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言穿著一件纏枝滾金邊的茜紅褙子,下頭配了一件粉色的綜裙,頭上戴了一隻累金點翠步搖,並著一隻玉色篦子,搖曳進來,析秋有那麽一瞬恍然覺得她們依舊還在佟府之中,她還住在知秋院裡,佟析言還和從前一樣。
可是待她走進,析秋卻是猛然發現,她面色青浮盡管抹了厚厚的胭脂,可依舊難掩憔悴之色。
“六妹妹。”佟析言面露微笑進門,朝析秋迎過去,盡管笑容不達眼底,可表情卻顯得很熱忱,她目光落在析秋身上,見她今兒穿著一件家常的芙蓉色半舊素面褙子,頭上隨便挽了攥兒,未施脂粉素面朝天,頭上也只是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的淨面簪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但凡窩在家中都是以舒適為主,不喜打扮……
她目光微頓,卻又覺得她和在家中時不一樣了,身上的變化她從前未曾發現,可是今兒卻尤其的明顯,她仿佛整個人放松下來,眉宇間雖依舊是淡淡的,卻有什麽東西飛揚起來,神彩耀目。
想到這裡,她心裡便如被刀子橫割了一刀,她怎麽會不舒服,如今搬出來開府單過,上無婆母妯娌應付,下無妾室庶子算計,不過一個庶子才三四歲而已,還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再想想自己,後院裡頭就沒有一日安生的,婆母和兩個妯娌也是個人心思,她日日奔波兩頭,還要兼顧外頭的生意,佟析言忍不住側開目光,心裡暗恨不已,同樣的出生,佟析秋甚至不如她,可是現在呢……
析秋也有些詫異,可面上也是笑著道:“三姐姐。”說著將她讓在椅子上坐了。
佟析言坐下笑著道:“身子可還好?聽說你懷孕了我著實高興了一陣呢。”說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瞧著你面色紅潤,沒有像大嫂那樣的反應吧?”
春柳上了茶,佟析言接過放在手邊的茶幾上。
析秋笑著回道:“就是有些嗜睡,別的到還好。”說著一頓又道:“三姐姐送來的禮我收了,讓您和伯公夫人破費了。”
“六妹妹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佟析言滿臉的笑容。
析秋幾乎要將她的笑容當成真實的了,可目光再去看她的眼神,依舊是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她才回想過來,佟析言還是那個佟析言。
她來有什麽目的?總不會平白無故來找她敘舊,或是惦念著她來瞧瞧她懷孕後身體如何吧。
析秋暗暗挑眉,也不去提旁的事,就連武進伯生病的事也不問一問。
便與佟析言聊著,從江氏生子到沈夫人生子,京城裡最近兩個月一連串的有人生兒子,佟析言戲稱:“今年孕相好,生的都是公子!”
析秋附和笑著,點頭應是。
等喝了一盞茶,春柳提著茶壺進來續茶,佟析言的話頭才算打住,她說到醫館的事:“醫館的生意很好,這會兒開始盈利了吧?”
“嗯。上個月才有些起色。”析秋端了茶盅淡淡的道。
佟析言聽著掩面而笑,道:“還是六妹妹的主意好,我那繡莊開了至今一兩個月,可就接了幾樁生意,單子雖說不小可也只是保本,我正為此事發愁呢。”
為繡莊發愁?還是為銀子發愁?
析秋笑著點頭:“不著急的,才開業總要積累些名聲才是。”
佟析言點頭應是,又道:“說起來,前兩日我還去了趟醫館,請張醫女去給公爹診脈。”說著,臉色沉了下來歎息道:“公爹迷迷糊糊的,也不見好轉,許是挨不過這一冬了。”
“怎地這樣嚴重。”析秋面露詫異:“前面不是說好轉了嗎,怎麽這會兒又反覆了?”
佟析言目光一閃,就朝析秋看去,身子微傾道:“不瞞六妹妹,我今兒來也是有事想請六妹妹幫忙。”
說到正題了,析秋眉梢微挑問道:“三姐姐請說。”並未說幫不幫。
“是這樣的。”佟析言歎了口氣道:“公爹的身體從過年的開始就一直不大利索,前段時間本已有所好轉,公爹就遞了折子去朝中,想將爵位讓大哥繼承了,這樣他也落個輕松能安心養病,可誰知道……”說著滿臉的無奈,愁容滿面:“禮部那邊到是三日便批了,可是到了聖上那邊卻是駁了回來,說是公爹還在世,豈有禪位的道理。”
析秋聽著暗暗一愣,尤覺得聖上的這個理由很牽強,本朝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父親未逝就提前將爵位傳給兒子的,聖上卻用這樣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駁斥了武進伯的奏請……
看來,聖上這樣做分明就是有意針對武進伯。
聖上登基兩年,功勳之家一直未曾下手整治,難道這是要從武進伯開始,給眾人的一個警示?
她暗暗吃驚不已,耳邊已聽佟析言道:“……若是知道錯在哪裡,我們改便是,可是如今便是公爹也不知道到底錯在何處,聖上的態度我們也實在是吃不準。”
是想讓蕭四郎探一探聖上對武進伯到底是什麽態度?
她想到榮郡王,任雋和榮郡王私下裡走的近,卻舍近求遠來求蕭四郎,看來不是榮郡王根本沒有探到,便是因為最近榮郡王也因為二夫人的事被聖上申飭過,所以各自自保也愛莫能助。
她也隨著佟析言歎了口氣,道:“都說聖意難測,伴君如伴虎,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啊。”
沒有主動開口說幫她的事兒。
佟析言垂了眼簾,眼底目光閃動,點頭道:“是啊。所以娘就想讓我來問問六妹妹的意思,大都督對六妹妹一向有求必應的,還請六妹妹和大都督說一聲……這折子不批下來,公爹便是……也不會瞑目的。”說著,竟是哭了起來,嚶嚶的哭著眼淚落下來,滿臉的悲切和不舍,看來佟析言對武進伯這個公爹是真的有些尊敬。
析秋聽著,面露為難不確定的道:“四爺怎麽會對我有求必應,別人不知道三姐姐怎麽會不知道,那都是外界的人雲亦雲傳出來的罷了。”說著,就見佟析言的表情變了變,她便又道:“這樣,晚上我將三姐姐的意思和四爺說,我也不懂朝堂的事,只能去看四爺的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