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遲勉強地笑了笑,垂下雙眸,長睫輕顫,輕聲問:“那你可否在此處多陪我一會兒?”他問得格外小心。
喬綰一怔,似乎未曾想到慕遲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可偏偏她吃軟不吃硬,見他這般,回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與此同時,慕遲再次劇烈咳嗽起來,唇角溢出一縷血線。
喬綰忙上前走了兩步,抿了抿唇道:“我應下你便是了。”
慕遲的眸光亮了亮,騰出美人榻的位子讓她坐下:“不會耽擱你太久,宋攀說了,約莫申時便能好轉。”
諸國使團午時便會離去。
喬綰低應一聲,想了想,悶悶地拿起一旁的絹帕遞給他。
慕遲眼中泛起驚喜,下刻卻有些遲疑:“給我的?”
喬綰沒好氣道:“不然?”
慕遲望著她,徐徐笑了出來,他接過絹帕,看著她,安靜地擦拭著唇角的血跡。
殿內逐漸寂靜,慕遲望著坐在身前陪伴著他的女子,唇不覺彎起。
眼下服下的毒,好像也不是毒了,反而像喝了蜜水一般,心底鑽出了絲絲縷縷的甜。
“抱歉。”他驀地低聲道。
喬綰不解:“嗯?”
慕遲望著她:“今日畢竟是黎國來使離開燕都的日子,讓你無法前去了。”
喬綰搖搖頭:“無事。”
慕遲看著她渾然不在意的神色,心中的喜悅更勝,只是未等他顯露,喬綰又道:“昨日景闌派人知會過我,說今日申時三刻方才啟程,還來得及。”
慕遲唇角的笑一僵,坐在原處,一動未動。
“怎麽?”喬綰看著他。
慕遲死死抿著唇,搖頭:“那……挺好。”
喬綰莫名地望著他,再未多說什麽。
臨近申時,慕遲的身子果真有所好轉,不再嘔血了,只是整個人仍面色蒼白,很是虛弱。
喬綰剛要離開東宮,慕遲突然低聲道:“可以留下嗎?”
聲音很輕,輕到喬綰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看了他一眼,見他低垂著頭,雪白的肌膚透著薄如蟬翼的破碎感,好像什麽都沒說。
喬綰看向司禮:“有司禮照顧著你呢。”
說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慕遲仍坐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看了許久,驀地咳嗽起來,咳到撕心裂肺。
*
喬綰並未去館驛,亦未曾在景闌離開的官道等著,她只是令馬夫帶著她去了城門處。
燕都城門高峻巍然,門下是來來往往的百姓,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喬綰安靜地坐在城門內的茶樓二樓,透過大開的闌窗遍覽過往的人群。
直至夕陽西下,遠處的官道緩緩駛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仍穿著一襲招搖的朱色袍服,墨發高束,隨著馬匹行走時的顛簸,馬尾中的紅玉珠子一下一下地晃動著。
喬綰看著景闌越來越近,他的目光在四周環視,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最終在身邊人對他說了什麽後平靜下來。
喬綰的視線落在那柄寫著“黎”的旗幟上。
那些在陵京打馬遊街,肆意遊玩的日子,如同發生在昨日,轉瞬卻已成過去。
喬綰目送著他們來到城門下,而後逐漸遠去,良久笑了一聲,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喬綰緩步走出茶樓,卻在走到門口時腳步一僵。
方才還隨著隊伍一同離去的景闌,眼下站在茶樓外,正揚著眉梢望著她。
好一會兒,他笑出聲來:“怎麽?不敢見小爺?”
喬綰抬了抬下巴,不服輸地應:“怎麽可能,怕少將軍舍不得離開。”
景闌沉默半晌,走到她跟前:“喬綰,你驕奢又蠻橫,不隨我離開我才要偷著樂呢!”
“景闌!”喬綰瞪他。
景闌卻驀地笑了起來:“我還是不積口德是不是?”
喬綰微怔,眸光恍惚了下,當年在陵京,分別的那日,她便曾說過這句話。
她說:景闌,你怎的還不積口德啊。
景闌目光一點點地掠過她的眉眼,如同要將她刻在腦子中一般:“積口德沒什麽用啊,喬綰。”
嶺山四年,便是被敵軍圍困在方寸山頭時,他也從未咒過怨過,可到頭來,該不是他的照樣不是他的。
喬綰的喉嚨緊縮了下,不知該說些什麽。
“其實……也沒有那般驕奢蠻橫。”景闌輕聲道。
喬綰的眼眶微熱,她撇撇嘴嫌棄道:“你才知道啊?”
景闌望著她,同樣笑了出來:“是啊,才知道。”
喬綰定定看著他,身後的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她揚起一抹笑:“一路順遂。”
景闌的指尖頓了頓,靜默了很久,“嗯”了一聲:“走了。”
話落,轉身便要大步離去。
喬綰望著他的背影,用力地睜著眼睛,在難以克制翻湧上來的酸澀前,飛快地低頭。
然下瞬,一道紅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喬綰錯愕地抬首,卻隻被人用力地擁入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中。
景闌緊緊抱著她,嗓音沙啞:“喬綰,當年除夕夜那晚的浮元子,其實不怎麽好吃……”
喬綰喉嚨一澀:“喂……”聲音卻很是沉悶。
景闌低低笑了一聲:“可是,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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