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問敏哥兒:“你知道你的身世了?”開門見山。
敏哥兒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緊緊握成了拳頭,他飛快的抬眼看了眼聖上,又迅速垂下,腦中想到母親臨行前和他說的話:“若聖上問話,你不必隱瞞,如實相告便是……”說了許多,甚至還教了他如何反應如何回答如何和聖上相處。
他當時覺得這樣的情景肯定會發生,但卻不一定是現在。
母親是預料到此次出行必會有這樣的場景了吧,所以才臨行前細細叮囑他。
他沉住了氣,點了頭回道:“回聖上的話,是!”
聖上見他不慌不亂沉穩有度,暗暗點頭:“你不用緊張,既然你知道了,我們私下說話就隨便些。”說著一頓又道:“你……有沒有怪朕當初將你送於他人,有沒有怨朕這麽多年不與你相認?”
當然有,他曾經在侯府大家表面雖對他尊敬有加,可私下裡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們笑他來路不明,笑他的母親是個人人恥笑鄙視的戲子……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麽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無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卻從未來看望過他,他甚至懷疑在這些年中,他早就忘記了有自己這樣一個兒子還流落在外,他怎麽會不怨。
敏哥兒使勁將握著拳頭的手松開,面上卻是虔誠的搖頭道:“沒有,恰恰相反,學生心中滿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麽會有我,生恩大於天,學生從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謝。”
聖上一愣,目露審視的去看敏哥兒,卻見他面色平靜,垂著的眼簾睫毛微顫,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樣子,他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朕也倍感欣慰。”說著靠在椅背之上,放松了情緒歎了口氣道:“那一夜朕一直不願去想,卻又難以忘記,每一個夜裡,朕都會夢見你的母親慘死在朕懷中的樣子,她抱你在懷哭著求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活下去……當時境況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出去,何況是帶著你,朕兩難之下隻得讓蕭四郎將你帶走,雖心中不忍可也別無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當時沒有辦法,那過後呢?敏哥兒頷首道:“學生明白!”
“你不明白。”聖上吐出口氣,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著他,眼底露出陰厲的之色,他回想當日依舊是余恨難消:“她為了朕傾付了最美的年華,為了朕滿門覆滅看著至親的人一個一個死去,為了朕舍了性命留下你,她說即便我們夫妻身死,也要為朕續下香火……到最後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卻再沒睜開眼睛。”他說著目露悲傷,自責的道:“而我,甚至都沒有能力為她收屍,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點一點凋零!”
敏哥兒震驚的看著他,他看到聖上面上之上真實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時難發一言。
聖上說完,看向敏哥兒:“這些事朕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朕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母親一直活在朕的心中,從未改變過。”
敏哥兒低著頭,眼淚落了下來,並不掩飾悲傷哽咽著點點頭,露出孩子的無助。
“好了,好了。”聖上擺著手道:“不說這些了。”
敏哥兒落著眼淚,紅著眼睛看向聖上,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來,眼底露出期望。
聖上看著他滿心的欣慰,不過是個孩子啊,他笑著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親,朕也想聽你喊我一聲。”
敏哥兒沒有去擦眼淚,感動的看著他,眼淚落在嘴角他張開嘴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稚嫩的喊道:“父親。”眼淚的落的更凶。
聖上笑了起來,笑聲愉悅,站起來走到敏哥兒身邊,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兒子。”說著一頓又道:“和你幾位兄弟比起來,你的性子與朕最是相似,隱忍,沉穩,聰明!”說完又道:“朕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出宮開府,府中每個人背後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邊的一個內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樣將所有情緒隱藏起來。”
說著他看著敏哥兒,讚同的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敏哥兒也站了起來,身高只在聖上的胸前,他昂著頭有些羞澀看向聖上,眼中露出渴望。
聖上越發的歡喜,笑著道:“快將眼淚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輕易落淚!”敏哥兒就聽話的將眼淚擦去,聖上點著頭道:“你年紀還小隻管安心讀書,什麽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敏哥兒抱拳行禮,滿面的恭敬,等辭了聖上出了房門,他臉上的表情便逐漸淡去,變為漠然。
母親說他是父親,血濃於水,可是對於他來說,在他心目中父親卻只有一個!
“算算時間,聖上出行到今兒有半個月了吧。”錢夫人歎了口氣看向析秋:“幸好這兩日天氣暖了起來,不然還不知到那邊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析秋笑著道:“您寬寬心,錢伯爺常在外走動,冷暖知道添衣,何況身邊還跟著人呢。”錢夫人歎了口氣:“平日在家時常拌嘴,這會兒人不在家我又覺得家裡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實的。”
析秋抿唇輕笑,錢夫人就不滿的回道:“您也別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們還要好,你白日裡瞧著好的很,還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裡如何哭呢。”說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析秋也是笑著道:“是,是,我這些天日日曬被子,皆是被我哭濕了的。”
錢夫人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陣歎了口氣:“到你這裡來坐坐心裡果然舒服多了,悶在家裡瞧著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覺得煩躁。”
“那你沒事就常來坐坐,我隨時歡迎。”
錢夫人點著頭,端了茶喝了一口,側身問析秋道:“昨兒沈太夫人又進宮裡了,這兩日每天都要去的,宮裡雖對皇后娘娘的病情瞞的死死的,不過我瞧著只怕不樂觀。”
析秋目光動了動,回道:“不過小產,養一養應該就無礙了吧,應是你想的過於嚴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