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蕭四郎說著欲言又止,仿佛怕析秋介意,析秋挑了眉頭看著他,問道:“怎麽了?”
蕭四郎便頓了頓,道:“是蔣大人。”一頓又道:“定了下個月的日子娶繼室。”
析秋聞言一愣,蔣士林竟然要娶妻了,若是佟析硯知道了又不知道會不會胡思亂想,頓了頓她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大周的男子很少有鰥夫,蔣士林雖納了梅小姐為妾室,可在眾人眼中他還是鰥夫,雖說蔣老夫人在京城中口碑並不好,但並不妨礙蔣士林娶親,畢竟蔣士林很受聖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娶得是誰家的女兒?”析秋頓了頓問道。
蕭四郎想了想回道:“……說是懷寧侯一位庶出的三房嫡女。”一頓又道:“其父捐了四品的僉都禦史,領了閑差,如今守著祖業過日子。”拋去懷寧侯的光環,算是一般人家。
他這樣解釋自有他的道理,娶繼室或是續弦不同於發妻,門檻高挑的細致要求門當戶對,繼室或是續弦只要家庭背景過的去便就可以,但懷寧侯不管是不是沒落了,總歸是有爵位在身,即便是庶出的三房那也是功勳之家,雖說這樣的人家女兒不好嫁,可大多也是瞧不上如蔣士林這樣的沒有背景的官員,這樣的人一旦致仕子孫可是毫無半點蔭恩的,所以說人們常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說的是一種態度更是對彼此地位和門戶的提點。
懷寧侯旁枝的嫡女,嫁給五品官為繼室。
看來,蔣老夫人只怕要得瑟的滿京城都要知道了,這位馬小姐可是比佟析硯身份高的多。
析秋挑了挑眉,輕笑道:“那可要恭喜蔣大人了。”這麽快選了這樣的好人家。
蕭四郎沒有做出評論,而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問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四姨?”析秋忍不住還是歎了口氣,靠在蕭四郎胸口悶聲道:“……也不知道四姐姐知道,會怎麽想。”
第二日佟府裡,佟析硯和江氏送走佟慎之,兩人依依不舍的進了門,江氏回頭對佟析硯道:“房媽媽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吩咐了錢媽媽親自去辦,你就放心吧,地兒也選好了,也不算虧待了她。”
佟析硯點了點頭,臉色依舊不大好看,朝江氏低聲道:“我知道了,大嫂,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氏小心看了她一樣,有些不放心的道:“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喚大夫來?”
“不用。”佟析硯擺著手:“我就是有些累,回去歇會兒就好了。”說著也不再看江氏,就回了西跨院。
回到房裡,她什麽也不管便關了房門,一個人坐在床邊,眼淚便流了下來,想到昨晚心竹和她說的話:“……外頭都傳遍了,就您不知道,說是下個月的日子,這兩日長街上天虹繡莊裡可是掛了大紅的喜布呢……”
天虹繡莊就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開的繡莊,佟析硯明白,蔣家如此高調的為蔣士林娶妻,就是為了給她難堪,讓世人都看看,蔣士林和離了她卻娶了一位侯府的嫡女回去,這得是多大的榮耀。
她確實很難堪,卻是為了當初不顧一切追隨蔣士林的事而難堪,那時候她是怎麽了,怎麽就認不清他根本就是個喜新厭舊恩薄如紙的男人……可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用了。
她長長歎了口氣,抹了眼淚靠在繡著大紅並蒂蓮的迎枕上,面白如紙,與身後的並蒂蓮反差極大,卻也成了極大的諷刺。
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隻覺得心中舊時的傷口,正被人一層層的撕開,化了膿麻木的心上再次鮮血淋淋。
門外,代菊焦急的拍著門扉,生怕她做出傻事來,當初四小姐也不是沒有做過傻事,她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過了許久,佟析硯才打開門,眼睛雖是紅的,但面色卻是極其的堅定:“去告訴來總管,同軒堂的那批單子我們接。”代菊聞言一怔,小姐店裡的事她並不知道,但看小姐這個樣子仿佛下定了決定,又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樣,她格外的高興:“奴婢這就去告訴來總管。”
佟析硯在正廳坐下,不一會兒來總管匆匆來了,佟析硯繡莊的事並非他在打理,但許多還是要經過他手才能定奪,他進了門確認似得問道:“小姐,那批貨數量之多,我們只怕在時間上來不及啊。”
“來不及就再招些繡娘回來。”她眯了眼睛道:“不管怎麽說,這筆單子我們必須接!”
來總管欲言又止,可見佟析硯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想了想勉強點了頭道:“那小人即刻就貼了告示,再多招些繡娘回來。”同軒堂的單子幾家都在搶,他知道佟析硯為什麽非接不可的原因,因為三姑奶奶的那間繡莊,聽說也報了價,大有志在必得之勢。
來總管不再說話,退了出去。
到了七月,果然蔣家風風光光的將馬小姐娶了回去,聽說蔣老夫人高興的不得了,第二天早上認親時,隻拉著馬小姐看了小半個時辰,婆媳兩人相處極其融洽,蔣士林看著嘴中苦澀不已,什麽也沒有說,歇了兩天便去衙門報道了。
析秋聽到時只是笑笑,和阮靜柳說起最近京城中鬧的沸沸揚揚的同軒堂的訂單:“怎麽會一次性要那麽多的衣裳,還都是一色一款的,做工又要求那麽高……”說著一頓又道:“不是說做藥材的,怎麽又涉足刺繡了?”
“哼!”阮靜柳面露不屑:“盤了醉仙樓,說是年底要開一間京城最大的青樓。”醉仙樓查封了,樓當然空出來了,不過因為地段極好許多商家虎視眈眈,沒有想到卻落到同軒堂手裡去了。
析秋感歎不已,他們生意面真是廣。
“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阮靜柳輕悠悠的道:“你那四姐和三姐,可都是這次的競價人,像是報價最低的兩家,正膠著不下呢。”
“四姐?”析秋聽著一愣:“她也在拚價格?”阮靜柳點頭應是。
析秋似乎明白了佟析硯在想什麽,只怕也是堵著一口氣,天虹繡莊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一起做的,她若是將單子搶過來,也算是出了一口氣。
晚上她將這件事和蕭四郎說了,蕭四郎並不覺得驚訝:“聽說了,今兒聖上還問起同軒堂的事,問我可認識東家,我說只聽聞,並不相識。”析秋端了茶給蕭四郎問道:“怎麽聖上也關注這件事?可是背後有什麽隱情?”
蕭四郎搖了搖頭,回道:“現在還看不出。”意思說,還在觀察期間,說著一頓提到季先生:“季先生這兩日就會到,你派人將外院收拾一下吧。”
“知道了。”析秋聽著笑了起來,上個月季先生就回了信答應了來府裡給敏哥兒坐館,但來的時間卻定在了十月,沒有想到現在就啟程要來了,她想了想又道:“那我按宋先生的束脩給他,再額外給他配兩個小廝,四爺覺得可行?”
蕭四郎沒有意見,點了頭道:“這些事你看著辦吧。”析秋點了頭,高興的讓人將敏哥兒喊來:“季先生這兩天就要到了,明天你去和宋先生打聲招呼,往後幾天就不要去了。”
“季先生?”敏哥兒有些不舍得宋先生:“那我以後還能再去看望宋先生嗎?”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了。”說著一頓又道:“不過,等季先生來了,你也要像尊敬宋先生那樣尊敬他知道嗎。”
敏哥兒點頭不迭。
過了兩天,季先生果然到了,析秋隔著屏風見了一面,比她想象中要年輕許多,不過二十幾歲三十不到的樣子,皮膚白皙笑起來很親切,和敏哥兒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問半句敏哥兒學業的事,還當著析秋和蕭四郎的面,和敏哥兒討論了幾首曲子,敏哥兒大著膽子吹了一首,季先生點頭笑眯眯的讚揚了幾句。
很大方也不像老夫子那樣古板,析秋對這位季先生第一面的印象還不錯,至於後面只能慢慢觀察了。
反倒是蕭四郎很滿意,他一向不推崇讀八股死書之類,反倒更喜歡輕松愉悅的教學模式。
敏哥兒正式開了館,析秋讓天敬隔著窗戶聽了兩堂課,天敬回來道:“小人一邊聽一邊笑,這位季先生可真是位風趣的人。”
析秋不放心,又親自去外院聽了牆角,正碰上季先生講解,古時名將吳起“殺妻求將”的事跡,季先生道:“有勇有謀,卻失了禮義仁信,縱才華蓋世,也為世人所不齒!”
析秋暗暗點頭,帶著春柳幾人回了正房。
蕭四郎笑看著她,問道:“怎麽樣,可滿意?”析秋就將她聽到的和蕭四郎說了一遍:“才學上既然被錢伯爺推崇,應是不差,妾身想看的,只是他為人品德如何罷了,能如此定義吳起,想必他也不是急功近利唯利是圖的人。”
蕭四郎笑而不語,看向析秋道:“能讓夫人滿意,著實不容易!”析秋失笑,嗔怒道:“四爺就會拿妾身打趣。”
“傻丫頭。”蕭四郎輕笑,轉頭去看正趴在哪裡努力抬著頭,小臉憋的通紅的炙哥兒,擰了眉頭道:“這樣會不會傷了他?”
析秋笑著擺手,蹲在床邊親了親他光禿禿的腦門,回蕭四郎的話:“多練練,有助於骨骼發育。”
蕭四郎不置可否,疼惜的看著炙哥兒。
好在炙哥兒很努力配合母親,昂立一會兒頭像是累了,又放了下來呼呼喘氣歇會兒,之後繼續再接再厲,蕭四郎看不下去:“還是讓他歇會兒吧。”說著將炙哥兒抱起來在懷裡,本以為不用累著,炙哥兒該高興才是,卻沒想到他離了床頓時小嘴一癟又要哭的樣子。
析秋抿唇輕笑,看向蕭四郎道:“他現在練抬頭正樂此不彼呢,四爺可算是白疼他了。”
蕭四郎卻是笑了起來,將炙哥兒重新放在床上,看著他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休息……練了一會兒析秋將他抱起來:“累出一身汗來。”說著喊來周氏:“帶他去洗澡吧。”
周氏抱著炙哥兒點頭應是,出了門。
這邊周氏出門,門外碧槐掀了簾子探頭進來回道:“四爺,夫人,四小姐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