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硯也站了起來去牽佟析環的手。
析秋知道她們是要讓她們母女說說話,她們在夏姨娘太拘謹了,也就沒有留她們,讓碧槐陪著江氏和佟析硯去花園裡。
“六姑奶奶。”夏姨娘走過來攜了析秋的手,又摸摸她的臉疼惜的道:“還是瘦了好多……”析秋拉著夏姨娘的手輕聲道:“我年輕,身體又好養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長長歎了口氣:“怎麽就出了這個事兒。”說完,輕輕柔柔的撫著析秋的手背,上頭青筋隱隱現在瓷白的肌膚下,看的她心裡一陣揪著痛,恨不得她能替析秋受了這委屈:“我給你和炙哥兒抄了經文,明天去普濟寺,求佛祖保佑你們母子能平安。”
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析秋點著頭道:“也替我想普寧師太問好。”夏姨娘點點頭,替析秋將身後靠著的迎枕理一理,又道:“你快躺下,這樣一直坐著回頭腰該酸的。”
析秋應是躺了下來,夏姨娘坐在床邊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著話,又將家裡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和她說了一遍:“……前些日子有人去府裡給大老爺提親,被大老爺不軟不硬的送了出去,還讓來總管放話出去,說不再續弦。”
析秋一愣,笑了起來:“大老爺真的這麽說?”夏姨娘眉目含笑的點點頭,析秋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真是好事,只要大老爺沒有這心思,家裡以後也就太平了。”
夏姨娘也微微頷首,又摸了摸析秋的臉:“敏之說要來的,我沒讓他來,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裡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問他,他也不說,只知道沒日沒夜的看書,我真是擔心他。”
應該還是為了樂瑤的事吧,她不由想到樂瑤連走前,偏著臉滿臉決絕的看著她,咬牙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回來的。”
“許是時間越來越緊,他心裡著急了吧,您不要擔心。”兩個孩子情竇初開時相遇,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午江氏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還沒有走,阮夫人和錢夫人以及黃夫人,唐大奶奶也提著東西上了門,坐了一屋子的人陪著析秋說話,等天擦著黑才各自散了。
析秋靠在床頭,拿了書隨意翻著,可又看不進去,想給蘇大壯回一封信,提筆也不知道要交代什麽,只知道腦子空空的……
蘇大壯來信,說鄒伯昌偷偷回了保定,這會兒還沒有回來……
看來,這一次他也不用回來,析秋便讓碧槐去和司榴說一聲,讓司榴告訴來總管,就說她用不了這樣的奴才,讓來總管領回去。
剩下的事情,來總管也知道怎麽處理了。
敏哥兒從宮裡回來,先會房裡放了書包換了乾淨的衣裳,就急匆匆跑到析秋房裡來,析秋見了他,笑著問道:“隔了好幾日,今天可還順利?”
“挺順利的。”敏哥兒點著頭在析秋床邊坐下:“母親怎麽好不好?”
析秋微微點頭:“今天來了許多人,很熱鬧。”她看著敏哥兒,就覺得這孩子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她疑惑的問道:“敏哥兒,你是不是有事沒有告訴母親?”
敏哥兒一愣,臉色一瞬變了一變,隨即搖著頭道:“沒有,沒有,我很好。”
已經不再提蕭懷敏還是皇子的身世問題。
這就是析秋覺得奇怪的地方,他恢復的太快也太好,仿佛不曾有過前兩日的事情,她狐疑的看著敏哥兒。
“這兩日你父親一直忙著,我也沒機會和他商量你的事,我打算和他說讓你不要再去文華殿陪讀了,寫了折子去聖上那邊試試,你覺得可好?”析秋說完去看敏哥兒,注意著他面上細微的變化。
敏哥兒一愣,隨即搖著頭道:“不用,戴先生和舅舅還有吳閣老講的課都很好,我也漸漸適應了宮裡的生活。”說著一頓看著析秋,面上輕松而歡快:“我還想再聽聽,等哪天我去不了的時候再不去可不可以?”
“敏哥兒。”已經不能用奇怪來形容他了,析秋坐直了身體,看著敏哥兒就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麽想?”那天他說他不要做皇子,隻做蕭懷敏,今天的態度卻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不得不讓她懷疑。
敏哥兒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母親,沉吟了片刻他不安的看著析秋,就答道:“母親,我說出來,您會不會生我的氣?”
析秋似乎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麽了。
她怔住,她會不會生氣?
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說路是他自己的,無論他怎麽選擇,她都會支持他,可是到了此刻她知道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寬宏,只要想到敏哥兒將來要面對的事情,她的心就禁不住的揪了起來。
敏哥兒見析秋沒有說話,心也提了起來:“母親?”
析秋一愣,醒過來有些緊張的看著他,點頭道:“你說,我在聽。”敏哥兒松了口氣,垂著頭道:“我……我改變了主意,我和父親說,我要回皇宮去……”說完,抬眼去看析秋。
果然是這樣。
敏哥兒果然是改變了主意,也對,否則他怎麽會能恢復的這麽快,還繼續去文華殿上課,她早該想到才是。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又改變了主意嗎?”析秋輕聲問道。
敏哥兒垂著眼眸,眼底微微動了動,母親的受傷還有沈安沈寧的不安分,甚至是沈國舅的咄咄逼人,都是源於他的身份,而他呢,卻只能躲在父親的光環之下,享受著安寧,什麽都不能做……
他可以這樣一天,一個月甚至一年,卻不能如此一生!
他再也不能看見自己在乎的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他要變的強大,強大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絕不容許!
心思轉過,他目光堅定的看著析秋,一字一句道:“舅舅說的對,不論我爭或是不爭,我都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沙子,左右都只有一個結局!”說著一頓他又道:“既是如此,我為何不爭。”
沒有驚訝,沒有震驚,析秋有的只是心疼,她看著敏哥兒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母親只希望你能過的快快樂樂,既然你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我也不想乾預你的決定,只是有句話你要記住。”
敏哥兒正色,等著析秋接下來的話。
析秋輕輕撫著他的臉,微笑著道:“無論將來結果如何,你都是我和你父親的孩子。”
敏哥兒的眼淚落了下來,重重的點點頭。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靠在床頭等著他,蕭四郎一愣問道:“怎麽還沒有睡。”這兩日不論他幾時回來,析秋總是這樣等著他。
“睡不著。”析秋看著他:“四爺,敏哥兒和我說了。”
“嗯。”蕭四郎走過來,柔聲道:“這一次你受傷,那孩子心裡也落了傷疤,他能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心疼的同時又覺得很欣慰。”他說完停了停:“他仁義,謙厚,他日只要好好培養必定才德兼備,不論是榮登大寶還是封地為王,他都有能力照拂一方百姓,我們要做的也只是在他年幼羽翼未豐之時,護他周全,所以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有我。”
析秋都明白,可心裡還是有些不忍,蕭四郎又勸道:“你知道,他與沈安沈寧說了什麽嗎?”
“說了什麽?”析秋知道敏哥兒去了書房,卻沒有問他具體說了什麽話。
蕭四郎就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析秋震驚的無以複加:“他真的這麽說?”
“我雖也有如此打算,可從他嘴裡說出來,不但是我便是二哥也是驚了一驚,竟有如此謀略……”
析秋也歎了口氣,如此小的年紀有這樣的政治敏銳度,她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那四爺有什麽打算?”他這兩日一直忙著。
蕭四郎頓了頓,回析秋的話:“……可記得我與你提起過浙江知府之事?”
析秋點了點頭,當初說是建議佟慎之外放歷練,後來便擱下沒有再提,蕭四郎便又道:“任職之人吏部已審核,不日便會赴任。”說著一頓又道:“此人姓王,是原任常州知府,在江南閔家起事時已被撤職查辦!”
析秋一愣,這位王大人果然神通廣大,竟然走通了關系調去了浙江。
一個撤職的知府不可能如此能耐,一定是有人從中得利了:“是……張閣老?”析秋猜測道。
蕭四郎起身倒了杯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點頭道:“是!”
析秋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他們這是打算一點一點削弱沈氏的勢力,而張閣老一直是沈氏手中的刀槍,只要將張閣老從內閣剔除,對於沈氏來說,將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她輕聲道:“那吏部之中,可有人被牽連其中?”蕭四郎放了茶盅,看向析秋淡淡的回道:“只怕蔣大人此次難逃牽連。”也不算牽連,蔣士林身在吏部也是張閣老的門生,若在此事之中也不算委屈了他。
蔣士林的樣子不期然的就出現在析秋腦中……兜兜轉轉,在政治上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和蕭府和佟府站在了對立面。
她不由慶幸,若是佟析硯還在蔣府,到了這樣的時刻,也會很為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