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正殿是二進院,正門朝南,名叫景陽門。
進了景陽門,就是懋嬪居住的正殿,一共有三大部分,,黃琉璃瓦廡殿頂,與東六宮中其它五宮的屋頂形式不同,正殿的簷角安放走獸五個,靜靜俯視著屋簷下發生的一切。
景陽宮從明代起,一直較為冷清,這裡還曾經半軟禁過一位皇后。有清以來,也是紫禁城東六宮裡最不起眼的。
原因很簡單:景陽宮距離皇帝實在太遠了。
養心殿在西六宮的最西南邊,景陽宮在東六宮的最東北邊,兩下正好成了對角線,比之緊靠著養心殿的永壽宮、翊坤宮……皇上想去趟景陽宮,得彎彎繞繞走半天。
雖然是在龍輦之上,有太監抬著轎子,但是冬日寒風呼嘯,夏天烈陽似火,身為皇帝,誰高興浪費這麽老半天時間啊。
再說回景陽宮正殿的主人——懋嬪。
自從上次的海貴人事件之後,懋嬪就知道:年妃很高興——終於除去了海貴人這個年輕貌美的潛在威脅者。
年妃對自己也很滿意:辦事得力,既能隱忍,該出手時又知道乾脆果斷。還知道使用激將法,讓寧妃那個蠢蛋去出頭。
不但除去了海貴人,手上還乾乾淨淨,殺人不見血,自然更不會牽扯到身後的年妃。
但是從私心的角度來說,除去海貴人,對懋嬪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海貴人雖跋扈卻愚蠢,雖貌美卻自大,這樣的女人,便是得寵也成不了氣候。
反而,原先因為有海貴人的存在,皇上來景陽宮的次數也變多了,這對於懋嬪來說不能不說是機會。
但是懋嬪沒想到的是,景陽宮這麽快就出了第二個海貴人——吉常在迅速代替了海貴人的位置,成為吸引皇上來景陽宮的原因。
此時,提到吉靈,看見胤禛臉上強壓的笑意,懋嬪的心一沉:不!不應該拿海貴人來比吉常在。
皇上對吉常在,似乎比海貴人完全不同。
吉靈還沒走近,台階上兩個宮女已經將正殿的門簾一左一右地打了起來,懋嬪身子虛弱,雖然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仍然不敢脫去冬衣,屋裡也點著暖烘烘的炭盆,吉靈隻感覺到一陣濕潤的熱氣撲面而來,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沉水香。
她雖然才侍寢了兩次,但已經對胤禛身上的這種香氣很熟悉了。
沉水香就是沉香,所結樹脂比水還重,入水即沉,香氣古雅,香品高雅,十分難得,自古以來就被列為眾香之首。
吉靈沒抬頭,快步上前,低著頭就趕緊行禮:“妾身吉氏,給皇上請安,給懋嬪娘娘請安,妾身見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就聽見胤禛說了一聲:“無妨,起來吧。”話音剛路,吉靈就看見一雙花盆底鞋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懋嬪盈盈的笑臉“常在妹妹快起來,你平日裡是最活潑逗趣,有說有笑的了!怎麽皇上一來,妹妹倒這般拘謹嚴肅?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不高興皇上過來呢!”。
吉靈被她拖住手腕,也不掙扎,就由著她拉著,正視著懋嬪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娘娘慣會取笑我!妾身見皇上來,歡喜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所以才笨嘴拙舌,倒不似娘娘這般輕松隨意了。
”。 懋嬪不料到這個素來病臥在床,沉默寡言的吉常在短短數月間,竟然變得牙尖嘴利,如此反應快捷;更萬萬沒想到一向怯懦的吉靈居然有這個膽子,將她懟了回去。
懋嬪正對著吉靈的眼睛。
吉靈就看見她那雙眼睛裡無波無瀾,幽深黑暗,根本看不見底。一雙手仍然是親熱地拉著她,指尖微涼。
胤禛看著吉靈,微笑道:“朕過來看看懋嬪,順便叫你來見見。”。
懋嬪在心裡呵呵了一聲。
桌案上放著兩盤點心,一盤是金銀糕,奶香濃濃,白面饅頭先在鍋裡煎過,等到香味透出來,就放出來,切成細細的手指長條裝,在牛乳裡滾過一遍。上面撒著糖霜、乾果碎,還點綴著好大幾顆青櫻。
另一盤則是清宮改良的蓮花酥。
這蓮花酥是杭州民間的風味糕點小吃, 用麵粉和糖做成蓮花花瓣的形狀,下油鍋滾一下,蓮花的花瓣便完全打了開了,風韻宛然,曼妙生姿,吃起來酥脆可口。
盤子是天青色的,酥餅則分為兩色,下面一層花瓣在做的時候揉了玫瑰花汁,呈現淡淡的櫻粉色,上面一層則加了蛋黃,透著糯糯的鵝黃色,仿佛蓮花的花蕊,兩色相互呼應,讓人食指大動。
胤禛就看著吉靈的眼光從那兩盤糕點上掃過的時候,眼睛裡忽然有了光芒,尤其在那盤蓮花酥上停留了一瞬,喉頭吞咽了一口口水,雖然她飛快低下了頭,但還是沒有逃過胤禛的眼光。
胤禛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桌上。
從他的眼光和角度來看:桌上不過是兩盤再簡單不過的點心,都是他方才進來的時候,懋嬪正在吃的。
那金銀糕如果論口味來說,是清宮點心裡的墊底,在他看來,實在是太粗糙了:炸饅頭片裹上些牛乳,就成了金銀糕。
還有那道蓮花酥,花瓣尖微微焦黃,可見這一鍋火候掌握得不是很好,下面的葉子都能看出來變色了,應該不是剛剛出鍋,最好吃的時候了。
胤禛轉回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心裡一個念頭滾過:難不成吉氏在景陽宮的日子並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樣順遂?
在懋嬪這兒苦坐了一會,眼看著天色暗下來,晚膳時分,讓眾人都完完沒有想到的是,胤禛指明,要去景陽宮西側院用晚膳。
整個西側院的奴才都忙得快上天了!七喜帶著小芬子,把所有的膳盒都提了上,聲勢頗大地要去長春宮膳房提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