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家族的大部分軍權掌握在他的手中,當真是一種浪費,若是換成是自己,早就大刀闊斧的大乾一番了。
隻奈何,兩人出身的家族顛倒了個,只能接受他們從出生就已經注定的身份。
“怎麽個試探法?你不會是想從革命黨上做手腳?”果不其然,聽完對方的分析,尼克勒斯伯爵心動了。
若是克裡斯丁大公身後的那位已經無法為其出謀劃策,她尼克勒斯伯爵以及他身後的家族,將會是花語高原權勢最重的存在,到時候克裡斯丁大公必須對他們更倚重才成。
或者他們直接將那位大學者取而代之,成為克裡斯丁大公幕後家族。
光是想想,就讓人心動。
“不是做手腳,而是裡面本身就有手腳,嘿,這位子爵閣下與永夜軍領交往密切,言行舉止,很多地方與革命黨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立場本身就有些搖擺不定,往日這麽做,或許會兩面討好,兩面得利,一旦戰事爆發,這麽做可就大大的有問題了,只要坐實了他有投靠永夜軍領的嫌疑,就算是陛下想保也保不住他。”卡爾文陰柔的話語和模樣,與其高壯的身材極為不相符。
“你這個家夥一如既往的陰損,不過這一次我喜歡。”尼克勒斯伯爵哈哈大笑道,“這件事情,算我一份,成功後,利益均分,兵工廠歸我,商隊歸你,如何?”
“好。”卡爾文伯爵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達成協議的兩人,不由自主的相視大笑,好似高爾德子爵已經成為他們的盤中肉,等待著他們的分食。
……
克裡斯丁大公雖然以身體疲乏作為理由,將自己的三名重臣,從自己的城堡宮殿中趕了出去。
他們走後,卻沒有倒頭就睡,而是第一時間轉到了宮殿後面。
這裡還有一個不大的房中房,這裡的空間雖然不大,但是裝飾的奢侈程度,絲毫不亞於克裡斯丁大公本人的宮殿。
最重要的是,從外面很難發現這個小房間的存在,但是從小房間中,卻將外面的情況一覽無遺,所有的對話都能清清楚楚的傳入其中。
當房中房的大門被推開的時候,一股濃鬱的藥草味傳了出來,宮殿中濃鬱的酒氣味都沒辦法徹底壓製。
“咳咳……”一陣抑製不住的低咳,從房中房中傳了出來。
克裡斯丁大公臉上掛著恭敬之色道:“老師,你的身體沒有什麽大礙吧?我早說過了,這些小事情,我自己能夠應付,你現在需要做的是安心養病。”
“我這是老毛病了,一時半會還要不了命,咳咳……但是你們現在討論的事情,卻關系著布萊恩家族的生死,先王將你托付給我,我決不能在最後的時刻,咳咳……辜負了先王對我的期望。”
隨著房中房的房門打開,一名蒼老的老人出現在了克裡斯丁大公面前。
此人用實際情況詮釋了什麽叫行將土木。
膚色暗淡松弛,老年斑密布,行動起來緩慢而又吃力,就連說話,音調也被拖得很長很長。
此人名為亞都尼亞,在外界,包括花語高原的普通民眾中,他都算不上太過出名。
但是在花語高原的貴族階層中,他卻像一個老不死的影子一樣,纏繞著眾人。
他不僅是克裡斯丁大公的老師,還是他父親的老師,已經為布萊恩家族效忠了將近一個世紀。
“是學生無能,讓老師這麽大歲數了,依舊跟著受累。”克裡斯丁言語中的自責絕對是真誠實意的。
“你我之間,就不需要說這麽多見外的話。”亞都尼亞擺擺手道,“認真說起來,還是我的失職,我沒有提前預測到永夜軍領這個全新勢力的崛起速度,更低估了他們的野心,方才讓陛下,讓布萊恩家族淪落到眼前這種內憂外患的尷尬處境。”
“老師不要為不是應該自己承擔的責任自責,永夜軍領的崛起,豈止是超出老師的預料,只怕是超出所有人的意料,就算是那位號稱真理之神人間代言人的聖喬治閣下,不是同樣在永夜軍領面前接二連三的吃虧,據說連天使軍團都招來了,一樣還得吃敗仗。”克裡斯丁大公安慰道。
在自己的老師面前,他放下了所有的偽裝。
對永夜軍領,他遠要比在自己三位重臣面前表現的更重視。
治理領地的能力姑且不論,就演技這一塊,他絕對是一名優秀演員。
“一件事情,每經過一人之口,就會變化一分,無論是教廷,還是永夜軍領的那邊的情況,我們得到的都是經過無數手的消息,已經嚴重失真,很多甚至是某些人,有意識讓我們看到的,聽到的。”
亞都尼亞已經蒼老到,就算是發表長篇大論,都要喘息半晌的程度,“外患固然可怕,內憂才是讓一個歷史悠久的王國家族走向毀滅的關鍵。”
“老師指的是那些革命黨?”克裡斯丁大公急忙道,“老師放心,我已經讓尼克勒斯伯爵,著手解決這件事情,他們只是一群亂黨匪寇,只需要讓他們見見血,他們自然而然就老實了。”
“不一樣,這次不一樣。”亞都尼亞搖搖頭道,“革命黨遠遠不同於以往那些山匪流寇。”
“怎麽不一樣了?”克裡斯丁大公滿臉疑惑。
“最近我仔細研讀了你收集來的那些革命黨書籍和宣言,這些東西賦予了他們不一樣的東西,山匪流寇,無論他們鬧的聲勢再大,本質上,這只是他們為了求生。
為了求生,他們由民變為匪。
同樣的,為了求生,他們也會由匪變為民。
只要能生存下去,他們沒有固定的目的。
那些革命黨就不一樣了,他們不僅為了生存,同時還為了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為了這個理想,他們可以放棄一切,包裹自己的生命,他們是不會輕易的妥協的。
你的方法,短期看起來好像有用,實際上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進一步激化矛盾。
因為導致革命黨出現的根本原因還存在。
各地的封臣領主們的剝削統治。
這可是我們統治的基礎,一旦動搖,到時候反抗我們的不僅是革命黨了,那些封臣領主也會走向我們的對立面,只會讓布萊恩家族用更快速度走向滅亡。”
亞都尼亞能夠成為布萊恩家族兩代大公的老師,並非一種偶然,而是有著真才實學,至少在很多東西的認識上,遠在常人之上。
對於革命黨的認識,遠遠超過了克裡斯丁大公以及他的重臣。
克裡斯丁大公雖然對自己的老師深信不疑,但是對他的話,依舊情不自禁的提出質疑道:“按照老師的說法,這個革命黨豈不是無解難題?到目前為止,他們行的只是匪患行經,我實在沒看出他們有什麽獨到之處。”
“思想!他們的厲害之處在思想!思想這把武器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就像教廷的信仰那樣,可以讓很多人的行徑變得盲目,為了信仰可以毫不猶豫背叛自己的領主,自己的家鄉。”
亞都尼亞打了一個很簡單的比方,“平日裡,很多內部問題,還能夠強行壓製,一旦進入戰事,兵力被調動起來,這些問題就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本小傷變成了重傷,重傷則化成了致命創傷。
革命黨是如此,那些爭權奪利的地方貴族也是如此。
陛下,要早點做好準備,若是我明日無法醒來,出了事情,陛下要該與誰去商討?”
克裡斯丁大公臉上湧起了難以抑製的恐慌,跪伏在亞都尼亞床前,動情道:“不會的,老師不會死的,我不能沒有老師。”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能夠拖到現在,完全是靠藥物維持支撐著,但是藥物也有極限,我已經清晰的感受到,很多藥物對我已經不再產生效果了,現在是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很多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
亞都尼亞輕輕拍著克裡斯丁大公的肩膀道,“我知道,很長一段時間內,你對我心生怨懟,認為我在操控你的人生,操控布萊恩家族,甚至操控花語高原……”
“沒有,我從不曾這麽想過……”克裡斯丁大公哽咽著連連搖頭。
“不用否認。”亞都尼亞歎了口氣道,“我腦子現在還清醒著,而且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很多事情是瞞不過我的,不管你是否對我產生過誤解,但是有一些事情,必須趁著我還清醒交代清楚。
我這一次是沒辦法幫你,幫布萊恩家族渡過難關了。
就算我沒有病倒,我也束手無策。
永夜軍領不同於我們以前面對的任何一個敵人,他們的這種強大不僅僅源自他們自身的武力和財力,而是源自於體制。
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體制,擁有如此的凝聚力,能夠將領民的積極性完全調動起來。
他前前後後成立了已經二十多年了,從上到下依舊是鐵板一塊,水潑不進。
若是他們還蝸居在安迪斯環形山中,還可以用單一的種族優勢可以解釋。
他們現在已經從大山中走出來了,並且融入了多個種族的情況下,依舊難以滲透,那就不是用一句可怕,就可以形容的了。
這是我花了十幾年都無法看透的巨大變數……”
亞都尼亞對花語高原與永夜軍領之間的戰爭,呈現一種絕望悲觀。
由於術士聯盟的原因,亞都尼亞對永夜軍領投入了比所有花語高原人更多的關注,不僅在暗中收集著關於他們的情報,同時還分析著他們發展壯大的原因。
越了解敬畏之心越重,也就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絕望。
“這件事情,怎麽從來沒有聽老師說起過?”克裡斯丁大公驚訝之余,又有著濃濃疑惑,既然自己的老師已經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到了永夜軍領的威脅,為何從未見他在這方面做過布置?
亞都尼亞閉目歇了半晌,方才道,“說了又有什麽用?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對方真正的可怖之處,是他們的制度,在這一點上,你我都無能為力。”
“我們還有地理優勢,高原的橫斷層會將他們的大軍拒之門外。”
“高原上,存在與陛下相同心態的人太多了,你們將希望過重的放在了地理優勢橫斷山脈上,一旦這道天然防線,被敵人想辦法攻陷,將會引起我們內部極大的混亂,陛下有沒有想過?永夜軍領的大軍若是突然跳過橫斷山脈,出現在了花語高原內部,高原內部將會是怎樣情形?你們又準備了什麽應對之法?”亞都尼亞提出了一連串的大膽假設反問。
“我們準備用堅壁清野的方法,活生生的拖垮他們。 ”克裡斯丁大公的面色被質問的有些蒼白,回答的時候,底氣明顯有幾分不足。
“堅壁清野是建立在,你們防守的重點城市城堡,能夠抗住敵人火力猛攻的前提下,若是你們的防線,在對方的攻勢下,連半周都堅持不了,你們所謂的堅壁清野,豈不就是笑話?”亞都尼亞一盆來自高山之巔的冷水,劈頭蓋臉的對著克裡斯丁大公澆了下去。
“不可能,老師所說的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我們可是以逸待勞,高原的氣候又不同於平原,很多人到了這裡,都會極度不適應,更別說是劇烈作戰,我們將戰事拖個一年半載,並不是什麽難事,最後永夜軍領會知難而退的。”克裡斯丁大公與其說是辯駁亞都尼亞,不如說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
“別的領地在行動之前,會不會做萬全準備我不知道,按照我對永夜軍領的了解,他們在出兵之前,絕對會考慮到方方面面,尤其是他們對我們窺視已久的情況下,那些擺在明處的天險,很有可能已經不可用,而永夜軍領的火炮,則是城堡要塞的致命克星,若是敵人將上百門火炮,你在的城堡面前擺開,狂轟濫炸,你覺得你最堅固的城堡,能夠堅守幾天?”亞都尼亞撕碎了克裡斯丁大公的最後一點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