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再三詢問,確定沒聽錯,下意識就要掉頭鼠竄。
“前有福陵山,後有東勝神洲,此方當真是那神佛漫天,妖神遍地的地界,貧道這區區金丹豈不是來送死?”
九洲再怎麽危險,也只是金屍魔君、屍仙殘骸。
大不了縮在昆侖洞天,等他個幾萬年,金屍要麽壽盡道消,要麽飛升仙界。
周易再出來收拾殘局,揚揚墳,欺負後輩,輕松又愉快。
“老丈,這東勝神洲可有神仙?”
老者點頭道:“當然有神仙!”
周易愈發心底發涼,不自禁問道:“那可有大唐?齊天大聖?亦或者天庭地府?”
“這……”
老者撓了撓頭:“我這只是個打漁的,見識短淺,從未聽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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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稍稍松了口氣,東勝神洲廣袤遼闊,或許沒聽過大唐大聖之類,亦或者時間未到,但是天庭地府總該流傳於世。
神識掃過老者,法力渾厚,中正平和,定然是玄門正宗。
煉氣期修為確實不高,放在凡俗也是先天宗師一流,卻只是個打漁人,看模樣、氣質也不似看破紅塵的隱士山人!
周易又問道:“老丈法力玄妙,在哪座仙山修行?”
“不敢瞞前輩,這煉氣之法乃無意中聽來。”
老者解釋道:“大約十年前,我在山中砍柴,無意中聽到仙人講經,記下了隻言片語心有所悟,閑暇時修行便得了幾分法力。”
周易微微頷首:“不成體系之法,且自行修煉,十年時間就煉氣後期,稱得上天賦上等,為何不去求仙問道求取長生?”
“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孫,如何舍得?”
老者提及家人,面露笑意:“常聽說修仙長生,卻也從未見過,與其求那虛妄,遠不如侍奉老母含飴弄孫之樂!”
“確實如此。”
周易見多了為求仙問道,不顧親情拋家舍業,耗盡壽元無所得。
臨終前幡然悔悟,回到家中面對父母墳塚,陌生疏遠的後輩,當真是落得一場空。
“老丈可否知曉仙人來歷,貧道想要拜訪一二。”
“我修出法力,砍柴快,打漁多,自是萬分仙人傳法,便回聽經之處祭拜。”
老者說道:“僥幸遇到巡山將軍,方才得知講經的正是漆吳山神,自此之後我家早晚焚香供奉,不敢有絲毫懈怠。”
“漆吳山神!”
周易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去探查一二,沒有天庭地府漫天神佛,危險就大大降低。
“多謝老丈。”
說罷收起烏篷船,腳下生雲騰空飛去。
老者眼見著騰雲駕霧之法,並未有任何豔羨,忽然一截玉簡從天落入手中。
嘗試著神識法力探查,裡面記載五行基礎術法二十余種。
老者積年累月勤修法力,從未有過術法傳承,不過天賦異稟,參悟片刻就能施展一門名喚水龍訣的法術。
手掐法訣,海面呼嚕嚕升起丈高水龍,卷著數十條魚落入船中。
“這般打漁確實輕松,然而少了許多樂趣。”
老者輕撫長袖,將玉簡收起來,繼續搖著船槳放聲高歌。
“世人都道神仙好……”
……
漆吳山。
草木稀疏,巨石林立。
延綿數千裡,半截探入東海。
周易掐了個隱身法訣,隔著數十裡遠望,得見山中有一座洞府。
說是洞府,更似是廟宇。
蜿蜒石階從山下直通大門,兩個身披彩色羽毛的迎客,正在招呼接待信眾。
前殿供奉數丈高的鳥首龍身神像,香火繚繞,莊重肅穆。
後殿籠罩雲霧,朦朦朧看不清楚。
周易正待施展靈目神通,看破陣法禁製,感應到一道強橫神識從後殿掃來。
“好強的妖氣,山神是妖皇!”
念及至此,背上生出雙翅,直接施展燃血遁法逃之夭夭。
半月後。
一口氣遁出上萬裡遠,途經數十山川河流,周易見到諸多造型奇異的廟宇。
廟中神像有神有妖,修為築基金丹不等,再沒遇到元嬰境修士。
“這方地界大可能只是同名,如此也省了麻煩,免得逃回九洲。先在凡俗混跡些年歲,了解清楚東勝神洲,再尋覓修行之道!”
周易心思稍定,卜算了幾卦沒有危險,放慢了遁速。
這日。
途經一座小城,城門上寫著林陽二字。
落下遁光,周易化作青年文士,熟門熟路的尋到勾欄楚館。
“風月場所迎來送往,消息最是靈通!”
一月後。
周易對此方地界有了大體了解,林陽縣屬於青雲府,再向上就是大恆王朝。
“恆者,久也!”
“這大恆皇朝建立至今,已經有兩千余年,統禦萬裡,傳承久遠,蓋因李氏皇族就是強盛至極的修仙世家!”
“東勝神洲靈氣濃鬱,凡俗地界也堪比小丹山、正陽淵,以至於凡人對修仙問道並不陌生。”
“這真是一方仙道昌盛的大陸!”
夜幕降臨。
周易推開玉臂,站在窗前遠眺。
林陽縣東面有土地廟,執掌方圓數百裡地氣,受縣中百姓供奉。
前些日在滿春樓見過土地神,氣息大約是初入金丹,法力斑駁不似玄門正宗,即使當面遇上也未認出周易修士身份。
土地神之外,林陽縣還有兩位神仙,雲通河伯、烏山山神。
林陽縣百姓大多信奉這三個神仙,並非隻信奉其一,而是缺什麽就去祭拜誰。
農田減產去拜土地,乾旱無雨祭河伯,妥妥的實用主義者。
“竟然真的有神道!”
“那土地神根基是仙道功法,身上帶有濃鬱的香火氣息,顯然修行了神道秘術,純粹的修士可不會耽擱壽元管理土地。”
“暫且再觀察些時日,海中三千年都過去了,不差這幾年!”
周易心中對東勝神洲四個字,仍然心有顧慮,不敢輕易招惹仙道中人。
修仙問道大多有師門傳承,很容易打了小的來了老的,因果糾纏一旦開啟,除非將他們一系斬盡殺絕,否則不會輕易結束。
現在正好有個修為較低的土地神,可以暗中觀察。
這土地庇佑林陽三百來年,已然壽元無多,完全可以等他身死道消,安安穩穩的撿走神道傳承。
半月後。
周易在縣城西面,買了處兩進庭院,又在附近盤了家店鋪。
有間酒館。
時隔數千年,遠隔億萬裡,再次開了起來。
周易聽姑娘們講述,土地神有降妖伏魔、監聽地方的職權,與縣城府衙聯手維護城中安寧。
當真做個浪蕩子,無所事事流連勾欄,或許被土地關注暴露修為。
經營酒館,駕輕就熟。
梨花白很快就傳出美名,成了不少酒樓特供,酒館日進鬥金。
土地神文聞名而來,品嘗後稱讚道。
“這酒釀法玄妙,花香酒香巧妙融合,頗合老朽胃口,不錯不錯!”
“老人家常來。”
周易笑著拱手,土地顯化為白發老者,身穿華貴衣衫,也不知是本相還是變化。
幾日後。
廟祝來到酒館,遇到的人都躬身施禮。
土地神是林陽縣唯二神仙,廟祝相當於代言人,身份地位不弱於縣令老爺。
“這酒不錯,每日送去廟中十壇。”
廟祝吩咐一聲,至於銀錢,那自然是沒有。
神仙喝你的酒是榮幸,理應奉上香火拜謝,當真敢談價格,不怕失去神仙庇佑後遭了盜匪強人?
“明日就送。”
周易露出榮幸模樣,正好有理由探查土地廟。
……
二十年光陰。
一晃而過。
凡俗經歷一代人,在周易眼中不過彈指間。
經過二十年的觀察學習,周易已經徹底成了大恆皇朝百姓,言談舉止口音習俗一般無二。
年前。
周易終於入了林陽縣黃冊,化名朱剛。
大恆實行戶籍制度,對治下百姓管理嚴格,增減刪改很是麻煩。
周易本想隨意施展術法,將名字錄入黃冊,誰也不用驚動,怎麽查都是真實。
後來與縣衙孫典吏喝酒,得知事情不那麽簡單,林陽縣之上的青雲府有城隍神,執掌陰陽生死名錄,生一人死一人都有記錄。
“執掌生死輪回,這等神通怕不是陰曹地府?”
周易初聞此事,差點嚇得溜之大吉,一個不在生死簿的人出現,必然引得城隍關注。
仔細詢問孫典吏,方才得知陰陽名錄源自朝廷黃冊。
一陰一陽,互相核對,方便掌控治下百姓動向,並非如傳說中生死簿那般,可以真的通過性命查閱人的來歷生死。
孫典吏似醉非醉的說道:“這黃冊可不容易錄入,麻煩的很。”
“一千兩夠不夠?”
“朱掌櫃合該生意興隆!”
“滿春樓來了位曉曉姑娘,據說曾是京城花魁,今兒孫大人可得空?”
“得空得空!”
孫典吏與周易相視一笑,各有所得。
獲得戶籍黃冊之後,周易敏銳感應到玄妙氣息波動,不似術法神通,隱隱有一股香火味道。
“這就是香火神力?迥異於仙道體系!”
“城隍陰司通過黃冊管理百姓,或許還有神道術法,可以遠程監控生老病死。不過多數時候,城隍無權管理百姓,由朝廷衙門負責!”
“唯有死者不願輪回,化作陰魂滯留凡間,甚至蛻變為害人厲鬼,城隍才能派遣陰差追捕。”
周易沒有施法抹除香火氣息,也沒有施法封印,如同正常凡人吃飯睡覺。
二十年間。
所得自不止是黃冊,關於大恆皇朝,有了更清楚的認知。
原本以為是仙道昌盛、人人如龍,現在看來是野神猖獗,邪祭淫祀遍布山川水域,通過各種手段獲取百姓香火,借此修行神道。
大恆皇朝對地方的掌控力,僅限於州府縣城。
其余山神河伯,全都不是正統神仙,或山精鬼怪,或得道修士,佔據一地就自稱仙神。
去年。
林陽縣乾旱無雨。
雲通河伯托夢百姓,必須獻祭童男童女,方才降下雨水。
土地神攜朝廷法旨,入雲通河與其商議,結果鬥法三天三夜不分勝負。
之後連續三月無雨,顆粒無收。
周易本想趁此機會顯露神通,將河伯斬於劍下,搜魂奪魄佔了神位,結果向廟祝打聽後熄了心思。
雲通河伯背景深厚,其父乃大澤龍君,元嬰妖皇。
“又一個龍皇?貧道似乎與龍族因果深重!”
周易心中記下一筆,對林陽土地頗有好感,認為他不惜得罪龍君,為了百姓降雨與龍王鬥法。
結果。
今年入夏。
大片蝗災經過林陽,又一年顆粒無收。
連年災禍,流民四起。
周易站在酒館門口,看著街上橫七豎八躺著,進氣多出氣少的災民。
“一群蝗蟲,金丹修士揮手可滅,為何不管?”
心生疑惑,喚來夥計裝了二十壇酒,趕著馬車向土地廟送去。
城東。
土地廟。
方圓不過十來丈,前後兩進,前殿供奉一尊土地,後院是幾名廟祝住所。
看模樣似有些破落,然而香火旺盛,祭拜的人排出兩條街。
周易趕著馬車來到後門,與負責采買的廟祝打招呼。
“黃大師,這批酒味道上等,多送來十壇。”
“不錯不錯,土地神會保佑你的。”
黃大師聞言,頓時笑容滿面,多出來的酒可以拉到自己家,聞名青雲府的梨花白不愁賣。
周易將酒壇卸下,低聲說道:“黃大師,我想求個護身符,由神仙親自繪製的靈符。”
“嗯?”
黃大師眉頭一挑,手中驀然多了張銀票,面色一松說道:“莫不是朱居士招了邪祟?”
土地廟為信眾發放的符篆,九成九是毫無用處的黃紙,極少數附著細微的香火神力,長期佩戴可以提神醒腦。
後者符篆需要虔誠供奉,至於怎麽算虔誠,也沒個具體說法。
一般按照香火錢計算!
周易所說的靈符,數量更為稀少,需要土地神消耗神力繪製,佩戴後能強身健體百邪不侵。
此等玄妙符篆,隻送有緣人!
周易面帶憂慮道:“這城中流民太多,萬一衝擊酒鋪,後果不堪設想,咱就想著有神仙庇佑心安。”
“原來是這樣。”
黃大師將銀票收入袖口,結果沒有答應符篆之事,說道。
“流民之事不必擔心,蝗災很快就會過去,朝廷糧食已經送到縣衙,用不了幾日就清淨了。”
周易詫異道:“難道是神仙出手救民?”
“那是自然。”
黃大師面露得意,撫了撫三寸胡須。
“這老百姓天天說信神,平日裡也不見供奉,你看這一鬧災,上香的人排出幾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