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一夜大雨,天亮時驟然放晴,雨後的院子散發著泥土與芳草的氣味,海棠樹的枝葉上掛滿晶瑩剔透的雨水。孟芊芊練完了一個時辰的繡春刀,好是好,但總感覺……輕了些。
她忽然想到了那夜看到的那位絡腮胡街坊的巨斧,也不知自己曾經是用的什麽兵器,但應該比繡春刀要重。
正思量著,門外傳來了一道奶唧唧的小聲音:“九!”
孟芊芊眸子一亮,將繡春刀插回刀鞘。
萬嬤嬤喜滋滋地邁著小碎步去給開了院門:“哎喲哎喲,瞧瞧是誰來了?”
寶姝坐在清霜懷裡:“嬤,嬤嬤。”
“誒!”萬嬤嬤樂壞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寶姝小姐,清霜姑娘,裡邊兒請!”
“萬嬤嬤。”
清霜點頭打了招呼。
一進院子,寶姝就不要清霜抱了,她扭著小屁屁下來,伸出小胳膊,搖搖晃晃地朝孟芊芊走過去。
孟芊芊含笑看著她,一直等她自己走到自己跟前,才彎身把她抱了起來。
自從親事定下之後,按大婚習俗,她就不能再去都督府了,要等到大婚之後再與夫君見面。
雖說陸沅是個假夫君,可李嬤嬤不知道,一天天把她看得可緊了。
她有陣子沒去整理書閣,小家夥也沒來串門子。
“想,小九。”
寶姝奶唧唧地說。
孟芊芊捏了捏她小臉蛋:“想我怎麽不來看我了?”
寶姝小大人似的歎一口氣:“忙。”
孟芊芊被她逗得不行:“會說‘忙’了,在忙什麽?”
寶姝咿咿呀呀地講,只不過接下來她的嬰言嬰語,孟芊芊就沒聽懂了。
好在清霜知全貌,替寶姝釋義了一遍:“寶姝小姐在京城交了不少朋友,最小的剛滿月,大的三四歲。寶姝小姐給他們都發了請帖,讓他們來參加都督府的婚宴,還叮囑他們一定要帶份子錢。”
孟芊芊嘴角一抽,訥訥問道:“她……怎麽叮囑的?”
她能講那麽多話嗎?
清霜回想了一下寶姝對著一群金尊玉貴的小娃娃,一臉嚴肅的咿咿呀呀外加紅包比劃,篤定地說道:“我覺得,她叮囑了。”
孟芊芊:“……”
陸沅有喜服,孟芊芊有嫁衣,寶姝也得有自己的小吉袍,她今日就是想請孟芊芊去為自己挑選小吉袍的。
“在煙雨閣。”
清霜說。
檀兒還在呼呼大睡,孟芊芊沒吵醒她,帶上半夏與寶姝、清霜坐上了都督府的馬車。
今日煙雨閣依舊是客滿盈門,盡管繡娘們一再強調,東家已經接了生意,不會再接第二單了,依舊擋不住慕名前來的人。
孟芊芊抱著寶姝下了馬車,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一大一小齊齊愣住了。
這時,另一輛馬車停在了煙雨閣的門口。
林婉兒帶著綠蘿走了下來。
孟芊芊從未在意過林婉兒,可林婉兒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第一眼看見孟芊芊。
只不過,這一回她的心境不同了。
她很是倨傲地走到孟芊芊身旁,目光掃過孟芊芊懷裡的寶姝,她當然認得小家夥,因為小家夥身上就穿著陸母親手做的衣裳。
是陸沅的女兒。
自己的孫子不疼,倒是給別人的孩子一身接一身的做。
以為這樣就能替孟芊芊討好都督府了麽?
到頭來,陸沅還不是要娶別的女人!
“喂,你幹嘛離我家小姐這麽近?”
半夏發現了林婉兒,果斷伸出胳膊不讓林婉兒靠近自家小姐。
綠蘿嘲諷地說道:“有什麽了不起?真以為自己能憑孩子上位?”
半夏道:“憑孩子上位的是你家狐狸精主子吧!無媒苟合,珠胎暗結,登堂入室,恬不知恥!天下女人的臉都讓她丟盡了,她爹要是知道自己女兒如此不知廉恥,怕不是要從棺材裡爬出來,給她兩個大嘴巴子!”
“你……”
“我什麽我?話都講不利索,回去待著吧,別出來丟人現眼!”
綠蘿被罵得滿臉通紅,這話聽著有些耳熟,好像被誰這麽罵過:“你別得意!”
半夏學著檀兒的囂張勁兒說道:“就得意怎麽了?你管得著!”
寶姝嚴肅著臉扭了扭頭。
孟芊芊捂住她耳朵:“別聽。”
林婉兒對孟芊芊打著手語道:孟芊芊,大都督要娶妻了,陸家也收到了婚帖,我若是你,就趕緊夾著尾巴逃回幽州,都督府的主母可不是好惹的,我怕你沒命啊。
陸沅搞什麽?帖子發到陸家去了?
她倒是不介意,畢竟尷尬的是陸凌霄。
林婉兒:嚇到了?
孟芊芊點了點頭:“你有句話說的沒錯,都督府的主母確實不是好惹的。來人。”
幾名隨行的錦衣衛立即上前。
孟芊芊看了看林婉兒,淡淡說道:“以後只要我在,她就不許進來。”
“是!”
錦衣衛齊聲應下,一字排開,殺氣騰騰地擋住了林婉兒與她的丫鬟。
綠蘿咬牙:“孟芊芊,你別拿了雞毛當令箭!”
孟芊芊頭也不回,平靜說道:“掌嘴。”
一名錦衣衛反手掌摑了綠蘿一巴掌,這一巴掌,直把綠蘿打掉了一顆牙。綠蘿捂住滿嘴的血,再也不敢大喊大叫了。
眾人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
林婉兒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捏緊手指,眼神怨毒地瞪向孟芊芊的背影。
煙雨閣的掌櫃親自出門,恭恭敬敬地把孟芊芊一行人迎了進去。
孟芊芊,你有什麽了不起?
真以為這些人是敬著你嗎?不過看了寶姝小姐的面子,等寶姝小姐有了嫡母,我看你到時還怎麽囂張!
你對大都督的百般勾引,我會在大婚當日,悉數告知都督夫人!
掌櫃直接將孟芊芊一行人請上了三樓。
他跽坐在孟芊芊對面,親自為孟芊芊奉了茶:“東家在趕製衣裳,就不出來接待孟姑娘與寶姝小姐了,請二位見諒。”
孟芊芊微笑頷首:“掌櫃客氣了。”
寶姝在乾淨的木地板打滾兒,翻跟頭,開心得不得了。
掌櫃笑著問道:“不瞞孟姑娘,咱們煙雨閣是頭回給這麽小的孩子做吉服,一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孟姑娘先說說寶姝小姐的喜好,回頭我讓人設計幾個樣式,讓孟姑娘挑選。”
孟芊芊看著在地上翻著連環跟頭的小虎崽崽,想了想,說道:“我一時也很難形容,有筆嗎?”
掌櫃忙拿來筆墨紙硯。
孟芊芊腦海裡閃過寶姝平日裡各種神氣可愛的小模樣,一筆筆躍然紙上。
她放下筆:“她大概,喜歡這樣的。”
……
“東家!東家!”
雲夕瑤正在裁布,聽到猛烈的拍門聲,冷著臉拉開房門:“我不是說了這個月別來打攪我嗎?你這掌櫃是不是不想當了!”
掌櫃將孟芊芊的設計遞到她面前,難掩激動:“東家,您瞧!”
雲夕瑤倒抽一口涼氣。
……
從煙雨閣出來,孟芊芊打算去自家的茶行坐坐。
半夏突然指著前方道:“小姐,你瞧,那個人是不是表少爺?咦?他怎麽進了金鋪?他要買金子嗎?武哥兒怎麽沒和他一塊兒?”
這幾日,岑管事安排了人帶七叔公、三叔、孟伯等人四處遊玩,原本也邀請了鬱禮,但鬱禮說自己想看看京城的書院,於是孟芊芊讓武哥兒給他做車夫。
半夏又道:“表少爺出來了,又進咱們家茶行了。”
孟芊芊道:“去和表哥打個招呼。”
寶姝指了指鬱禮:“表,哥哥。”
孟芊芊微笑:“你得叫表叔。”
寶姝發不了叔的音,鬱悶了。
孟芊芊抱著寶姝進了茶行。
柳長生廂房招待客人,一個夥計將她迎了進去:“東家!”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不見鬱禮的身影,問夥計道:“方才有個穿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他在哪兒?”
夥計道:“啊,那位客人小的有印象,他是來問路的,問完從茶行後門出去了!”
孟芊芊總覺得鬱禮怪怪的:“他問的哪裡?”
夥計道:“賭坊。”
半夏險些驚掉下巴:“表少爺要去賭坊?”
夥計一愣:“那位客人……是東家的表兄嗎?”
孟芊芊對小團子道:“寶姝,和清霜在這兒等我。”
寶姝指了指自己:“要,去。”
孟芊芊揉了揉她小腦袋:“等你大些了帶你去。”
半夏:“小姐。”
孟芊芊:“你也在茶行等我。”
賭坊可不是善地。
孟芊芊出了茶行,順著夥計指的路,往賭坊的方向尋去。
她很快便看見了鬱禮的背影,但鬱禮沒進賭坊,而是拐入了賭坊邊上的巷子。
孟芊芊跟了上去。
巷子口,她聽到了鬱禮與另外一人談話的聲音。
“您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來找我嗎?你入國子監求學的事,我自會替你安排妥當,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我不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您的。”
“那你是為了什麽?”
“您當真……不去見見表妹嗎?”
孟芊芊暗暗疑惑,表妹,說的應該是我,這個女人與我有關?
“我和孟家早沒關系了,你們為什麽一直逼著我去見她?”
女人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完便頭兒也不回出了巷子,不料與巷口的孟芊芊碰了個正著。
一覺醒來,發燒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