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即便有人知道永安帝對剛剛死去的皇太后沒有感情,但在表面上,孝道還是要講的,起碼要等出了國孝新皇才能登基,所以三個月內是完成不了任務的,即便這樣,朝中對待太子殿下的態度還是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這是頗為煎熬的一段時間,不能對皇太子示好得太過明顯,以免永安帝看了不舒服,也不能對皇太子表現得冷淡,要不然等皇太子登基,萬一被穿小鞋怎麼辦?
於是在永安帝宣布退位的幾天裡,大家過得頗為煎熬,尤其是禮部,更是因為有些禮儀問題翻書翻得魔怔。
前幾天顧青雲在路上碰到張修遠時,對方那眼眶青黑、疲憊的模樣令人驚訝。
「張兄,你可要注意休息啊。」顧青雲提醒對方,他自己也是加過班的,貌似自己沒有對方拼命。
張修遠苦笑,揉了下太陽穴的位置,說道:「前所未有的難題,問題一大堆,還得和宗人府、內務府溝通,不能出一點岔子。」內務府是專門管理皇族,特別是皇帝產業的機構,他們有一套相對獨立的班子,不與戶部相連,皇帝要用錢給自己蓋個房子就從這裡出,國庫是很難伸手的,戶部會死命地維護自己的錢袋子。
顧青雲能理解,他拍拍張修遠的肩膀,建議道:「喝一點參茶精神會好一些。」
「這我們當然知道,咱們禮部上下幾乎是把參茶當水喝了。」張修遠白了他一眼,頗為羨慕,「你們鴻臚寺比我們輕鬆,該如何做都是我們這邊制定好,你們只需提前排演過即可。」
顧青雲輕輕點頭,誰讓他們這個部門沒有這個權力來製定規則?禮部享受了好處自然要承受它帶來的不便。
到了二月初十這一天,趁著休沐日,顧青雲和謝長亭約好一起吃飯。
「聽說夷州島那邊一去就能每人分十畝地,土地還肥沃,稻穀可以一年兩熟,這是不是真的?」正當顧青雲牽著顧傳恪的小手走在大街上時,他聽到了路邊行人的議論聲。
顧青雲抿了抿嘴,這個消息倒是真的,前幾天荷蘭那邊總算是把賠償款送來了,不足部分就用貨物來湊。錢一到位,朝廷這邊才把俘虜放了。走之前顧青雲還對那個荷蘭總督依依不捨呢,畢竟對方見識廣博,和對方說話還可以順便練習荷蘭語、葡萄牙語和拉丁語,可謂是一舉數得。
這些錢有部分要轉給兵部,直接用於夷州島的建設,只是似乎招人並不順利,大部分的百姓不是逼不得已,還是不樂意跑到隔著大海的夷州去種田,更別提那裡還有大部分的地區處於尚未開發狀態,有一定的危險性。
不過這世道總有人活不下去,待遇福利一上來自然會有人去冒險,土地是國人的命根子。
於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的適應,陸澤那邊就放少部分人回來現身說法,以便吸引更多的人前去定居。此外,現在的夷州島還會作為犯罪之人的流放地,比如去年科舉舞弊案的人就有部分流放到此,可以和瓊州相媲美。
果然,此時就有人得意地放出自己知道的消息,引來眾人的爭先追問。
顧青雲微微一笑,察覺到顧傳恪突然停下來就朝下看去,只見小傢伙大眼睛正不斷地往紅通通的糖葫蘆上瞄,腳步就是不動。
顧青雲乾咳一聲,挑眉看他。
「爺爺,那是什麼呀?」顧傳恪帶著奶音的聲音響起,聲音充滿了好奇,就差沒有把手指伸進嘴裡吸允了。
「那是酸酸的東西,不好吃。」顧青雲一把把他抱在懷裡,笑道,「你走不動了,爺爺抱著你。」
「哦——」顧傳恪失望地拉長聲音,眼睛還是往人家的糖葫蘆上看,見顧青雲正在移動,離小販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了,又說道,「爺爺,爹爹給我買過的,我覺得一點也不酸,甜甜的,很好吃。爺爺,我想吃。」口齒十分伶俐。
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了!顧青雲輕笑一聲,用眼神制止身後蠢蠢欲動的小滿等人,道:「咱們到謝爺爺那裡再吃,他那兒有糕點。」
顧傳恪一聽,總算是安分下來了,摟住顧青雲的脖子,一路上童言稚語,十分可愛。
顧青雲高興得很,自己的大孫子怎麼就那麼可愛呢?
很快,他們到達了松竹書齋,顧青雲看著二十年外表幾乎不變的店子,心裡很有感觸。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京城住了差不多二十五年,超過人生的一半。
櫃檯後面的掌櫃看到他頓時眼睛一亮,忙快步走過來,低聲說道:「大人,午安,我家老爺已經在上面等了。」說著就要為顧青雲引路。
「小謝掌櫃,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就行。」顧青雲伸手阻止,之前的老掌櫃已經被謝長亭放回去榮養了,這是老掌櫃的兒子,年富力強,才三十多歲。
顧青雲上二樓前,往書齋的架子上看了看,發現他的話本竟然還在書架上,而且竟然還有人在拿著看!再看算學的書架,也有學子模樣的年輕人在翻閱。
謝長亭對自己的支持真是令人感動啊!顧青雲忍不住感嘆,把書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這是活脫脫的廣告位。
等顧青雲走到二樓樓梯口時,謝長亭早就在此等候了。
「慎之,你走得太慢了!我早在這裡看到你,結果你磨蹭好半天才上來。」謝長亭語氣不耐煩,神情卻頗為喜悅,走過來摟住顧青雲的肩膀,笑道,「這麼久沒出來,可把我憋死了。」
他說著就低頭摸摸顧青雲牽著的顧傳恪,逗他:「咱們壯壯一眨眼就這麼大了,我還記得他周歲的模樣,白胖白胖的,穿著大紅肚兜直接就抓著一本書,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感覺時間還沒過多久,他就長那麼大,和小石頭長得真像。」
顧傳恪放開顧青雲的手,拱手高舉,微微彎腰,行了個揖禮,脆聲道:「見過謝爺爺。」
謝長亭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在身上摸了摸,從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只瑩潤的玉葫蘆就往顧傳恪的小手裡塞:「這是謝爺爺給你玩的,乖。」
顧青雲忙阻止:「你又給這些做什麼,又不是久久才見面。」
「我身上正好有,我想給就給,只是個小玩意,你 著什麼急?」謝長亭不理他,又逗了一會顧傳恪,這才叫人把小傢伙抱到隔壁玩,並叫人送上糕點。
「你不是說要去吃飯麼?怎麼約在書齋這裡見面。」顧青云隨他一起走進屋內,問道。
兩人的確有三個月的時間未見面了,一是過節大家都忙,之前他又在孝期,謝長亭不好上門;第二個估計就是安樂公主的要求了,她把謝長亭看得死死的,也就是現在太子即將上位,謝長亭才可以出來放風。
「飯館那裡太吵了,我想和你說說話再去嘛。」謝長亭說得理直氣壯,當然不會說這裡最熟悉,他還想順便來查看一下書齋的情況。
顧青云自然知道他的德行,只搖搖頭笑道:「你家天保呢?」謝長亭的獨子謝天保今年才十二歲,他見過的次數不算多,公主對他看得很緊。
「在家裡練騎射。」謝長亭露出滿意的笑容,語氣卻頗為嫌棄,「公主總怕我帶壞他,整天把他拘在家裡讀書練武,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我見他這麼辛苦,今天就想帶他出來放鬆放鬆,結果他還不樂意!我就納悶了,學那些東西真那麼有趣麼?」
顧青雲倒是猜到安樂公主的一點想法,結合謝長亭不經意間透露的消息,他認為等太子登基後,估計謝天保會有個爵位在身,起碼是個侯爺,畢竟還有現在的皇后看著呢,不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吃虧的。加上安樂公主從小就是練著騎射長大,教孩子自然往這方面教,女兒也不例外。
謝長亭的大女兒慧明郡主早已出嫁,外柔內剛,性格頗為強硬,把夫家管得服服帖帖的。
「教孩子這方面你聽公主的就是了。」顧青雲安慰他。
「可是我覺得孩子有時候也要放鬆放鬆啊,我又沒帶他去做壞事,只是想出來走動走動而已。」謝長亭咕噥了一句,「府裡這幾天總有人上門拜見,偏偏公主一個不見,整天待在家裡,可把我悶壞了。」
兩人相對而坐,又說起其他八卦。最重要的是如今的熱門消息,比如永安帝和太子的事。話說,現在永安帝還未退位,太子就開始監國了,皇帝凡事會先問太子的意見,有時會駁回,有時會同意,私底下相處的時間非常多,培養的意思非常明顯。
眾人看到這種情況,有人心存的一絲希望之火頓時破滅了。
顧青雲心情頗為愉悅,和謝長亭在一起總是感到特別放鬆。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顧青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謝長亭突然偷偷探頭出去,低聲道:「看見我家二姑娘了。」樣子鬼鬼祟祟的。
顧青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聽說是文安郡主,也站起來看了看,發現果然是朝中權貴的孩子,有男有女,大概是在國孝期,他們的衣著頗為樸素,顏色不鮮亮,少女頭上也只戴點銀飾。
「他們這是打哪回來的?」顧青雲問他,發現裡面還真有幾個自己認識的人,比如陸煊的弟弟,太傅梁不語的侄孫梁箏,對方今年才十八歲,去年考中舉人,顧青雲和他頗為熟悉,兩人時常在城南的四合院見面。
「說是去慈恩寺拜佛了。」謝長亭答道,見顧青雲看向梁箏就笑道,「你看上他了?」
顧青雲苦笑:「可是人家看不上我,梁家畢竟根基雄厚,家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三位,梁箏就算是父母雙亡,可他得太傅看中,如今又考中舉人,可是熱門的結親人選。」自打龐庭深喜歡自家女兒後,他就想過這位少年了,可是對方明顯沒有把心思放在自家身上,於是很快就死心了。
謝長亭「哦」的一聲,忙說道:「沒事,咱們小丫才貌雙全,不愁找不到好夫婿。」
顧青雲點頭表示贊同,大概是家中只有一個孩子沒有著落,他最近看什麼總想到孩子的親事。
兩人又聊了一會,到吃中飯的時間了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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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了十幾天,恩科的消息終於確定了,明年三月才開始,今年的會試照常進行。與此同時,顧永辰那邊還沒收到他的上一封信呢,顧青雲又接到他的來信了。
顧季山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