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最近不是有人江裡捕魚嗎?以後那些小魚我就買回來,剁碎了也可以用來包餃子或餛鈍,反正那小魚很便宜。」老陳氏下定決心。
顧青雲一怔,魚肉能包餃子嗎?有刺怎麼辦,會不會很腥?不過見老陳氏堅決的樣子,就說道:「奶,這個好吃嗎?」
「好不好吃要做了才知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老陳氏笑瞇瞇地看著他,見他只吃了一個包子就停下來,就忙說道,「不是要吃兩個嗎?這個不好吃就不吃了,我去對面買一碗餛鈍給你。」
顧青雲忙阻止,道:「包子也不錯,我哪有那麼精貴。」說完就趕緊拿起另外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顧大河就問他學習的事。
顧青雲認真答了。
見自己這次出來能幫上忙,顧青雲很是高興,但剛吃完包子後就被趕回去了。
顧青雲無奈,臨走前,他就讓他爹幫他找客船,看是不是有人七月底去郡城的,他這次想坐船去,實在是不想走陸地了。
於是,爬了一趟山,拜了一次佛,顧青雲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開始心平氣和地複習功課。
一轉眼,時間到了七月二十七日,八月三日就是考院試的日子,他們這幫童生也要開始提前去郡城等待。
這次趕考應該是比較輕鬆的,因為經過大家的商議,基本上整個縣學的童生都同意包一艘客船去郡城,還順便呼朋引伴,請那些同樣去趕考的童生們一起來,船費大家平攤。
方子茗自告奮勇去租船了,以他家的人脈和背景,很容易就租到了一艘客船。
顧青雲這次照樣是顧大河跟著他去,實在是他的年紀讓家人很不放心,即使他平日裡的為人處世都表現得比較成熟。
大家集合的時候,他意外地發現,童生們身邊幾乎都跟有一個人,不是自己的族人,就是家人,有些家裡有錢的,還會跟著一個書僮。
像方子茗,是他家的方管家和一個小廝跟著。
跟何謙竹一起去的,還是上次那個族叔,顧青雲還和對方打了招呼,他也還記得自己。
最令人驚訝的是趙文軒,他身邊竟然也多出了一個書僮。
見顧青雲好奇地看著自己,趙文軒不情願地介紹道:「這是我娘給我準備的書僮,叫趙三,算是我的族弟,家裡過不去了來投奔我的。」
族弟?顧青雲收斂住心中的驚訝,他以出色的腦補能力意識到,趙文軒可能有一個神祕的身世。這個其實他不太關心,只要不牽扯到自己身上就行。
他最怕的是,趙文軒開啟的是男主角模式,有一堆恩怨情仇,結果最後把他這個無辜的師弟變成炮灰,那就太噁心了。
畢竟這是他的真實人生,他可不想變成炮灰。
不過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腦洞又在亂開了,正在胡思亂想,畢竟生活中很少會發生像小說那樣跌宕起伏,曲折離奇的情節的。
顧青雲跟趙三打了聲招呼。
趙三受寵若驚,靦腆地笑笑,趕緊行禮,之後就退到趙文軒身後去了。
他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相貌普通,丟進人堆也不引人注目,身材矮小瘦弱,臉色蠟黃,說他十一歲都有人信。
反正看起來就和顧青雲差不多高。
顧青雲相信對方家裡真的是很窮,這才找到趙文軒的,不窮的話,怎麼會有如此乾瘦的身材?不過對方全身都洗得很乾淨,身上的麻衣看得出是新做的,但很合身,且言行還受到過一定的教導,能照顧得了趙文軒。
他沒再把注意力放在趙三身上,因為船主已經開始請他們上船了。
船隻有兩層,不算很大,裡面被隔成一間間小房間,據船主介紹他這層是用來專門載客的,所以各種設施都比較齊全,包括飯廳、廁所、洗澡的地方。
顧青雲父子照樣共用一間房,雖然擠了點,但擠擠就過去了。而且這次旅程可比上次去府城的時候好多了,起碼不那麼顛簸,沒有什麼塵土,江面上幾乎是風平浪靜的,又是順風行駛,船速很快,相比走陸地要三天三夜,這次走水路順水而下,竟然只用了一天半就到了。
這讓大家都很驚喜,順風順水,意味著是個好兆頭。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他們到達了郡城。
雄偉的城牆上還留有斑駁的痕跡,散發著一種滄桑雄渾的氣質,讓站在它牆下的人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很是震撼。
顧青雲等人都是去過府城的,但是府城的城牆和郡城一比,就不夠看了。
不虧是一郡的首府。顧青雲暗忖,很是可惜,六年前他們桃花鎮還屬於越陽府管呢,結果後來被分到了臨陽府管。要不然他們都是首府人了,不過想到在這個時候,貌似哪裡管都改不了桃花鎮貧窮的局面。
本來越陽府和臨陽府是平級的,兩者應該都是屬於市這一級,結果朝廷把越陽府當做一郡的中心,它也跟著水漲船高了。當然,本身越陽府水路發達,交通較為方便,建國以來一直都發展得很好,是整個越陽郡(省)最發達的地方了。
現在只是粗粗一看,無論是人流量和繁榮程度這裡都比臨陽府至少要提高兩倍不止。
幸好,客棧的價格沒有跟著提高兩倍。
只是看著中房都是差不多要600文錢一天,顧青雲忙搖頭,這個價格也太貴了吧?很多農戶一個月都沒有這個收入啊。
他看向顧大河,見他也是眉頭緊皺。
縣學的同窗有些家裡不差錢就定下了,囊中羞澀的打過招呼後就幾人結伴離開。
顧青雲看著方子茗等三人,道:「師兄,你們是想在這裡住嗎?我和我爹準備走遠一點,這裡太貴了,我們去離考場遠點的地方看看。」
方子茗不差錢,他看了看何謙竹他們,表情帶著猶豫。無疑的,他們在城門口坐馬車找到的這家來順客棧的確離考場很近,在這裡住的基本上都是童生,和別人交流信息是非常方便的,客棧的環境也非常好,但是現在顧青雲又明確表示不住在這裡……
方子茗身後的方管家欲言又止。
顧青雲笑了笑,他從不掩飾自己的經濟情況,就扯扯嘴角,道:「我和我爹在一起呢,不用擔心我,我不喜歡住這種都是考生的客棧,會讓我覺得很壓抑。大家都是熟人了,誰不知道誰啊,我們就先走了,等找到地方再來告訴你們。」
方子茗等人想想,也就同意了,他是想幫顧青雲出住宿費,可也知道對方一定不會接受的,而且他也很欣賞對方這種不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就說道:「那你記得找到地方就來告訴我們,明天我們一起去官府辦考牌和文書。」
顧青雲點頭答應了,父子倆和其他三人告別後,這才離開。
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這個小團體貌似都是方子茗最有話語權,以前一般是何謙竹代替發言的。
潤物細無聲,就慢慢變成這個樣子,大家還接受得很自然。
顧青雲一邊走路一邊想著。
顧大河身上背著包袱,牽著顧青雲的手走在大街上,神情黯然,無力地說道:「兒子,是爹沒用,連讓你住好一點的客棧都不行。」
顧青雲聞言就翻翻白眼,說道:「爹,你就別傷春悲秋了,這有什麼好沒用的,像我們這種家境的人家天底下多得是,而能供得起人讀書的又有多少?你們能供我讀書我已經很滿足了。再說了,住不了好的,住差一點的有什麼要緊?又不影響考試。別人有錢是別人的事,我們只要踏踏實實地肯幹,遲早有一天也會不用為銀錢發愁的。」
顧大河一臉感動地看著他。
「反正我剛才說的是真話,我的確不想住在全是考生的客棧,壓力太大。」顧青雲知道自己以十二歲的稚齡就可以考院試,這肯定會讓其他人心存懷疑,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肯定也會增多。
雖然他很想出名,可是他更想在自己考中秀才後出名。畢竟十一歲的童生是可以常有的,畢竟總有一些天才早早就能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毫不費力。
就像方子茗,才十二歲就考上童生了。
相比還不算是正式進學的童生,十二歲的秀才就少見了。雖然在文風鼎盛的地方,十二歲的秀才雖說不多,但也是見過的,人家連九歲的秀才也出現過。但在他們這個位於東南部的郡,離國家的政治中心京城幾乎是一南一北的距離,算得上是文風不盛的南蠻之地,所以十二歲的秀才就非常顯眼了。
顧青雲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關注,不想和縣學一樣,要像一隻孔雀般展示自己華麗的羽毛,生怕別人看不到自己的優秀之處,覺得自己這個童生有水分。
現在呢?已經到了拼刺刀見真章的時候,過個十幾天就可以得出結果,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梳理自己的思緒,心平氣和地去參加考試,而不是去和別人爭辯自己到底有沒有真實水平。
一想到他臨走之前,整個顧家給自己帶來的銀子,顧青雲就覺得壓力甚大。
這次他來郡城趕考,一共帶了36兩銀子。除了25兩是公中出的外,還有5兩是顧青雲自己和爹娘攢的私房錢,最後的4兩是顧家其他四房人一起捐給他的,算是顧氏一族對他的投資和支持。
錢雖不多,但顧家其他三房人日子過得比他們還要差一點,血緣關係又比較遠,能出這麼多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最後,顧伯山還私人贊助了二兩銀子,這是顧伯山一家單獨給的。
很明顯的,這次院試,顧伯山已經不打算參加了,他年齡已大,不想再奔波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顧家有顧青雲和顧青明已經夠了,他現在最大的樂趣是發揮餘熱在林溪村教書,爭取多教幾個學生出來。
通過顧青雲和顧青明的表現,顧伯山覺得自己在教學方面可能是有天賦的,重新找到了人生的價值。
所以這次顧伯山能很輕鬆地說出不再科考的決定,不像以前,雖然很少行動,但口裡還是經常掛著要去科考等字眼。
顧青雲不知道大爺爺是不是想通了,還是真的不想再考,但見他那副輕鬆的模樣,也講不出讓他不要放棄的話。
畢竟顧青明還差一點也可以考上童生了,一家子有兩個讀書人的話,即使如大爺爺這樣的家境,也是很吃力的。
更何況他家還借了那麼多銀子給自家,估計家底早就被掏空了。
還有一點,顧青雲想起大爺爺那十年如一日對算學的厭惡,如果來考試的話,那個成功率……反正,他現在不考,以後等院試不考算學再來考是非常難實現的。
想到這裡,顧青雲覺得,自己現在最主要的就是化壓力為動力,爭取榜上有名。
通過詢問路人,顧青雲父子最後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一家離剛才那家來順客棧有兩裡遠的中型客棧,位置較為偏僻,但也有人流量,而且看起來還算乾淨。
問了掌櫃價格,一間中房才500文錢一天,這符合父子兩人的心理預期,於是趕緊訂下七天。
一一安頓下來後,見天色已漸晚,今天已經不能去官府辦手續了,顧大河出去買晚飯的時候就順便去了一趟方子茗他們那裡,把明天他們要去官府的時間定一下,順便把他們的客棧名字和方位也大概說了一下。
顧青雲在客棧點起油燈,開始練字。
這兩天都在船上,即使他沒有和個別童生一樣暈船,但在船上也別想練字。
顧青雲磨好墨後,就把書箱裡的字帖拿出來,這本是借方子茗的,他覺得這本字帖比他剛開蒙時顧伯山給的字帖好太多了。
字帖是前朝的書法名家作品,字形稍扁,字體雅緻寬舒,他認為自己和他寫的有一定的相似,臨帖起來應該較為容易,於是見獵心喜,就借了出來,之後一直努力臨摹,就希望自己的字體有一天能像對方一樣,一看就覺得很好,很有風格。
他一開始先是摹帖,就是把字帖放在比較透明的紙下,用筆照著字帖上透出來的字一點一畫去描,只要描寫的字筆跡不要越出字帖上字的筆畫軌道即可。
這樣學了一段時間,他才開始臨帖,就是把字帖放在紙旁,照著帖上的字依樣畫葫蘆,他不僅要把字寫得像,還要注意輕重、節奏和粗細的變化。
慢慢的,隨著他練習時間的增多,臨摹結合,循序漸進,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字體又有了突破。
問過何秀才後,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字的確又上了一檔次。
顧青雲覺得,他這個字體放到現代的話,可以去青少年組露露臉了,拿個金獎什麼的應該不在話下。
有個方子茗這樣的好友他實在是太幸運了!好人有好報,顧青雲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視而不見,而且選擇站出來去幫忙救助小孩。
而且方子茗對自己也很好,連這些書也可以借給自己。顧青雲就發現縣學裡有些人反而不樂意把自己的書借給別人,生怕別人比自己學得好,非要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
因為一定程度上的,他們這幫子童生都是潛在的競爭者。一個郡就只會錄取那麼多個秀才,當然是競爭對手越弱越好。
可是方子茗很少有這種想法,一方面是他心胸開闊,另一方面估計他是很自信吧。
顧青雲覺得作詩方面他是比不上對方了,但是寫字這方面他還是保持一定優勢的,比他的好看一點,方子茗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經過幾年的鍛鍊,顧青雲的手腕不再是軟綿綿的,而且有了一定的力量,再經過這數年幾乎風雨無阻地練字,他現在也能寫一筆工工整整的小楷了,還寫得又快又好,比考縣試時進步很大,對此自己內心是比較滿意的。畢竟繁體字那麼多筆畫,要個個寫得差不多大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幾人去官府辦了手續,因為要畫畫像,所以本人一定得親自到場。顧青雲他爹就沒去,他出去打探考場周圍的環境。
他們來得算是比較遲了,所以沒多少人等待,但等辦好手續的時候,也已經下午了。回來的時候方子茗邀請他去來順客棧和其他童生一起開個文會。
「大家都對你很好奇,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據說這次參加院試年紀最小的就是你了。」方子茗笑道。
「還有人以為你是瞎貓碰到死耗子,還想著要和你當眾出對子考考你呢。」何謙竹冷笑道,「大家都是童生,又不是師長,還出題考?他的臉有那麼大嗎?」
趙文軒也是很無奈地搖搖頭,道:「到哪裡都有這些無聊的人,不必理會即可。」
「所以你不想去就不去。」方子茗總結道。
「那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歡那種場合,而且我的確不擅長對對子和作詩。」顧青雲很乾脆地說道。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青雲不是那種喜歡出風頭的人,哈哈,看來是我說對了。」方子茗笑了起來。
「我也說對了,青雲這種場合一向是能避則避的。」何謙竹也笑道。
「那我說錯了,晚上這頓飯我請,你們可不要點太多菜,我可沒那麼多錢。」趙文軒面色也不見沮喪,道,「我還以為青雲會想去看看熱鬧呢。」
「熱鬧哪是那麼好看的?哼,青雲又不是某些人,仗著自己有幾分詩才就到處賣弄。」方子茗冷哼一聲。
顧青雲正準備拿他們自己當賭約的事情質問一下,然後分一杯羹,聽到這話就走近何謙竹,挑眉看了看他。
「還不是我們鄰縣那個張案首,喏,就是上次府試第一的張修遠,這幾天他的名聲又傳開了,而且他年紀也很小,才十五歲,人長得俊俏,身邊還有一幫狗腿子前後簇擁著,挺受人追捧的。這不,子茗看人家不順眼呢。」何謙竹低聲道。
顧青雲恍然大悟,看著方子茗仍然氣鼓鼓的臉,只覺得有些疑惑。
經過這近一年來的交往,顧青雲沒發現方子茗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啊,應該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張修遠大出風頭而氣惱,也許還有其他深層次的原因,只是他們都不知道而已。
「你住在那邊沒聽見別人說嗎?這次參加院試的童生有將近千人,都是歷年積累下來的,基本上是開國以來最多的一科,大家說今年會是個大考年,競爭激烈,所以其中有機會考上秀才的人就會被大家關注,還有人開盤口賭誰能上榜。對了,據說你的盤口是一比五,大家都不怎麼看好你,認為你下一科上榜的機率才大。」
何謙竹的話讓顧青雲哭笑不得,他說道:「真是亂來,這種事都拿來賭,不是考進士的時候才賭嗎?」
「只要有好處的事,怎麼都有人幹。」何謙竹不以為然。
走到一間賣麵湯的店舖,聞著裡面傳來的肉香味,大家的腳步就不約而同停下來了。
「吃飯去吧。」方子茗看見店子挺乾淨的,就揮揮手,道,「讓趙文軒請客。」
趙文軒笑笑沒說什麼。
就這麼定了。
吃麵中途何謙竹去茅房的時候,顧青雲也跟著出來了。
洗手的時候,顧青雲忍不住問道:「我怎麼覺得文軒師兄和子茗的關係似乎好了那麼一點,話說,他們剛開始到底是為什麼相互看不順眼啊?」
何謙竹仔細地清洗自己的手指,笑道:「他們一個是前年的府試案首,一個是去年的第二名,誰也不服誰,你去碼頭幹活的時候他們就曾經在課上為了一個問題爭論,結果那天的秀才夫子偏幫方子茗,趙文軒就覺得方子茗是仗著家世自命不凡,其實根本就沒多少的真材實料。」
「說實在的,我覺得趙文軒也有點偏激了,那天的爭論我從頭看到尾,雖然趙文軒的說得有道理,可是方子茗也不能說他錯,這種情況一向是各有各的道理,夫子偏幫一方也算是發表他自己的看法。」何謙竹說這段話前還先看看周圍。
顧青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