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不忍親自去寢殿,看著曾經恣意妄為的長樂公主,被困在華麗的“牢籠”中。
司禮回到慕府時,慕遲正在正房中。
他什麽都沒有做,沒有看折子,沒有翻輿圖,沒有回書信,只是一個人安靜地站在緊閉的窗前。
外面天光大亮,屋內卻一片昏暗。
他站在昏暗裡,隔著窗子迎著外面微弱的光明。
司禮將守衛報備的事說了一遍,慕遲依舊一言未發。
腳梏對慕遲並不陌生,他有記憶起便被鎖鏈鎖著,從小到大,鎖鏈也在慢慢地換得越發堅硬。
如今,她也戴上了。
慕遲知道喬綰會戴上腳梏的,她表面看起來囂張跋扈,卻是個紙老虎。
她牽掛的人太多,心也太軟,便只能受人製衡。
若是他,便是死再多人又與他何乾?
可不知道為什麽,慕遲想起當初剛從地牢逃出不久,將兩杯毒酒放在那個他該叫一聲母后的女人面前的畫面。
他其實明明白白地告訴了那個女人,她左手邊的是毒酒。
可女人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全都拿了起來,一飲而盡。
最後,她吐著血倒在了華麗又厚重的宮毯上。
“司禮,”不知多久,慕遲徐徐作聲,嗓音有些嘶啞,“你說,我做錯了嗎?”
司禮一怔,看著始終望著緊閉的闌窗的公子,他的身軀緊繃著,像是在期盼著他的答覆。
這是司禮第二次聽見公子這樣問他。
第一次是在齊國皇宮外,公子殺完那些曾參與過囚禁他十余年這件事的諸多宮人後,也這樣問過他。
那些宮人中,包括大齊的皇后,也是……公子的母親。
司禮以往篤定地覺得,公子是恨的,恨那些宮人,恨所有傷害他的人。
可這一次,司禮隱約中覺得,公子在害怕。
可所有人,包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怕什麽。
司禮甚至荒謬地想著,也許當初,公子希望皇后選擇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愛他。
虔誠地、獨一無二地愛他。
然而到後來,他期望的總會成空,他想要的都在怕他。
司禮不知該如何回應,最終隻低聲道:“守衛說,長樂公主掙了很久,很生氣。”
這一次,慕遲沉寂下來,再未作聲。
*
喬綰一覺醒來,便聽倚翠說,守衛送來了一塊上好的狐皮。
狐皮是火紅的,繡娘仔細地剪裁過,剛好能夠裹住冰冷堅硬的腳梏。
喬綰隻冷哼了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懶得再多說什麽。
有了這個腳梏,喬綰每日都只能在寢殿內外逛逛,侍女會送來一日三餐,平日也會送些話本、糖人這些小玩意兒。
喬綰除了偶爾會看看話本,在外間舞舞軟鞭,或是讓倚翠給自己念話本外,很少再離開內寢。
更多的時候是在房中待著,隨意地寫寫畫畫,余下時日便倒在床上算著日子。
反而是倚翠,日日絞盡腦汁地說些笑話趣事逗她開心,唯恐她在房中憋悶。
喬綰無奈,她不是為難自己的性子,既然改變不了那就享受好了。
她只是在想著,她被慕遲軟禁一事,必然早已經傳遍,如今又是幾日未曾露面,只怕喬青霓也猜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了。
可她曾應過的,要幫自己入宮一趟。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瞬便已到了四月十五。
倚翠在膳房煎著藥,而後小心地將手中的“藥引”倒入,看著濃褐色的藥汁逐漸翻滾。
膳房外,正在休息的下人又圍在一起小聲說著事。
倚翠仔細地聽著,打算聽些笑話趣事,一會兒回去給公主講。
可今日那幾個下人卻沒說故事,隻說這幾日公主府有“髒東西”。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附和,都說看見過白影出現,神出鬼沒的。
最後一眾人決定買盆黑狗血放在府中驅驅邪。
倚翠一愣,猛地想起前幾日她起夜,似乎也曾在院外看見過一道白影。
那白影隻安靜地站在院中的樹下,像鬼又像人,等她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過去時,樹下空蕩蕩的,哪裡有人影?
越想倚翠心中越是發涼,剛好藥煎好了,倚翠暗想著還是不要把這些事說給公主聽了,免得公主做噩夢。
可剛等倚翠回到寢殿,還沒將藥放下,便聽見門外一陣嘈雜聲。
緊接著文相手拿明黃色的聖旨走了進來,他似乎沒看見她腳腕的金梏,隻道:“長樂公主喬綰接旨。”
喬綰倒沒有太多詫異,只是有些恍惚,她已經足有兩個月沒收到喬恆的旨意了,頓了下方才跪下。
喬恆的聖旨很是簡短,不過是說已多日未曾見到長樂公主,心中甚是掛念,又適逢柳妃忌日,特請長樂公主入宮一敘。
柳妃,是喬綰的母親。
喬綰俯身接旨,可等了許久未曾等到慕遲的人來打開腳梏。
最終文相眉頭緊鎖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中拿著慕遲的令牌,侍衛確認後方才將腳梏打開。
馬車晃晃蕩蕩地前行,前後盡是府中的守衛,就連皇宮門口的禁軍都換成了陌生的臉。
喬綰進了皇宮,四處可見到眼生的宮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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