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哥哥是不是上榜了?」顧永辰見顧青雲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趕緊開口問,語氣是疑問,實際上已經是篤定了。
一旁的簡薇和顧景同樣期待地看著他。
顧青雲沒有吊人胃口,直截了當地承認:「是的,你們哥哥考中舉人了,是解元。」
「啊!太好了!」顧永辰跳了起來,高呼道,「哥哥好厲害!好厲害!是解元,解元!」他說著就扭扭屁股,激動得把懷裡一直摟著的鞠拋起來,雙腳上下起伏,把鞠耍了起來,花樣百出。
顧景白嫩的臉蛋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只聽她脆聲道:「爹爹,我去告訴太外公和太外婆,他們聽了一定很高興。」
「咱們一起去。」顧青雲的嘴角不可遏止地翹起,和滿臉喜悅的簡薇相視一笑,沉聲道,「現在就去告訴他們。」
「我也要去!」顧永辰一聽趕緊停下腳下的動作,一手抱著鞠,一邊還緊緊地挨著顧青雲,叫道:「爹爹,我也想去參加縣試了,我都十三歲了,不小了。」
「等你什麼時候升到甲院,能順利從書院結業我就讓你去考。」顧青雲伸出手使勁地揉揉他的頭髮,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溼潤,仔細看他,竟是滿頭大汗。剛才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信上,還真沒發現。
相對於小石頭的全面發展,小魚兒在經義方面的學習就有所欠缺,顧青雲經常在逢五或逢十時去接他回家,他還認識書院的一些夫子,於是就利用每次接送的時間去和夫子交談,能很清楚地瞭解他的學習情況。
顧青雲覺得小魚兒還需繼續讀書,趁著他年紀小,基礎能打得更好。
「那您等著好了,我馬上就可以了。」顧永辰信誓旦旦。
顧青雲正想說什麼,就見站在他另一邊的簡薇欲言又止。
「夫君,瑜哥兒上榜了嗎?」簡薇見顧青雲看過來,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顧青雲一愣,忍不住搖搖頭,笑道:「我一看到開頭那兩句就顧不得其他事了,你等等,我仔細看看。」歸根結底,自己還是太興奮了,竟然破天荒地沒有把信看完。
想到自己把其他孩子的情況忘記了,顧青雲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停止走動,重新拿起信紙來看,這次他很快把全部的內容看完了,接著心情就受到了一些影響。
簡薇見狀,無奈地說道:「是不是瑜哥兒又考不中了?」之前他和小石頭一起參加縣試、府試和院試,他就倒在最後一關,還是去年剛考上秀才的,現在落榜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顧青雲點點頭,欲言又止。
「小舅舅下次一定能考上的。」顧永辰安慰簡薇,「他和我一樣聰明,興許三年後就能考上了呢,娘,你不要傷心。」大家分隔兩地,按理說顧永辰和簡瑜的感情不會有多好才對,只是這些年來,顧青雲這邊和簡家的通信頻率和林溪村的一樣,加上顧永辰回老家後,和簡瑜氣味相投,感情倒是不錯。
顧景仰頭看了一眼顧永辰,細聲道:「二哥就會自吹自擂,不過娘親,爹爹第一次考鄉試都落榜了,舅舅落榜是正常的。」
顧青雲一窒,只覺得胸口遭到了一記重擊,看著他家女兒嬌嫩的臉蛋,看似天真無邪的眼神,終究只能默默地忍受了下來,裝作不在意地說道:「確實,他們還年輕,這次四個人一起去考試,除了小石頭,其他人都是榜上無名。」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時看榜時小石頭糾結的心情了,高興是肯定的,可身邊的小夥伴都落榜,那就得絞盡腦汁去安慰了,一個不好就會被人看成是「炫耀」。不過還好,都是自家人,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簡薇見三人都在使勁安慰自己的模樣,那一點失落早就拋到腦後了,想到是自己的兒子中瞭解元,這可是件大喜事,就不再為她弟弟擔憂。
幾人加快腳步往隔壁的方家走去,正好碰到方仁霄和連氏剛從外面釣魚回來。
「太外公、太外婆,收到哥哥的信了!」顧景見到他們就趕緊說道。
「來信了?」連氏一喜,忙問道,「你哥哥考得如何了?」實際上,她只是看了一眼幾人的神情就猜出來了,更別提跟在他們身後渾身喜氣洋洋的下人們。
顧景沒有回答,先去看看下人手裡提著的木桶,誇讚幾句後才說道:「小舅舅沒有考上,看來要等三年後了。」
這話一出,方仁霄和連氏的好心情就受到了影響。
「老夫都說了,讓囡囡把孩子送到京城這裡,老夫正好沒事可以教他,偏偏她就是捨不得孩子吃苦。」方仁霄的臉沉了下來,雖說他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自己女兒唯一的兒子落榜了,還是忍不住把心裡話說出來。
囡囡是簡氏的小名。
「唉,囡囡這孩子把瑜哥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最在乎他的身體,所幸她還能督促瑜哥兒上京,上次還能考個秀才回來。」連氏倒是沒有流露出不高興的神情,很是理解女兒的選擇,「只要孩子身體健康,就由得他們去吧。」
畢竟這是女兒求了多年才得到的孩子,自然待之如珠如寶。
顧青雲和簡薇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們聽小石頭說過,上次回鄉考秀才時,簡瑜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都待在方仁霄和連氏身邊,如果不是有那一年的精心教導,估計簡瑜還考不上秀才呢。只是大概是方仁霄對他太嚴厲了,即使知道這是為了兒子好,簡氏還是有些心疼,言語中就流露出來,惹得方仁霄不大高興。
「老師、外婆,不必擔心,你們大概很快就能看到瑜哥兒了,他如今已經在路上,準備和小石頭一起上京。」顧青雲終於把話說出來,不等他們高興就繼續說道,「只是他們這次沒有走海路,走的是內湖,還要在路上游玩,估計很久才回到。」
這個「很久」就是不知道多久,如果小石頭想回來參加明年三月的會試還好,如果他打算下一次再考,那時間真的是待定了。
先前顧青雲就說過,只要小石頭能中舉,在自己心目中他就是成人了,可以為自己的事做決定,只需在做某些事前告訴父母即可。他沒想到的是,小石頭還真把這話聽進去了,先斬後奏,打算一路從越省玩到京城。
想想十一月份就開始冷的天氣,顧青雲有些擔憂,又不能反對。
「無妨無妨,能來就好。」方仁霄捋著鬍子笑呵呵的,問一直躍躍欲試的顧永辰,「你哥哥是不是考中頭名解元了?」
「咦?太外公,你是如何猜出來的?」顧永辰和顧景都驚訝地看著他。
方仁霄恢復了以前的淡定,笑而不語。
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頓時引來了顧永辰和顧景不依的撒嬌,兩人一左一右地摟著他胳膊不斷地追問,讓旁邊自覺受到「冷落」的連氏吃味不已。
「哈哈,老夫就知曉咱們小石頭有出息,這樣吧,晚上咱們要好好慶祝一番,娘子,今晚咱們喝酒慶祝吧?」等眾人終於在堂屋落座後,方仁霄率先開口,「咱們去年釀的菊花酒可以開封了吧?這可是老夫親自釀造的。」
「不行!」顧青雲等人異口同聲地反對。
自從他致仕後,顧青雲每半年都會請相熟的大夫上門為他搭脈看看身體,不是說方仁霄有什麼大病,顧青雲覺得既然自家有錢,當然要注重身體健康,又不是現代,去一趟醫院體檢還有點麻煩,這裡可以直接讓大夫上門,多簡單,所以就定下這個規矩,就是為了有病就治,沒病就預防。
這個措施還是有用的,起碼顧青雲知道方仁霄被大夫診斷為有些「陽亢」,讓他平時情緒不能太激動,最好不要喝酒。
聽到這個詞,顧青雲翻了翻醫書,知道這大概相當於現代的高血壓,他估計是因為方仁霄以前應酬造成的,而且他之前還生過幾次病,身體大不如以前,於是就叮囑家人,輕易不讓方仁霄再飲酒。
見他們這麼堅決的樣子,方仁霄很是不服,他自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一番討價還價後,得到了只允許喝一小杯的承諾,即便這樣,他心裡也高興得很。
唉,以前還年輕那不喜歡喝酒,沒想到老了老了,越不肯讓自己喝的東西就越想喝。方仁霄抽出一點時間咂摸自身的毛病後就沒有再多想。
今天家有喜事,給下人們下發賞錢後,讓他們先不要把消息傳出去後,顧青雲等人也跟著慶祝一番,行事低調。他們沒有把消息傳出去,主要是官方的消息還沒有出來。
不過到了第三天,顧青雲就得到禮部和翰林院傳來的消息,確認小石頭的確是頭名解元。
顧青雲估摸著主考官那群人肯定是在越省的郡城逗留了幾天才回京的,否則消息不會比小石頭讓商人帶回來的時間還遲。
消息一出,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
父子兩解元!還都是十七歲成為解元!只是多麼大的巧合啊!想想顧青雲,再想想顧永良一向的表現,沒有人懷疑顧永良不能考中進士,畢竟他那麼年輕!
與此同時,顧家收到的帖子就多起來,時不時有人邀請他們去參加宴席。而顧青雲在戶部也會遇到恭喜自己的官員,特別是熟人,一時之間,他有個錯覺:自己似乎很受歡迎的樣子。
這天,接到謝長亭的邀請,顧青雲散值後就去赴約。
面對謝長亭的恭喜,顧青雲依然笑得很開懷。
謝長亭仔細打量他的臉色,笑道:「這幾天你的臉皮沒笑僵?」說著面上就帶了點感慨,「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好說,好說。」顧青雲拱手微笑。這是事實,他有什麼不好承認的?相比某些人家家裡的熊孩子,自家兒子們的表現實在是好太多了。
謝長亭其實也是極為高興的,這可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良哥兒什麼時候回京?你告訴他,等他回京我送他一份大禮。還有,明年他是不是還要去參加會試?如果他中了會元,慎之,我相信只要他在殿試上不犯什麼大錯誤,狀元肯定是他的!」謝長亭一連串的問題扔出來,說到最後還頗為自信,「嘿嘿,這個可是我特意去了解的,連中三元可是能名垂青史的!」
顧青雲回答前面的問題後,見他那副得意的樣子,就笑道:「這個道理誰都懂,只是會元不是那麼容易得的,每三年都有幾十個解元,誰都想得到個會元,可很難。」不說遠的,單是張修遠就是如此,他以前和小石頭的成績一模一樣,也是秀才連中小三元,然後是解元,為了中會元,還特意壓了三年才去考,結果成績是中上,失望至極。
開國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人能達到「連中三元」的成就,為了名和利,大家都在虎視眈眈,暗地裡努力,結果還是如此。
科考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實在是太難了。
顧青雲是做過這個夢,但他不強求,也沒有和家人說過類似的話,就怕給兒子帶來壓力。
他把話一說,謝長亭馬上道:「好吧,那我不說這個了,免得人家說我們狂妄,給良哥兒惹來麻煩。」
他又把遠在天邊的顧永良多誇幾句後,謝長亭就催促道:「你的話本上個月寫完了,如今還想寫嗎?」
顧青雲搖搖頭:「你知道的,我不想再寫了,精力不足。」
謝長亭一聽,露出可惜的神色:「你的這篇話本到了後期賣得極火,你是知道的,火到到處都有人偷偷刻印來賣。」
顧青雲微微一笑,這部話本取得的成績也出乎他的意料,剛開始不大顯眼,等寫到一定字數後就才慢慢火熱起來,到了後期,就是非常火爆了,能和以前的《梅花戒》相提並論,比《白蛇傳》流傳的範圍還廣。
顧青雲猜測過原因,一個是因為自己的文筆有所提高,另一個可能是大家對如何建成一座城市很感興趣吧?互動性很強。
這其中還發生過一件事,在顧青雲的話本里,他一再強調幹淨衛生對於預防疾病的重要性,還詳細描寫了各國人們的風俗習慣以及打交道方式,算是起到一定的作用。
反正有讀者來信說,自從看了自己寫的話本後,個人的衛生習慣更好了。當然,讀者來信更多的是和他討論如何建好一個城市,怎麼把周圍的威脅幹掉,大家還在留言本上討論得不亦樂乎。
顧青雲得承認,其中一些人的觀點讓他深受啟發,而且在這本話本中,只要是涉及到數字方面的,他就使用阿拉伯數字,不知道是否有用。
而話本火了後,自會有人關注作者,大家找來找去都說是他,還從各方面列出證據,只是顧青雲一直保持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於是私底下大家更覺得是他了。
不過和以前不同,這次大家沒有強逼著他承認,一副「我們已經看穿你」的模樣,大家心照不宣。
這讓顧青雲鬆了口氣,一連寫了幾年,中間還因為忙於工作斷更過一個或兩個月從而遭到信件淹沒的事情讓他差點留下心理陰影,好不容易上個月出了大結局,他真的不想再寫了。
上次他投資的七百兩銀子,後來換回來的銀子就有一千五百多。顧青雲趁著一個機會,買了一座從戶部抄家抄出來的田莊,有兩百畝上好的水田,家裡的產業又厚實了些。
除此之外,他這篇話本的收入還沒有結賬,算一算,估計也有三四百兩的收入,要不是因為盜版,肯定更多,都賣到其他省去了。
至於海運,他已經暫停下來。自從王家駿考中秀才後,他就沒在自己這裡讀書了,所以顧青雲不想再佔王家的便宜。畢竟王家不缺這千八兩銀子,之前讓他入股是為了感謝自己而已。
他還問過方子茗,知道他也退出來了。
顧青雲算一算,自家真的不缺錢了,他們家野心不大,不會想著要怎麼豪富,如今的資產已經可以應付孩子們的婚嫁。再者,海外貿易的風險還是很大的,萬一某一處遇到海難,那一切就成了泡影,還不如及時退出來,保住現有的收穫。
「自然你不想寫話本了,那你的那本什麼幾何書什麼時候能給我?」謝長亭連忙問他。
顧青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這本《幾何詳解》不是話本,不能隨便寫,你催也沒用,我沒寫完就是沒寫完。還有,你一個堂堂的駙馬爺,天天盯著我這幾本書做甚?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這是他的心裡話,本來他還不意識到的,畢竟從認識到現在,自己出版什麼書籍都是謝長亭在追問,還是簡薇提醒他,他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我的樂趣,我喜歡這麼做。」謝長亭話說得理直氣壯,他搖搖摺扇,喝下一口茶,反瞪了一眼顧青雲,「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我這個東家出馬,你可是享受最高的待遇。」
顧青雲知道說不過他,轉而問道:「對了,你寫的那本戲曲書賣得如何?」這傢伙有一幫人幫忙,寫書的速度還那麼慢,上個月剛剛上架銷售。
這話一出,謝長亭的臉就微微發紅,他乾咳一聲,用摺扇掩住口鼻,低聲道:「這不是剛剛開始賣嗎?暫時還沒統計銷量,你先不用問,等結果出來我再告訴你。」
顧青雲瞭然,他也收到幾本樣本,上面的作者有謝長亭的名字,還有一大堆參與寫作的人。他本來想認真拜讀的,只是他一向對戲劇不感興趣,草草翻了一下就有些犯困,最後還是放在書架上。不過他看了目錄,倒是覺得寫得不錯,條理清晰,內容詳實,看得出是做了大量工作的,難怪寫了那麼久。
想到樓下的顧三元估計還在和謝掌櫃對賬,顧青雲就繼續留下來和謝長亭聊天,兩人說起京城的八卦津津有味。
感謝京華小報,讓他們的生活多了無數的樂趣。
顧青雲一邊看著謝長亭眉飛色舞的表情,一邊暗暗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