停住腳步,一臉緊張而期待地看向閻象。
閻象連看都懶得看喬皓一眼,對獄卒道:“讓他一起走。”
獄卒對僵在原地的喬皓催促道:“還愣著幹嘛?趕緊出去!”
喬皓這才回過神來,眼淚鼻涕瞬間狂奔了出來。
沒想到,自己經歷如此劫難,還能撿到一條命!
喬皓忙爬了出去。
其他中等家族話事人見狀,紛紛朝著牢門跑了過去,卻被獄卒連踹帶踢了回去!
待喬皓出來,獄卒直接關上牢門。
這些中等家族話事人趴在牢門口,對著陸翊就是一陣磕頭,哀求道:“陸郎,救命啊!”
“今日救我一命,我趙宇必將肝腦塗地!”
“陸郎!陸郎!”
陸翊沒有理會這些人,抱著盒子就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