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明哲家附近就有一所三甲醫院分部,救護車開過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鐘。雖然北京三甲醫院的床位一直非常緊張,但這個醫院有針對腦梗病人開通綠色通道,從急診醫生初診,到出檢查報告,再到出CT結果,最後到打針進行溶栓治療,整個過程還沒有超過一小時。
等到奶奶的情況控制住了,管明哲才想起來要聯繫朋友們。
管明哲實在是沒有精力一個一個單獨私聊過去,就直接在「喵星球」的微信群裡發了語音。喻臨在第一時間感知到了手機的振動,立刻避開任課老師的視線,偷偷點開微信,把語音轉化為了文字。然後,他猛然站了起來。全班同學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任課老師詫異地看著他:「喻臨,你這是要……」
喻臨鎮定地說:「我想去趟衛生間。」
「去吧!」任課老師倒也沒有為難喻臨,「下次要先舉手,別冷不丁就站起來。」
估計是憋急了。很多同學在心裡默默想著,眼睛卻還盯著喻臨。只見喻臨就把手機往兜裡一塞——有書擋著,老師看不到平放在桌上的手機——然後拉著越維新的手就往外跑。
任課老師:「……」
眼看著越維新已經被喻臨拉得站起來並且帶出座位了,任課老師忙說:「喻臨,你做什麼!」
「老師,越維新也想上衛生間。」喻臨隨口說道,手卻始終拉著越維新不放。
「他要上衛生間,他自己不會說?要你來說?」任課老師只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傻子。
越維新沖著任課老師歉意地一笑,然後十分順從地跟著喻臨從後門跑了出去。望著他們二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非常一言難盡。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啊?
越維新和喻臨當然沒有真的去衛生間,只是跑到了衛生間旁邊的樓梯口。
喻臨壓低聲音說:「小明家裡真的出事了!」因為管明哲家裡的事情有些嚴重,喻臨暫時竟顧不上詢問越維新是從哪裡獲知消息的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幫管明哲解決他家裡的事。
越維新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什麼事?嚴重嗎?現在情況怎麼樣?」
喻臨一邊把手機遞給越維新,示意他自己看,一邊補充說:「管明哲的爸爸媽媽都……唉,我就不說具體什麼事了。現在的問題是,他爺爺奶奶跟前沒有成年人照顧,怎麼辦?」
前幾年的時候,管明哲媽媽和公司的同事出軌被他爸爸發現,他爸爸本來就沒什麼腦子,一氣之下竟然找上姦夫,把他直接打死了,就被判了刑,至今還關在監獄裡頭沒出來。
這些事,喻臨都是知道的。但喻臨沒有對著越維新細說。
因為這是管明哲的隱私,還是不那麼光彩的隱私。喻臨覺得,除非是管明哲自己在未來某一天主動把這些事說給越維新聽,他是不能在外頭亂說的。即便他和越維新的關係非常好,也相信越維新的為人。當年出事時,管明哲還在上小學。管明哲的爺爺奶奶為了不讓這些事影響到管明哲,特意帶著他搬了家、換了學校,免得別人歧視他、欺負他或者可憐他。
不過,管明哲家裡的經濟條件還算可以。他爺爺奶奶當初帶他搬家時,用以前的大房子換了現在的小房子,剩下的錢就都存了起來。而且他爺爺奶奶都是有退休工資的。但因為他爺爺癱瘓後又花了不少錢,兩位老人平時就過得比較節儉,剩下的存款再不捨得動用了。
這次管明哲奶奶生病,他們家在經濟方面是沒有什麼負擔的。但現在管明哲的爺爺癱在家裡,奶奶在醫院裡,兩邊都需要有人照顧。管明哲卻還沒有成年。這事就有些難搞了。
越維新已經看完了消息,問:「能不能請個護工?」醫院裡都是有護工的吧?
「應該是可以的,但總要有個成年人站出來理事吧?我給我爸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幫上忙。」喻臨嘆著氣說,「其實小明以前就想給他爺爺請護理了,但他爺爺奶奶都不同意,非說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老人家固執起來真是說不通的,和我爺爺奶奶當時一個樣兒!」
想到自己的爺爺奶奶,喻臨又嘆了一口氣:「我爺爺奶奶生前也是……等他們去世,收拾遺物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給我留了一筆存款。二十萬!你可能覺得這錢不多,但相對於他們的工資水準來說真是一筆大錢了!他們生前卻一直很節儉。我後來總是想,要是他們拿這個錢吃好喝好,指不定能多活幾歲!我要他們的錢做什麼?我只盼著他們長命百歲……」
這話題再繼續說下去就傷感了。
越維新上前一步,主動抱了抱喻臨,還用手輕輕拍著喻臨的後背。
喻臨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你……我……我……那個,其實我現在已經走出來了,我就是……我就是偶爾會覺得非常遺憾,就是希望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大概是因為有過類似的經歷,喻臨特別能理解管明哲此時的心情,特別清楚他的擔憂和無助。喻臨還是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先給小明打個電話,再打給我爸,你覺得呢?」
「嗯嗯,我們先問問管明哲那邊的情況。」越維新說。
兩個人就下了幾層臺階,快步走到樓梯的拐彎處,越維新給喻臨放風,喻臨抓緊時間聯繫管明哲。這邊電話剛剛撥通,那邊管明哲就接了電話。喻臨先仔細問了管明哲奶奶的情況,又說:「你奶奶現在還躺在急救室裡嗎?你有沒有問過醫生,病床什麼時候能空出來?」
管明哲一一說了。
喻臨又說:「等會兒我們一起來醫院看你們。對了,你奶奶這個情況會住神內科。在有些醫院,有中風偏癱腦梗症狀的病人,第一天是不讓請護工的,必須要家屬親自陪護,估計是覺得護工擔不起責任。要是你自己熬夜陪護,那肯定受不了,我這邊聯繫一下我爸……」
在這種特殊時期,管明哲也不矯情,哽咽著說:「好在有你們。」
「你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你爺爺奶奶現在只能靠你了……」喻臨認真地安慰著好兄弟。
越維新的心裡忽然泛起了絲絲縷縷的酸疼。他在為管明哲擔心,也在替喻臨難過。喻臨為什麼對醫院裡的事情這麼清楚?很顯然,當年他爺爺奶奶生病時,他肯定天天跑醫院。
那會兒,喻臨才多大啊!
爺爺奶奶先後生病,父母卻又都不在他的身邊。他會害怕,會無助,但還要努力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他在一個不大的年紀獨自承受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難以承受的生離死別。
難怪喻臨和喻柏凱一度父子關係緊張!這根本不是因為青春期叛逆。在他那麼那麼需要父母的時候,他們都沒陪在他身邊。管明哲很讓人心疼,喻臨也是如此,同樣讓人心疼。
但喻臨終究成長為了一個可靠的男孩,或者說,一個可靠的男子漢。在喻臨的身上,你看不到自怨自艾,只能看到他對朋友的熱情,對承諾的重視,對兄弟的護短。就像此時,他是真正把管明哲的事當作了自己的事,才會努力地安慰管明哲,努力地幫管明哲出主意。
和管明哲通完電話,喻臨又立刻打給了喻柏凱。
喻柏凱半點都不帶猶豫的,說:「行,我現在就去醫院看看。」
等喻臨掛了電話,他的情緒越發低落了。一方面這是為管明哲操心操的,一方面他回憶起了不少往事,心裡湧出了諸多委屈。他想,當初爺爺奶奶生病時,他多希望能夠聯繫到爸爸,然後聽見爸爸說,別擔心,他馬上就會趕回來了。可是,他等來了爸爸的戰友,等來了爸爸的領導,在他們的幫助下,爺爺奶奶得到了最好的照顧,但他卻始終沒有等來爸爸。
越維新分明看到,喻臨的眼睛都紅了。
「你看著我做什麼!」喻臨凶巴巴地說,還欲蓋彌彰地轉開了腦袋。
他眼睛紅了,他不好意思了。
越維新什麼都沒說。在這種情況下,什麼安慰的話都不如一個擁抱實在。
當其他班的某位老師慢悠悠走上樓梯時,他看見兩個學生非常囂張堵在樓梯正中央,還抱在了一塊兒。這是上課時間吧?這位老師立刻沖了上去:「幹嘛呢?你們是哪個班的?」
這一天,高二六班的班主任迎來了兩位同事的告狀。
一位是六班的任課老師,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好好上著課呢,忽然說要上廁所,我也沒有不讓他去,結果他自己去了還不夠,還要把同桌拉走。你說,哪有這樣的?哦,他們還一去不復返了,到下課時都沒見他們回來。我嚴重懷疑他們是找理由出去幹別的事了……」
一位是其他班的老師,他是這麼說的:「宋老師啊,我今天抓到了你班上的兩個學生,上課期間,他們站在最左邊的樓梯上,兩個人抱在一起。你得在班上好好說一說他們啊。」
綜合了一下兩位同事提供的資訊,老宋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班上的兩個學生,喻臨和越維新,竟然編造理由蹺課,於上課期間,在沒什麼人走動的樓梯上,兩個人抱在一起。
老宋:「???」
這倆孩子到底是蹺課啊,還是私奔啊?
雖然性別不對,但就……真的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