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無人,喬綰便要朝裡間走去,然而手才碰到門框,倏地聽見門內兩道熟悉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
“下官參見太子殿下。”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喬綰原本推開門的動作頓住,透過狹窄的門縫,她看見秦知州的側影,以及他身旁,那道修長文雅的白色身影。
喬綰的手僵持許久,終徐徐收了回去。
*
慕遲自聞敘白和秦賀二人進來,目光便始終落在聞敘白的那枚香囊上,手無意識地撫著右手虎口處。
明明那樣相似的筆跡,明明他的是刻在了肉裡,更為深刻,可他還是覺得……
就像一個卑劣的贗品,在面對著一個坦然光明的真跡。
不過,很快就不是了。
“公子?”許是見他久未回應,司禮輕聲喚了一聲。
慕遲看著跪在眼前的二人:“起來吧。”
待二人站起,聞敘白腰側的香囊再次垂落,微微晃了晃,晃得慕遲的喉嚨一緊,他垂下眼簾,明知故問:“孤不過身子乏累,來歇息片刻,二位怎麽來了?”
秦賀率先上前拱手道:“殿下,下官有事相求。”
“嗯?”
秦賀道:“摩蘭而今禁止黎人入學入仕,兩國如今相處如冰,不少黎商、門生投靠別國,朝堂動蕩,商戶難行,單單是九原城,庫銀便比往年少了五十萬兩……”
慕遲聽著秦賀的話,神色不見絲毫意外,只有些煩躁地凝眉,手指輕輕敲著椅側,良久目光不覺落在對面的房門上。
他知道,喬綰就在門外,可卻忍不住想,喬綰可曾吃了那些點心嗎?
曾經她眉眼飛揚地對他說了一大堆點心的名字,最後對他恣意一笑,理所當然地道:“慕遲,我愛吃這些,你可都要記住了。”
那時,他明明心中對她的事煩躁得緊,卻從未想到,竟會記了下來。
“……還請殿下能在君主面前說上一二。”秦賀說了一大通,終於說完了。
慕遲收回目光,看向秦賀,徐徐道:“此事是摩蘭內政,孤來插手,恐有不妥。”
“沒有不妥,沒有不妥,”秦賀忙道,“我朝君主向來視大齊為友邦上國,此番也是因念著與大齊的舊情,才有此舉動,殿下若開口,君主定能重視。”
慕遲低低笑了一聲,反問:“如此說來,摩蘭如此,還要怪大齊、怪孤了?”
“下官不敢,”秦賀忙俯首行禮,“隻怪黎國竟欺瞞天下人,虛報昭陽公主的命格,又不守承諾,讓長樂公主代嫁,置大齊顏面於不顧,這才惹惱了殿下。”
慕遲唇角的笑在聽見“代嫁”二字時僵硬了片刻,他莫名想到那夜在雁鳴山上,分外豪華的馬車直直衝下懸崖的畫面。
慕遲攥著椅側的手驟然一緊,指尖因著用力而泛白,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既然秦知州都知曉大齊與黎國的過節,竟還要孤給黎國人說情?”
秦賀聞言,飛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聞敘白,隻覺自己這位一貫清雅得體的學生,自打在筵宴上便有些恍惚,幾次走神。
無奈之下,他隻得繼續道:“聽聞殿下一直在遍尋那代嫁的長樂公主的下落,下官便想著為殿下分憂,一直著人於九原城內密查。”
“嗯?”慕遲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反問道,“長樂公主?”
“是,”秦賀點頭,“那位長樂公主便是……”
“大人。”聞敘白驀地作聲,打斷了秦賀余下的話。
秦賀不解地轉頭,便望見聞敘白垂眸立在那兒,總噙著笑的唇角緊抿著,久久未發一一言。
“秦知州若是不想說,便不用說了,”慕遲倦懶地垂眸,掩去眼底的森冷,“司禮,送……”客。
最後一字還未說出,秦賀一咬牙轉過頭來,高聲道:“長樂公主,便是金銀齋的喬氏宛娘。”
廳中隨著秦賀的這一聲話語一片死寂。
良久,慕遲徐徐打破了沉默:“是她?”
他看向聞敘白:“孤怎麽記得,她是聞公子的……”說到此,慕遲停頓了下,余下三字自齒間擠出,一字一頓,“未、婚、妻。”
秦賀:“她並非敘白的……”
“她是。”秦賀的聲音再次被打斷了,聞敘白安靜地站在那裡,腰身筆挺如松如竹,又道了一遍,“我二人已換了庚帖,她是在下的未婚妻。”
慕遲的指尖細微地顫抖了下,一股嗜血的殺意湧了上來,他竭力壓抑住那股衝動,沉靜道:“秦知州方才說,她是長樂公主。”
聞敘白沉默了下來,許久道:“我知道。”
很早,早在看見告示上的畫像時,便猜到了。
今日在看見香囊上的筆跡與慕遲手背的字跡如此相像時,便徹底確定了。
慕遲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聞公子早便知道了?”
聞敘白垂眸,沒有否認。
慕遲偏偏再次逼問:“是在聞公子與長樂公主的定親之前?”
聞敘白手緊攥著,未曾言語。
慕遲這一次徑自看向房門處,再一次開口,無比清晰地問道:“那聞公子與長樂公主定親一事,也是因為知曉她的身份,才委曲求全地應下?隻為在孤來九原時,以她為籌馬化解大齊與黎國嫌隙,讓摩蘭君主收回成命,讓黎國子民得以入學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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