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愣怔了幾分鐘,反應過來後跳到床上躺著,從床頭滾到床尾,抱著抱枕想要尖叫,又怕讓別人聽到。這個時候的她,就像是被扔進鍋裡的基圍蝦,一點一點的變得通紅,蜷縮在一起,枉她看過那麼多韓劇,那麼多言情小說,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男主角跟女主角告白的名場面,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身經百戰”了,面對這種告白,按道理來說應該巋然不動,可事實是……她現在想對著全世界高歌一曲!
可是很快地她就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的狀態。
她懷疑,是不是她的耳朵出現了問題。盡管他敲了不下十遍這樣的暗號,但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現了幻聽。
為此,她戴上耳機來聽歌,測試自己的聽力到底有沒有出現問題。
她懷疑,也許根本就不是他在敲,是別人在敲,而她在精神高度緊繃了兩天以後已經神志不清了,於是誤會是他在敲。
她懷疑,也許他已經忘記了那個暗號的意思是“喜歡”。
整個人如同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
洛書顏有些發悶,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懷疑,乾脆打開門來到客廳,在角落找到了她的雨傘,重新回到臥室,她打著傘來到陽台。
陽台是露天的,連遮擋的東西都沒有。
幾盆放在一旁的植物在雨水的沖洗之下,更顯綠意生機。
她打著傘,覺得自己很傻。
哪有打著傘站在陽台上的。
正當她準備回房間時,隔壁傳來了聲響,她看向那邊,沈宴居然也打著傘出來了,他們兩個人的房間隻隔著一堵牆,陽台也都是挨在一起的。一瞬間,洛書顏怔怔的看著沈宴,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沈宴本來還怕洛書顏沒有聽到他的暗號,這四目相對,她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不敢跟他對視,他就什麼都明白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明明構思了很久,當真的如他計劃那樣發生時,他仍然感到緊張,握著傘柄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洛書顏突然發現,難怪電視劇都會加上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真正告白以後,哪有濃情蜜意,只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尷尬,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傻傻地看一會兒植物,看一會兒他,看植物的時間明顯是要多於看他的。
沈宴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這次英語的完形填空不是很難,對吧?”
洛書顏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點了下頭,“是不難。我感覺這次考試難度都不高,還有些發愁呢。”
學霸們通常不怕試卷難度太高,只怕太簡單。
“不會。”沈宴說,“江淵跟我抱怨說這次高考卷子特別難。應該是你復習得很好,對你來說難度不高。”
“江淵是在你旁邊的考場嗎?”
洛書顏跟江淵的關系也可以,江淵比較外向幽默。總是故意用火星文發一些搞笑的說說。
她之所以加了江淵為好友,還是因為沈宴的關系。
其實沈宴從小到大就沒什麼朋友,他本人對交朋友似乎興趣也不大。後來,沈宴在初中時也交過幾個朋友,都因為他們來到京市而斷了聯系,洛書顏一直都覺得,初中那幾個同學並不算是沈宴的朋友,也許他當時只是不願意讓自己顯得太不合群,才會去跟那幾個同學交往吧?每次這樣想,洛書顏都很心疼他。
直到他們上了高中,有一次她看到沈宴跟江淵一塊兒去食堂買吃的,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模樣,她就放心了。
江淵應該算得上是沈宴人生裡第一個男性朋友。
沈宴嗯了一聲︰“是在我旁邊的考場。之前明明說考完就完事,結果剛才跟我打電話,非要跟我對答案。”
洛書顏失笑,“他是想考哪所學校啊?”
沈宴︰“信息科大。”
兩人聊了些有的沒的,就是沒往暗號上聊。
關於這件事,洛書顏不提,沈宴也不提。
聊了高考的試題,聊了最近的天氣,也聊了即將上映的電影……兩人都傻乎乎的打著傘站在自己房間的陽台上。
洛書顏也終於確定了,自己的耳朵沒有出現幻聽,也沒有神志不清,原來沈宴真的喜歡她啊。
他居然真的也喜歡她嗚嗚嗚嗚!
想到這一點,洛書顏明明都沒有吃糖,就覺得連呼吸的時候,空氣都是帶著一股甜味。
隔著雨幕,洛書顏的臉是紅的,沈宴也是。
很多年後回憶起這個高考結束的雨夜,回憶著少年少女站在陽台上打著傘,那應該是青春最美好的時候了。
——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一大清早還未到九點鐘,太陽就高高掛起。
雖然是六月份,但已經進入了盛夏。
洛書顏跟沈宴昨天就約好了今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餐,聽說附近不遠開了家面館,老板是寧城人,正宗的寧城口味,兩個人早就饞了,但高三最後那段時間,沈清若都禁止他們在外面吃東西,於是吃麵的計劃就拖延到了今天。
兩人下樓後,本來是準備坐車過去的,但沈宴見這會兒也不熱,過年那段時間他媽又在年會上抽中了一輛自行車,這車就在樓道裡鎖著,他心念一動,對洛書顏說︰“要不我們騎自行車過去吧,反正也不遠。”
洛書顏當然沒什麼意見。
是坐轎車過去,還是坐自行車過去,都可以,反正是跟他一塊兒。
沈宴又上樓回家拿了車鑰匙,跟高業說了一聲後,他騎著車,洛書顏坐在後座就騎出了小區。
高業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正在猶豫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洛天遠打來的電話。
洛天遠今天上班早,來到辦公室後,想起阿姨從前兩天開始就沒來了,沈清若也來了公司上班,擔心女兒吃早餐的事,這才撥通了高業的電話,那頭很快地就接了起來。
“高業,書顏應該還沒起床吧?”洛天遠問。
高業沉默了幾秒︰“起床了,剛出門。”
洛天遠有些詫異。
他當年高考完就在家裡睡了兩天才出門的。
果然他女兒就是比他要厲害,成績也比他好,這樣看看,應該是對高考成績有把握吧?
洛天遠還沒來得及露出自得驕傲的笑容,就聽到電話那頭的高業說道︰“書顏剛跟沈宴一塊兒出去的,兩個人都不讓我跟上,騎自行車出去的。”
洛天遠的笑容逐漸凝固︰“……”
怎麼就、怎麼就騎著自行車出去了?這兩個孩子是不是都不睡覺的,高考之後都不休息嗎?
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兩個孩子高考後肯定會捅破窗戶紙在一塊兒,可真的聽到這件事時,洛天遠仍然胸悶氣短。
他女兒才十八啊!
誰能接受平常乖巧懂事的女兒高考一結束就帶回一個男朋友?
高業匯報完以後,洛天遠沉默了很久,掛了電話。
他坐在辦公桌前,突然抬起手握成拳錘了捶胸口。
財務經理剛來上班遞交報表,見辦公室門沒關,敲了下門便進來了,看到洛天遠坐在辦公椅上狂捶胸口,她嚇了一跳,趕忙問道︰“洛總,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聽說洛總有心臟問題啊,洛總又還年輕……
洛天遠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回︰“缺氧。”
財務經理見洛天遠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便將報表放在他桌上,順帶的還有一份請柬。
“洛總,我女兒七月初結婚,要是有空的話,可要過來喝杯喜酒呀。”財務經理身上都帶著一股子喜氣。
洛天遠瞥見那請柬,遲疑著問道︰“孫姐,你女兒多大?”
財務經理今年也不小了,公司都喊她一聲孫姐。洛天遠也不例外。
孫姐樂呵呵的說︰“二十六了,跟男朋友從大學就開始談了,兩家家長一商量,就乾脆結婚算了。”
洛天遠︰“看你很高興的樣子,恭喜了。”
孫姐笑,“我就這麼一個閨女,心裡也難受啊,好在嫁得近,男方也很有誠意,婚房就買在我們隔壁的小區。倒是我愛人,從這段時間開始天天失眠,還哭過幾回,我這每天都得花心思開導他,累死了都。”
洛天遠隻覺得跟孫姐的愛人都有幾分惺惺相惜。
雖然他女兒才十八歲,但他已經明白了這種感覺怎麼回事?
太糟糕了。
……
——
洛書顏坐在單車後座,沈宴騎車很穩,兩人穿過一條街又穿過了巷子。
陽光正好,此時不熱不冷。想起昨天晚上沈宴在敲的那組暗號,她抿了抿唇,從小到大她都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大多數時候膽子都很大,難道要在感情這件事上當一回膽小的蝸牛嗎?
她看過那麼多的電視劇,那麼多的言情小說,只有懷揣著同樣心情,互相付出的兩個人才能走得更長遠,感情從來都不是靠一方的努力,她不願意在沈宴的事情上膽小。
做足了心理鬥爭,鼓足了勇氣,她終於探出手,屈起手指,輕輕地在沈宴的背上敲了敲。
——我。
——喜歡。
——你。
沈宴脊背僵硬,騎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那個暗號,以為是自己神志不清產生了幻覺。
陽光照過大樹,在地上留下了斑駁的樹影。
一秒,兩秒。
洛書顏又在他背上敲了一遍暗號。
——沈宴,你聽懂了嗎?
沈宴突然加快了速度,跟所有年輕的少年一樣,臉上洋溢著過分燦爛的笑容,經過巷子,經過小道,風將他的T恤都吹得鼓鼓的。
什麼都不用說,這就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暗號。
盡管是無聲的,卻已經將喜歡你這句話說了很多很多遍,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
他們正好經過一家音像店,此時音像店的喇叭裡正在播放著一首歌——
“戀愛ING,改變ING,改變了黃昏黎明,有你都心跳到不行……”
“未來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某秒,某人某地某種永遠的心情……”
兩人什麼都沒說,耳根都紅了,也都靦腆害羞的笑了。
很快地就到了那家面館,兩人點了寧城特色的面條,便坐在店裡,隔壁有一對年輕情侶正在討論去西藏跟青海的旅遊計劃。
洛書顏用紙巾擦著桌子,聽了一耳朵,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沒想起來,在吃麵時,沈宴將他碗裡的肉絲都夾到她碗裡時,腦子裡靈光一閃,她想起來是什麼不對勁了!
西藏……青海!
洛書顏一時之間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