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應了就帶著司榴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前一次來還是府裡唱堂會那日,她站在裡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今兒卻是大大方方走進來,她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聽佟析硯說蔣士林依舊去了福建,走了約莫十來天,佟析硯一直鬱鬱寡歡,她還怕她想不開,如今手裡有了事情忙著,倒也能分散注意力。
大老爺的書房,和佟府其它幾個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三間正房,左邊做了會客室,右邊則是書房,大老爺的隨從進去報了後,析秋就掀了簾子走了進去,隨即微微一愣,她知道大老爺有收藏書的習慣,卻沒有想到書房裡竟然有這麽多書,數量多的讓她忍不住吃驚。
四周的牆面都落著書架,唯有空的一面掛著一張大周地域圖,地圖下就是大老爺的書桌,此刻他站在書桌後,正在揮筆而書。
析秋靜靜站在門口,待他一副寫完,又落了印,才上前屈膝行禮:“父親。”大老爺眉梢微微一挑,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問道:“什麽事?”印象中析秋好像還沒有特意來找過他,小的時候不大懂事他也不常在府裡,後來大了他更不常常見,如今單瞧著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單薄的身形一雙像極了夏姨娘的眼睛,讓他心裡微微生出絲憐惜來,便指著一旁的黃花梨的冒椅道:“坐下說。”
析秋沒有坐,將手裡的包袱遞了過去,笑道:“這幾天氣溫漸漸高了許多,父親回來時箱籠又都留在了永州,女兒怕針線上來不及做,就連著幾天趕了出來,也不知合不合父親的心意。”
大老爺目光就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包袱上,眼裡是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他微微點頭道:“難為你想的這麽周全,辛苦了。”並沒了多余的話。析秋又福了福:“那父親忙著,女兒就回去了。”
她說完轉了身掀開簾子就要出去,大老爺忽然喚住她,指著桌面的上他剛剛寫的那副字問道:“我剛剛寫的,覺得不大滿意,我聽你母親說你也練過字,過來看看。”
析秋眉梢微挑,腳步在門前頓了頓,臉上浮現出青澀的笑容來,轉了身走到大老爺的書桌前,歪著頭去看桌面上還依舊墨香濃鬱的大字,仿佛看的很入神,片刻後方道:“女兒雖偶爾練字,可底子依舊薄了些……這麽看著就覺得父親的字蒼勁渾厚,筆鋒尖利時筆筆如刀,柔韌時卻又鋒芒暗斂……其它的卻是再也看不出來了。”
仿佛只是信口說說,又仿佛思考了許多才開口。
大老爺一怔,眼底露出疑惑,余光去看析秋,只見她依舊一副涉世未深的女兒之態,他暗暗搖頭,自己真是官場多年戒備竟是這樣深,這是自己的女兒,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他微微點頭笑道:“你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不易,沒想到我們府上除了四丫頭,六丫頭竟也頗具才華。”
這是在和她開玩笑?語氣裡還帶著絲溺愛?!析秋一時間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大老爺見她這樣,表情也愉悅起來……
析秋又忽然微微紅了眼睛,垂著頭去看大老爺,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朝大老爺福了福:“不打擾父親練字,女兒回去了!”說著轉身去掀簾子,在簾子前卻又抽了手帕去擦眼角。
大老爺看著析秋的背影怔了怔,作為父親,他對這個女兒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些?
目光落在析秋帶來的包袱上,他猶豫了片刻拆開包袱,就露出裡面圓口的棉布單鞋,沒多余的花俏,簡單大方……在永州時析秋每季都會有衣服鞋襪送去,只不過平時他貼身穿戴都是王姨娘在打理,每次他收到東西交給她,之後便拋在腦後……
他脫下腳上的鞋,又將析秋做的穿上去,在書房裡走了兩圈,覺得又養腳又舒適,他忽然想到,這似乎這還是第一次穿析秋做的鞋。
包袱裡還有件品竹色的道袍,他眉梢微挑,走過去將道袍抖開,忽然整個人愣了愣,目光緊緊鎖在袍角上,那幾篇素淨清雅的葉子上,這樣的標記和手法,依稀記得只有一個人會。
又將裡面的兩件中衣抖開,他終於確信,這些東西並非出自析秋之手,大老爺不再試穿,而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入了夜,東跨院裡羅姨娘在夏姨娘處吃飯,桌面上羅姨娘讓人溫了一壺酒,給夏姨娘也添了一杯,笑道:“姐姐,你我相處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同桌吃飯吧。”語氣裡頗有些嘲諷唏噓之意。
夏姨娘一身淺藍色的雙金撒花褙子,淡粉的綜裙,頭上插著珍珠碧玉步搖並著一支梅花琉璃釵,耳朵上是藍寶石珊瑚耳墜,清麗秀雅……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去看羅姨娘:“妹妹說的沒錯,你我這是第一次吃飯。”她端著酒杯去敬羅姨娘:“這一杯我敬你,若非你暗中相助,武進伯的事也不會順遂了我們的意。”
“別這麽說。”羅姨娘也抬起酒杯,她生的柳葉彎眉,眼角微挑嗔怒間風情萬種:“若非六小姐,又怎麽會有我如今這般順心的日子。”夏姨娘就露出不解的表情來,羅姨娘笑著和她解釋,她指了指隔壁空關著的王姨娘院子,湊著夏姨娘笑道:“表面上看著好像是大太太收拾了她,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麽能瞞得住我,王姨娘故弄玄虛的來這裡堵四小姐,人沒堵到卻被人倒打一耙,她錯就錯在心太大了,竟想捅了四小姐的事去幫三小姐遮掩,卻沒想到六小姐從這裡離開,竟是帶著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這才有了大太太和大老爺當場看到任三爺送三小姐回去的一幕,若非如此大老爺又怎麽震怒如此,打了三小姐不說,還把王姨娘送莊子裡去了。”她自飲了一杯,又安慰夏姨娘:“不過你我說說,放心我嘴緊的很,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漏出去的。”
夏姨娘臉色有些白,這些事析秋都沒有告訴她,羅姨娘這麽一說,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讓她去普濟寺的事,她才離開王姨娘就流產了,這會不會和她有關?
她不敢再想,心裡後怕的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