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說著便要跪下,喬綰忙扶住她:“做什麽?你以為我知道他的血能讓我不痛苦,我便不會離開陵京了嗎?”
倚翠垂下頭沒有說話。
她只是不希望小姐再為那個叫慕遲的男子傷心了。
當年,小姐自雁鳴山的山崖跳下,消失二十余日從楚州回來後,睡了整整三日。
那三日裡,小姐流了很多淚,甚至幾次難以喘息。
她好幾次聽見小姐流著淚囈語,她說:“好疼啊,娘親。”
小姐上一次這樣難受,還是發覺皇上只是拿她試藥時。
三日後,小姐醒過來,行事還是一如往日般張揚,可她還是覺得小姐不一樣了。
她像是在心裡築了一堵高高的心牆,將那些讓她痛苦的、傷心的人或事全都圍在了那堵牆後,不讓旁人、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肯再去看一眼。
喬綰見倚翠紅著眼圈的模樣,無奈地站起身蹲在她面前:“倚翠,我不會怪你。”
她怎麽舍得怪對她好的人呢?
她懶得去想慕遲為何要那麽做了。
曾經她以為慕遲喜歡她,所以才會對她小意溫柔,可事實那只是利用;後來她問過他“你喜歡我?”,他說“不是”。
事不過三,那麽她便再不會多問半句。
喬綰見她仍一副自責的模樣,不覺笑出聲來:“我昨日便未曾沐浴更衣,身上難受極了,你忍心要我在這兒一直陪你蹲著啊?”
倚翠聽著喬綰輕松的語氣,總算破涕為笑,擦了擦臉頰:“那我先讓人去準備熱水。”
喬綰頷首,笑看著倚翠朝外走去。
寢房重歸寂靜,喬綰唇角的笑意逐漸消散,安靜地站在原處,許久反應過來,嗤笑一聲,轉身回了房中。
*
慕遲回到幄帳便在案幾後靜坐著,目光怔怔看著空蕩蕩的床榻處。
昨日他還曾在那張榻上擁著喬綰入眠,可今日卻只剩一派空冷。
唯余帳內仍殘留的幾絲若有似無的暖香。
慕遲的指尖輕輕顫抖了下,他從未想到,原來喬綰動過帶著他一起離開的心思,原來那些她對將來的計劃中,曾有過他。
從不是她離開他,而是他毀了她的期盼。
“公子,已經送喬姑娘回去了。”司禮在外候了一會兒,方才走進幄帳道。
慕遲的眸光動了動,抬頭看向他的方向,眼底卻仍恍恍惚惚的,迷惘反問:“喬姑娘?”
司禮一怔,匆忙改口:“長樂公主。”
慕遲低低應了一聲:“她可曾說什麽?”
司禮沉默下來。
慕遲徐徐垂下暗淡的雙眸,久久沒有說話。
許是過了半柱香的時辰,他方才道:“司禮,她說她曾想帶著那個小倌一起走的。”
司禮靜靜聽著,心知公子只是想說些什麽。
慕遲的聲音很輕,如呢喃自語:“她以往真的很喜歡那個小倌啊……”
那個他視為恥辱,不願回憶,瞧之不起的小倌。
司禮鬥膽抬頭,看了眼慕遲,小心道:“今日天寒,公子不妨先去添件衣裳?”
慕遲逐漸回過神,低頭看著身上的白色中衣,愣愣望了很久,點點頭:“你說得對,該換身衣裳,”他站起身,抬了抬手,“先出去吧。”
“是。”司禮躬身抱拳,便要轉身。
“慢著,”慕遲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麽,遲疑片刻問道,“孩子……喜歡什麽?”
司禮也沒有孩子,硬著頭皮想了想應:“大抵都喜愛些頂好的物件吧。”
慕遲靜了靜,頂好的物件嗎?
司禮疑惑地看了眼公子,下瞬陡然反應過來,眼底一驚,小心翼翼道:“公子,長樂公主似已定親……”
慕遲身軀僵凝,垂在身側的手緊攥。
司禮後背一陣寒意,強站了一會兒勉強道:“屬下告退。”
慕遲仍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呵笑一聲走進一旁的副營帳內。
地上鋪著厚重的氈毯,美人榻靜靜臥在上面。
慕遲站立許久,走到一旁的紫檀木衣箱旁,伸手輕輕拂過衣箱上雕刻的鳳鳥,他將其打開。
入目是一件勝雪的裳服,一旁是一根漆色的雲紋木簪。
慕遲抬手,指尖從衣裳上徐徐掃過,良久將其拿了出來,並不算昂貴的衣裳散開,迷亂如雲雪……
另一邊。
司禮走出幄帳仍心驚不已,忙回了自己的幄帳,而後喚來跟隨的暗衛:“要你調查的可曾查到?”
“是,”暗衛嚴肅道,“長樂公主曾雇傭鎮沅鏢局的鏢師送其北上,屬下已飛鴿傳書給黎國的眼線。”
“嗯,”司禮六神無主地點點頭,“要那邊盡快些。”
“是。”
*
許是這段時日大齊的兵馬駐扎在九原城的緣故,城內百姓也感受到了些許肅殺氣,來金銀齋買衣裳首飾的人也少了些。
喬綰難得留在金銀齋,任無咎在外面玩耍,自己則百無聊賴地坐在櫃台後,托著下巴聽著帳房姑娘和幾個繡娘小聲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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