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短兵相接的肅殺聲音,偶有寒風吹來,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倚翠坐在喬綰身側,不知在寬慰她,還是在寬慰自己,不斷道著:“公主不用怕,會沒事的,公主吉人天相……”
只是沒等她說完,馬車陡然被重物撞了一下,劇烈搖晃,而後那重物砸在了地上,馬匹受了驚,高高地嘶鳴一聲。
倚翠驚呼,喬綰猛地打開車門,卻見馬車前,兩個穿著虎皮氈衣的高壯大漢如一灘爛泥倒在地上,渾身是血,不知死活。
景闌手執長劍,凜凜站在大漢的身前,紅纓兜鍪不見了,身上的銀甲也沾了血,高高束起的馬尾那顆紅玉珠子隨風而動。
他肩頭的盔甲也被人別了去,露出裡面的朱槿色袍服,胸口處被人劃了一刀,衣襟裂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面的刀傷,以及……
喬綰猛地睜大雙眼,直直地盯著景闌的胸口。
山賊們隨著兩個大漢的倒下,有片刻的死寂,繼而士氣低迷,不少人放棄爭鬥,棄甲歸降。
喬綰始終盯著景闌的心口處。
他的衣襟裂開的很小,除卻傷口外,只露出一抹紅色印記的邊角,卻像極了夢裡那個十字星狀的傷痕。
難道夢裡的那個人……是景闌?
一瞬間,喬綰意識凌亂萬分,雜七雜八的念頭難以克制地湧現。
景家有兵權,喬恆也一直對景家頗有忌憚;
且景闌喜歡喬青霓不是嗎?他當初在毓秀閣說不會娶她的時候,便提過“她和三皇姐雲泥之別”。
所以,夢裡的那個人才會領兵入宮,弑君宮變;而那個模糊的頎長身影才會將喬青霓妥帖地護在身後……
再仔細想想,宮變的時間,正是三皇姐將要前往大齊聯姻的前幾日!
一切都說得通了。
喬綰怔忡地想。
景家被猜忌,景闌不願愛慕之人嫁與旁人,謀逆宮變理所應當。
至於她,不過是個再無利用價值、且和景闌水火不容的可憐鬼,隨手殺便殺了。
“大哥,老三!”喬綰的思緒被一陣怒吼打斷。
她驀地回過神,便看見身披灰色大氅、像是軍師模樣的男人蹲在那兩位渾身是血的大漢面前,臉色灰敗,似早已失去求生意志,任由一名士兵壓著他朝俘虜那邊走去。
景闌已經退至馬車旁,皺著眉聽身邊人說著什麽。
那位軍師模樣的男人被禁軍壓著,卻在行至景闌身後不遠處時,突然發力狠狠撞開了身側之人,自袖口掏出一柄匕首,目眥盡裂地朝景闌刺去。
始終盯著景闌的喬綰震驚地張大眼,想到夢裡掐斷喉嚨的窒息感,一瞬間覺得景闌就這般死了算了。
可轉念又一想,景闌不能死啊,他若是死了,她這一生都將被囚於陵京。
深吸一口氣,喬綰脆聲大喊:“小心!”
一咬牙便衝了過去。
“公主!”倚翠驚慌失措地喚她。
景闌聞聲皺著眉回過頭來,卻只見眼前紅影一閃,一道纖細溫暖的身子直直撞進自己懷中,抱著他一齊朝官道倒去。
他的後背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而人影砸在了他身前。
景闌的胸口本就受了刀傷,此刻被砸,頓時痛得滿頭冷汗,容色煞白。
待看清壓著自己的人是喬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救了她不感謝便罷了,而今還要恩將仇報。
“喬綰,你有病……”
他的話在偏首看見周圍的禁軍一擁而上,將身後的山賊壓在地面時戛然而止。
——山賊手裡拿著匕首,報仇成空,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長樂公主恕罪,少將軍恕罪,”穿著銀甲的士兵跪在地上,“屬下方才未看管好山賊,令其險些傷了公主和少將軍。”
景闌聞言,目光落在壓在自己身上的喬綰臉上,陡然變得複雜。
喬綰未曾注意他的眼神,只聽見他方才罵自己的那句話,當即回了一句:“你才有病!”說完“嘶”地倒吸一口涼氣,從景闌身上爬起來,飛快察看自己的手掌。
官道上不少細碎的尖銳石子,方才她重重摔倒在地,細皮嫩肉的手掌在地面擦出一道血痕,其中不少細小的石子泥土仍硌在她的肉裡。
“公主,你沒事吧?”倚翠匆忙跑了過來,拿出絹帕小心地擦拭著她的手。
景闌也回過神來,捂著胸口的傷站起身,看著喬綰手掌的血痕,心中更複雜了。
她救了他?
方才若是再慢一些,那柄匕首便會刺進她的身體。
她真的就這麽愛慕他,愛慕到連命都不要了?
喬綰不知景闌這麽多心思,只在心中懊惱,方才倒在景闌身上時,該扯開他的衣袍好好看清他心口處究竟是不是夢裡的紅痕。
“公主,”一名士兵走到她身前,恭敬道,“屬下已著人回稟聖上,為免公主再遇險境,余下路程公主將由禁軍護送回京。然眼下須得處置山賊余孽,還請公主稍作等候。”
喬綰自然頷首同意,看著士兵離去,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景闌身上。
他神色不複之前的懶散與頑世,反而心思沉沉地皺著眉,有人正為他處置著傷口。
喬綰轉了轉眼珠,目光落在倚翠為自己上藥的那瓶白玉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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