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來的時候,顧大河帶來的消息讓顧青雲大吃一驚。
「爹,你是說,廢棄渡口附近的荒地有一大片都被人買了?」他真是太驚訝了!是誰那麼有眼光啊?
果然,古代的人都不是笨蛋。他是前世見多了才想到這個地可能有升值空間,可是人家僅憑一個消息就敢大膽去做了,或者說,人家是有內部消息,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那還有地可買嗎?」顧季山本來還半信半疑的,但現在一見有人走到他們前面去了,也急了。
這說明孫子說的對啊。
「當然還有,據說縣尊大人不許一家人買太多,而且地買到一定畝數,想買的話就越貴。」顧大河百思不得其解,道,「真不知道大人是怎麼想的?」
「不管他怎麼想,爺爺,現在還有的話我們就去買吧。」顧青雲忙道。
「可是一畝地現在要5兩銀子左右,還根據不同的地方分有不同的價格。」顧大河說出價格,繼續道,「那個相熟的書辦還很奇怪我怎麼想到要去那裡買地,幸虧大伯和栓子還有點面子,所以他才告訴我實話,要不然別的人去買,他可能會說已經賣完了。」
顧伯山經常要去縣衙辦事,在經過里正的審核後,他一般都要陪著村民去縣衙辦理買田地、宅基地、分戶等手續,所以他和辦事的書辦還是比較熟的,逢年過節也會給對方送點禮物,保持了較好的關係。
至於顧青雲的那點面子,估計就是他成為縣案首帶來的知名度了,要不是他年紀小,名氣肯定沒有那麼大。
「今天天色已經晚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去。」顧季山沉吟了一會,還是下了決定。
「碼頭附近的我們可能買不到,不過可以儘量買往縣城方向的荒地。」顧青雲提意見。他明天還要繼續上課,要不然真的想跟著去看。
本來他還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但現在一看這架勢,估計自己的預感會成真。
當天晚上,顧季山去和顧伯山說買地的事情,顧伯山猶豫良久,覺得一畝地花的錢也不算多,最終決定和顧季山一起,有他在,事情也會好辦一點。
果然,第二天傍晚顧季山回來的時候,就宣佈已經在往縣城方向的地方買了一畝地,在往桃花鎮方向買了兩畝,顧伯山就只買了一畝試試水,和他們家買的一畝地相鄰。
因為錢不夠,還要留下明年顧青雲趕考的錢,所以也只能買到這三畝地了,包括交稅,給辦事人的錢,一共花了17兩銀子。
顧青雲見已經買了,心裡也鬆了口氣。
沒過幾天,顧大河就和村裡的男人一起去服徭役了。
他剛離開了沒多久,這才十幾天,里正就派人來報喜,說顧青雲通過了府試,正式成為一名童生!
聽到消息後,顧家人狂喜,老陳氏更是喜極而泣。
給了報喜人喜錢後,消息傳得很快,顧家不一會兒就擠滿了來賀喜的村民,尤其是村裡其他三房的顧家人更是喜上眉梢。
顧二河趕緊拿出事先偷偷買好的爆竹開始點燃,一幫子小孩在圍著歡呼。
顧青雲就聽到他家二弟顧青平扯著小嗓門叫道:「這是為我大哥點的,他考上童生了,他厲害吧?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頭了,你們都得聽我的。」
周圍一群小泥猴就回應道:「好厲害好厲害!頭,待會我們去撿爆竹玩吧。」
「……」顧青雲血槽已空。
「闢啪劈啪」聲中,顧伯山帶著家人過來了。
顧青明把顧青雲從三姑六婆的包圍中拉出來,一臉的喜悅,他使勁地拍拍顧青雲的肩膀,笑道:「雲弟,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栓子,你好厲害!」瘦了一些的顧青亮臉上滿是佩服,憧憬地說道,「才11歲就是童生,那會不會明年就是秀才啊?那樣的話,你真的在全縣出名了,這大概是全縣年齡最小的秀才了。」他記得去年有個來找栓子的童生才12歲,他爺爺就在家裡誇了對方好半天,那這次栓子豈不是比他更厲害?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道:「秀才哪是那麼容易的,你說那麼多幹嘛?對了,你現在學到哪了?我看你這幾天又瘦了點,是不是學習太刻苦了?」他是真的很好奇,自從他和顧青明去鎮上讀私塾後,顧伯山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也不知道顧青亮學得好不好。
之前他問的時候,顧青亮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要不然就是說「不好不好」的,有時候又說「很好很好」,搞得他都糊塗了。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呀?
顧青亮聞言撇撇嘴,「哼」的一聲,雙手抱胸,把頭撇到一邊,下巴微抬,說道:「反正以後你總會知道的,肯定讓你大吃一驚。」
顧青雲不信,顧青明則白了他一眼,諷刺道:「你聽他亂謅,你想知道問爺爺不就行了?我都不理他的,整天一副不正經樣。」
顧青亮做了個鬼臉,從荷包裡拿出一顆花生糖,笑道:「不要說我的事了。栓子,我哥已經開始說親了,你知道說的是誰不?」
「是誰?」顧青雲很是好奇,心情也有些複雜。
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學習的小夥伴就要娶妻了,從此之後對方就是人家的丈夫,走入另一個人生階段……這滋味真是怪怪的。
同時,這又引起了他對未來的思考。他現在已經忍不住亂想了,新婚之夜他到底要吃哪種藥呢?是自己去配,還是去買?可是自己又不懂醫,難道他還要去學?現在看來肯定是要找人的,那是到鎮上找大姐夫配,還是去縣城找一個不認識的大夫買?
一想到這個問題就煩躁,不過轉念一想,到時青春期發育,可能會為他解決所有問題的。
「別亂說,還沒定下來。你亂講的話,被別人聽到了對對方不好。」顧青明眉頭一皺,連忙喝道。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在,即使他們站在角落,可是因為有云弟的存在,還是很引人注目的。
顧青亮頓時住嘴了,一臉的歉意。
「栓子,你過來一下!」正在這時,顧青雲聽到了陶氏叫他的聲音。
「你娘叫我,我先過去了。」顧青雲朝兄弟倆擺擺手,走過去,笑道,「大伯娘,找我有事?」
「栓子,你告訴她們,你是不是在我家學完那個什麼四書五經才去鎮上的?之前是不是你大爺爺一直教你的?」陶氏看到他過來,頓時眼睛一亮。
「是的。」顧青雲眼睛一掃,就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婦女,應該是嫁出去現在又回林溪村探親的某一戶人家的女兒。
對方見顧青雲看向自己,就親熱地拉著他,眼睛上下一掃,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是栓子吧?我是村頭苗大朗的姐姐啊,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時你小小的一團,現在轉眼一看,都長那麼大了,真是俊俏的小郎君,一表人才。」
顧青雲微窘,想把手掙脫,嘴裡卻說道:「那您是回來探親的?」他不記得對方抱過他,兩歲以前他出房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小陳氏也不會讓別的人隨便抱他的。
「我說的是真的吧。好了,栓子,你回去吧,你哥在找你了。」陶氏滿臉笑意,態度親熱,把他的手拉出來,輕輕一推道。
顧青雲一囧,這用完就扔的態度是多麼地熟悉啊!雖然自從他通過縣試後,大伯母的態度就變了,沒有再陰陽怪氣,反而對他很親熱,但有時候他覺得大伯娘還不如保持原樣,起碼這樣他就不會覺得怪怪的。
雖然顧青雲成為了童生家裡人都很高興,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第二天顧季山給顧大河帶點吃的,順便把整個消息告訴他後,事情也過去了。
畢竟只是一個童生,他年紀又小,明年還要繼續考院試,家人除了給老祖宗上一炷香外,其他的什麼都沒做。儘管如此,顧青雲還是在林溪村甚至桃花鎮出盡了風頭。
這帶來了兩個後遺症。
一個是顧青雲的成功讓人們認為除了何秀才學識好外,顧伯山的教育也是功不可沒的。因此,村裡有點餘錢的人家都要求送自家小孩來村長家認識幾個字,萬一自家小孩也是個有天賦的,那豈不是賺大了?這可是可以改變門庭的機會。
因此這段時間顧伯山和顧季山家裡都是人來人往的,顧季山被騷擾得都快冒火了。
來顧青雲家是想問清楚他讀書的花費,去顧伯山家就是請求了。
顧伯山正在考慮中。顧青雲和他說過這個事情,他覺得大爺爺在村裡當個私塾老師也是不錯的,村裡的孩童多認識幾個字,出去打短工也不容易被騙,就是在酒樓做個夥計識字也有好處啊。
起碼背菜名什麼的,比不識字的快多了,還有升職空間,比留在家裡一輩子種田好多了。
第二個就是顧青雲突然成為了媒婆眼中的香饃饃。即使他現在還小,但是前程可期,只要不是太笨,人們認為他遲早會考上秀才的。
一個未來的秀才,在這個小地方,已經是婚姻市場的熱門人選了!
「這麼說還真的有人去你家提親了?」何謙竹看著顧青雲剛到自己肩膀高,又想起他剛剛炫耀說自己已經換完牙的樣子,忍俊不禁。
「是啊,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幸好我奶奶說已經給我算過命了,不宜早婚,因此都拒絕了。」顧青雲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似乎打擊不了媒婆的熱情,她把目光對準了二丫,可惜二丫才13歲,小陳氏不可能鬆口的,太早了。
「那你們呢?你們年齡正適合,比我更受歡迎吧?」顧青雲挑挑眉。
這次,顧青雲沒得第一名,第一名是鄰縣的張案首張修遠,第二名竟然是趙文軒,第二十名是何謙竹,而他自己排在第四名。
對於這個結果,雖然有點驚訝,有點失望,但顧青雲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府試與縣試相比,府試的難度大多了,能考上童生他已經很滿意了,不必追求非得是府案首,樣樣都要求第一的話會很累的,做不到的話也會很失望。
這是他前世讀書那麼多年的真實想法。
聽到顧青雲的問話,何謙竹臉微紅,猛地搖搖扇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早就有未婚妻了,明年如果能考上秀才的話就成親。」
顧青雲發現自他從府城回來後,他買了把扇子就老是拿在手裡做裝飾品,別說還是可以提升個人氣質的,難怪府城的街上都快人手一把了。
「那如果……」顧青雲剛想條件反射地說考不上怎麼辦,隨即想起來馬上就住嘴,頓了頓,繼續道,「那如果人家那邊等不及的話……」心裡暗自責怪自己,都是太興奮了,竟然連一向的謹慎都丟掉,竟敢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是我舅舅家的表妹,還是很好商量的。」何謙竹微微一笑。
「那你呢?」顧青雲忙轉向趙文軒。
趙文軒搖搖頭,一臉堅定地回答道:「不考上秀才我是絕對不會想這個的,沉迷於兒女情長會消磨人的鬥志。」
顧青雲和何謙竹相視一眼,臉色古怪,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這次趙文軒雖然沒考到第一名,但是看他的臉色還是很高興的,怎麼現在又說這些潑人冷場的話呀?
不愧是冷場王!話題終結者!
「有志氣!」好半響,顧青雲豎起大拇指讚歎道,他看了看四周,又問道,「玉堂師兄還沒來?難道真的傷心到不願意出門?」
這次四人入場,就只有趙玉堂兩手空空地回來。自從成績出來後,趙玉堂兩天都沒到過私塾。
何謙竹和趙文軒搖搖頭,也是不解。
好吧,看來是因為落榜才不來的,他們都很能理解,要是自己落榜,心裡肯定會不舒服的,尤其是其他三個都上了,就自己不過,那不是來這裡看了難過嗎?
「看來只能等一會我大哥回來再看了,他已經去看玉堂師兄了。」顧青雲只能這麼說了。
不久,顧青明回來了。
「你們不用擔心他,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本來很難過的,可是他爹娘打算給他定一門親事,聽說他對人家姑娘很滿意,現在正在家裡忙著哩。」顧青明神情頗為欣羨,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誰不偷偷想過自己未來的娘子是什麼樣的?只是這親事一般都是由家人做主,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然後被告知。
三人一怔,哭笑不得,虧他們還在為他擔心呢,他竟然要娶妻了!
不久,何秀才照常來上課,看到他們三人一向嚴肅的臉都略微帶著笑意,轉眼看到顧青明臉又板了起來。
他先考校顧青明昨天的功課,見他都能答出後才滿意地點點頭,又給他講解剛才還理解不到位的地方,最後給他佈置了今天的功課。
接下來就是為他們三人講課了。
「現在你們考上童生,就要開始準備院試了,院試還要增加兩個新的內容,一個就是老夫之前說過的算學,這個你們三個都學得不錯,另一個就是雜文。」何秀才開始重點講解雜文。
顧青雲這才知道,雜文其實就是這個時候的官吏所常用的篇、表、論、贊等體裁,就相當於現代的應用文和公文寫作,屬於官吏所必備的技能。
這讓顧青雲不禁想起諸葛孔明大名鼎鼎的《出師表》,估計這也是雜文的一種。
因為秀才就有做官的資格了,雖然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比如巡檢之類的,或是未入流的典史等,是要掌握好雜文的體裁書寫,所以院試這一場要考。
顧青雲突然覺得古代的科舉考試其實也不是隨便設置的,瞧,人家雖然有層層關卡,但是每個關卡層層遞進,都是有理有據的,讓你跟著科考的內容來學習。最後,國家需要什麼樣的人才,人們就自動自發把自己培養成什麼樣的人才。
這就好比現代的高考,學校學習的內容也基本上是跟著高考的指揮棒變動的,只要高考說哪一科是選修課,高考就不考了,那不久,這門功課就會從學生的課表裡逐漸消失。
現在科舉考試也是如此。
聽了何秀才的講課後,顧青雲有所領悟。下課後就到何秀才的書房裡借這本有關體裁的書來抄,省得自己還要去買。
如此過了幾天,何秀才覺得自己該講的都講了,這些都是紙上談兵,具體的還得真做了官或吏後才能在工作中慢慢體會。
此時,他掃視了他們一眼,乾咳一聲道:「不要驕傲,明年八月還有一場院試等著你們,現在老夫跟你們商量一件事。你們也在老夫這裡學得差不多了,如果有誰家裡忙的話可以回家自學,等有問題再拿過來問,老夫再給你們解答,不必再像以前一樣,一整天都待在學堂裡。」
他們一聽,都很是驚訝。
「你們都已經是童生了,可以正式稱為讀書人,同時也可以和別的讀書人交往,就是秀才也不會拒絕你們上門請教。特別是四書五經的經義理解,各人的理解不同,多向別人請教,多和別人交流,多參加一些文會,有助於提高你們的水平。老夫也只是一個秀才,年齡大了,有時候還覺得自己的知識不夠用。」
說到這裡,他仔細地看了他們三人一會,又警告般說道,「不過你們也要注意,不要去參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文會,那種文會不是正經的交流會,好好的人都被帶壞了,你們年紀不大,要注意分辨。記住,這是你們的人生,你們現在的前程大好,可不要自誤。」
三人相視一眼,忙點頭應諾,神情鄭重。
顧青雲聽說不用天天來跟何秀才學習了,剛開始還有點茫然,他還以為自己要一直在這裡待到他考上秀才為止呢,沒想到現在就可以不用每天來了。
何秀才說完就離開,三人留在原地商量了下,又看看自己桌面上的書,決定照何秀才的話來做。
說實在的,經過這一年多來的學習,還有兩場考試的洗禮,顧青雲覺得自己對一些經義還是有很多不理解,但是詢問何秀才時,對方不是語焉不詳,就是乾脆不知道。
何秀才的老師已經去世,當初也只是一個鄉間秀才。何秀才能考到秀才,一個是他的確有一定的真才實學,因為前朝他也考上了;第二個就是眾所周知的原因,那就是新朝初立,識字的人不多才容易考上的。
現在他才覺得教他們已經有些吃力,他們三個也知道自己還有一些內容不理解,可就是沒人能解答。
這種感覺很痛苦,可是在這種小地方又無可奈何。
「剛剛夫子建議我們,如果可以的話就到縣學裡讀書,那裡有教諭在教,最起碼他們的知識水平教我們也綽綽有餘。你們怎麼看?」顧青雲首先開口問道,教諭可是舉人。
「也不一定有教諭教我們,還可能是學正或教授,不過水平肯定不錯,只是縣學一般都是考上秀才才能去讀。」何謙竹知道一點縣學的情況,解釋道,「找人的話,童生也可以進去的。」
他的語氣有點含糊,但顧青雲和趙文軒都聽懂了,兩人面面相覷,都在思考自己有什麼關係可以進入縣學的嗎?
顧青雲的確想去縣學讀書,可是那裡的學費不知道貴不貴,除了有國家供給的廩膳秀才,其他秀才好像也要交一定的費用,更別提他們這些童生了。
何謙竹說完後,三人就各自思考,慢慢地收拾東西,約定每月初一、十五在鎮上相聚兩次,一定要保持聯絡,各自交流讀書情況,如果其他人受到別人文會邀請的話,也可以跟其他人說,看是不是能一起去。
這天回家前,顧青雲跑去書店拿了幾本書回來,開始準備抄書掙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字進步了,他現在抄一本《三字經》價格比一年前高了一倍。
因為縣試和府試,他已經停止抄書三個月,自己的私房錢早就用光了,想買點什麼東西都要向奶奶伸手,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