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家一點都不大,不過是一個一進得小院子,而在正房的後面有兩間小小的廂房,其中一間就是丁小房的住的屋子。
丁小橋還沒有進屋,就光是站在這個小廂房的外面,看著那屋子下面長出來的那些枯黃雜草還有屋檐上已經結了冰的瓦片,忽然心裡就忍不住酸疼起來。雖然她小時候也是過過這樣的苦日子的,可是那時候的他們一大家子熱熱乎乎的在一起,就算日子是苦的,可是心裡也是痛快的。
而小房呢,現在就躺在這樣的屋子里,她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心裡雖然在這麼想,可是丁小橋也沒有繼續站下去,直接就推開了房門。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丁小橋就聞見了一股子霉味和濃重血腥味混合到一起讓人作嘔的味道撲面而來,頓時讓她幾乎吐了出來。
她多想直接衝出門外,好好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或者直接打開門和窗戶透透氣,可是跟在後面進來的珍珠直接就關上了門,靠著那窗戶外面透進來一點點微弱的的亮光直接走到了炕前,然後輕輕的對著炕上躺著的人輕輕的喚道:「姨娘,姨娘,你醒醒,你看誰來了?」
珍珠說話的時候非常的有耐心,一遍一遍的跟丁小房說著話,似乎就根本沒有聞到這屋子裡面讓人覺得作嘔的味道。丁小橋望著珍珠,覺得其實丁小房也是幸運的,如果沒有遇見這樣的一個丫頭,她現在的日子可能會比現在還要難過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丁小橋開始打量起這個屋子來。
她從外面看的時候只覺得這個屋子小,可是進來之後才發現這個屋子簡直小的讓人覺得憋悶,最多不過是十個平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和一道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出的小門。
在屋子的最裡面是一張通炕,看那個寬度,是容納丁小房和珍珠兩個人睡的。炕兩邊都是炕琴和炕櫃,放著一些東西,還放著幾個碗,看起來是平日裡面兩人吃飯用的。
屋子裡面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除了那一張炕之外,還有開門一定要留下的空隙之外,似乎連要站一個人都顯得非常的擁擠。
雖然丁小橋不知道原來的丁小房過得什麼日子,但是這房子簡直連自己還沒有分家的時候住得好,更不要說在一直在城裡長大得丁小房了。
就在丁小橋還在打量著屋子的時候,那邊的炕上的丁小房終於悠悠的醒了過來,她咳嗽了兩聲,先問道:「珍珠,是你回來了嗎?」
「姨娘,你看看,是誰來了啊!」
丁小房因為是頭朝著丁小橋這邊,她又起不來身子,如果不起身根本就看不見來人是誰,於是她讓珍珠扶著她扭著身子半坐起來,不過屋子裡面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而且丁小房現在的身體也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她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丁小橋是誰。
丁小橋望著坐在那裡人都已經枯瘦成一把骨頭的丁小房,喉頭都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她連忙就走上去,坐在了炕邊,然後接過了珍珠扶著的那只手,將丁小房扶著又躺了下去,「小房姐,你還記得我不?」
丁小房眯著眼睛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漂亮女子,好半天之後才笑了起來:「是小橋啊。真是的,你過來讓你見笑了,我這副樣子……」
這幅樣子……
丁小橋望著面前形容枯槁的丁小房,她的臉色青黑,眼睛下面都是黑黑的眼暈,皮膚鬆弛,頭髮乾枯,說話有氣無力,彷彿馬上就要斷氣了一般,這樣的丁小房跟她記憶中那個明媚鮮妍的姑娘簡直是天上地下。
她生生的忍住了自己眼睛里的眼淚,可是半天也只說出了一個:「小房姐,你受苦了。」
這個時候珍珠卻在忙活起來,她首先去看了看炕琴裡面的碗,發現根本就是她早上走的時候端過來的那碗粥,於是問道:「姨娘,中午他們沒有人送飯過來嗎?」
丁小房艱難的笑了笑:「我不餓。」
珍珠立刻就低下了頭,伸手擦了一下眼淚,沒吭聲,反而是爬上了床,從炕櫃里拿出了一些破舊的衣服剪好的方形的布塊折好,就走到了丁小房的腳下,然後掀開了被子,接著便給她下面換了一些布塊。
丁小橋聞見隨著珍珠一掀開被子,一大股濃濃的血腥味就湧了出來,她知道丁小房是在做小月子,可是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好長時間了,不可能還流這麼多血啊,於是問道:「怎麼還不乾淨?」
珍珠一邊將收下來的帶血的布背著丁小橋折好,一邊抹著眼淚說:「一直都不乾淨,血不停的流,請太太給找個大夫,可是太太並不應允,說誰家女人不生孩子,這種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
「珍珠!你說這些做什麼!」丁小房連忙喝止住了珍珠,不過卻因為說話太著急一下子猛得咳了起來。
丁小橋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手不停得幫丁小房拍著背後,而後她才發現,自己屁股下面的炕是冰冷的,連一點熱氣都沒有,她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又摸了摸,問道:「那麼冷的天怎麼不燒炕!」
珍珠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抽抽泣泣的說:「太太說了,這家裡困難,哪有人隨時燒著炕的……」
不等珍珠說完,丁小橋已經站了起來了,她的眼睛里都在冒火了。而丁小房去一把拉住了她,央求道:「小橋,不要去啊,不要去跟太太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不詳的人,太太能留著我已經是大恩了,千萬不要因為我這個人,傷了和氣。」
丁小橋猛地轉頭,對著丁小房就怒道:「丁小房!你丟人不丟人!這種話怎麼會從你嘴巴里說出來!你還是不是丁家的姑娘!我們丁家的姑娘有什麼人像是你這樣窩囊的!你自己受了氣要忍著,你還要讓你的丫頭忍著,難道現在你還要讓我忍著嗎?我可告訴你,我丁小橋可不是你丁小房,我這個人最是心腸歹毒,誰要是不給我痛快,我定要讓她一輩子不痛快!」
丁小房被丁小橋罵了之後,愣了愣,隨後又搖搖頭:「小橋,你是你,我是我,我只是個姨娘啊……」
「難道你不長嘴巴嗎?難道你不會帶信回去嗎?你爹娘不管你,你就不會來找我們嗎?難道你的這些姐妹都是死的嗎?」
丁小房有些羞愧:「我們兩家的事兒……」
「那是父輩的事情,關我們這些女兒何乾?你自己便不把我們當你的姐妹,你現在又拉著我做什麼!我都不當我是你的姐妹,我做什麼,說什麼與你什麼相干,你給我放手!」
丁小房被丁小橋的氣勢鎮住了,可是她並不放手,只是說:「小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沒臉啊,我沒臉啊!」說到了這裡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們丁家的姑娘,只有我啊,只有我做了人家的小妾啊!我哪有臉去找你們!我哪有臉去求你們!我恨不得就這麼死了乾淨啊!可是這身子它不死啊,它不死啊!」
說著說著,她哭得一塌糊塗。丁小橋見她哭成這樣,本來也就忍著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便直接落了下來,她重新坐了下來,緊緊的拉著丁小房的手道:「你個沒有用的東西,當年,你能有現在這樣的堅持,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丁小房哭得幾乎要抽過去了,似乎這麼多年的委屈,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敢宣洩出來。而丁小橋雖然沒有經過這個事情,可是,對於丁小房的遭遇也能感同身受,她緊緊的抱著丁小房,兩個人抱頭痛哭了一陣子。
只是,哭過了,丁小橋的內心情感宣洩出來之後,她心中剩下的怒火便又燒了起來,她直接將丁小房交給了珍珠,不等丁小房在說什麼便直接站起來朝著門口走去:「說一千到一萬,我們丁家的姑娘沒有人能這麼欺負的!」
說罷,她直接出了門。
湯家的院子本身就不大,丁小橋出了丁小房的屋子,抬手擦了擦臉,只不過走了幾步就直接進了正院。
她走進了正屋,一臉肅殺的看著花氏和湯甘。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見這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進來,居然心裡也抖了起來,她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張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特別是一雙大大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看起來剛剛哭過。別看她柔弱,可是她周身散髮著一種「靠近我的人都要死」的煞氣,讓湯甘和花氏連目光都不敢往她的臉上掃了。
丁小橋緊緊的盯著這兩口子,最後,輕輕的哼了一聲。只是這樣輕飄飄的哼聲,卻含著巨大的壓力,讓兩口子全部都站了起來,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莫思歸和丁五郎見丁小橋這個樣子都站起來走上前問道:「怎麼了?」
丁小橋嘆了一口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可是光是這一聲嘆息,也能讓兩人多少知道了丁小房現在的處境。
丁五郎即刻轉身,衝著湯甘冷笑道:「看來尊夫人當真以為我們丁家是沒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