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竟然沒有詩賦!沒有詩賦!顧青雲嚇了一跳,看著這些經義題和算學題,兩者分數比重七三開,這讓他很是驚喜。
看第一道,是四書裡的經義題。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這道題出得中規中矩,看似非常普通,來自《論語•泰伯》中孔子稱讚堯的片段。
顧青雲想了想,這是孔子稱讚堯的話語,是對堯功績的讚美。結合現在的恩科,他微微一笑,知道該如何答題了。
答題時先務必要頌揚古聖先賢的化育之功,指出堯為百姓幹了哪些事,用了哪些賢人,然後表揚本朝陛下的英明神武,順便表表忠心,說自己今後一定要勵志輔佐當今陛下為人民做番大事業等等。
顧青雲靈感如泉湧,洋洋灑灑間就寫了幾百字,只是檢查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寫得是不是太諂媚了?要不要改得含蓄點?
他眼睛看了下對面,發現大家都在認真答題。
微微一皺眉,他想起了方仁霄和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們剛剛聽到先皇駕崩的消息。
「老師,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現在幾歲了?」說來鬱悶,他連當今最高國家領導人的具體年齡都不知道。不過等現在的新皇帝過一次萬壽節後,以後全天下的官員都會記住他的歲數和生辰的。
「陛下是一個精明強幹的人。」方仁霄頓了頓,繼續說,「作為原配長子,能在這個太后的手下活得長久,當了足足二十二年的太子,還能順利繼位,你說他能是一個簡單的人嗎?」
顧青雲默然,現在這個景太后可是先皇得天下後娶的世家女,在前朝家世就不凡,他們家族眼光精準,把寶壓在先皇身上,還押對了,為此獲得了巨大的政治回報。當時先皇的原配剛剛登上後位不久就因病去世,景太后就順利成為繼後。
景太后還生下一子,就是現在的晉王,剛剛滿二十歲,而新皇四十歲。
「新皇能在諸王的夾攻下保住太子的位置,還能順利登基。」方仁霄說到這裡就拍拍顧青雲的肩膀,「他從小到大是在戰場上長大的,為人有勇有謀,能隱忍,以後咱們做官,就老老實實做,不要想搞什麼小動作。」
顧青雲一聽,對這個皇帝佩服得很,須知多少太子都在成功登基前被人幹掉,一個二十幾年的活靶子竟然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實在是令人佩服!
嗯,這次自己能多一次機會,還是託新皇的福。顧青雲想了想,還是沒有改,就當是拍拍新皇的龍屁吧,反正自己又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才幹,做不了那種恃才傲物的天才,咱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吧。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放下第一道題,開始看第二道。
這次的題目出得很符合他的胃口,不知道是他的學識大漲,還是出的題目真的容易,反正顧青雲在第二天下午就把全部的題目都做完,速度比去年快多了。
接下來就是睡覺、做飯,養精蓄銳。
第二場考試是策論和詩賦,詩賦只有一首,顧青雲覺得不是很難,能寫得出來。
策論就需要費點心思了。
第一道策論題的大致意思是問現在縣學、州(州比府小比縣大,相當於現在的縣級市,分佈在全國各地,有些地方是沒有的)學、府學的秀才管理是不是太寬鬆了,要不要加強對秀才的管理?
顧青雲一看到這道題,關係到他們自身的利益,精神就更加集中。他的觀點當然是現在的管理方式非常好,非常妙,符合實際。
想想把他們這幫秀才當做前世高三生一樣管理,顧青雲就覺得不靠譜,都寬鬆了那麼久才想著嚴格起來,這怎麼可能?他們又不是兵丁,而且秀才的年齡參差不齊,人家家裡都有老婆孩子,還想讓人家住宿不成?那國家的繁衍大計誰來完成?
如果剛開國的時候就嚴格管理,那當然可以實行,但現在都開國那麼久了,縣學等地方又沒出現過什麼亂子,而且縣學的老師都不夠多,把大家拘在一起有什麼用?還不如讓大家回家各找各媽。
也不知道主考官怎麼想的,竟然出這道題目,難不成還真有朝廷的大員提出這個問題不成?這次自己一定要考上舉人,否則萬一朝廷腦抽了,像他前世看過的明朝那樣,管得那麼嚴格,自己就抓瞎了。
寫完後,顧青雲頗為滿意,想了想,趕緊再填上一些典故和經典話語,好好潤色一番,這才把它謄抄到試卷上。
做完這幾道策論後,顧青雲發現,這些考題內容多涉及到如今的政治、經濟、軍事、教育等內容,都是十分具體而現實的問題,而且還要他們這些考生給出明確的解決方案。
非常務實。
對此顧青雲心裡頗為高興,貌似這對自己是有利的,尤其是涉及到基層方面,更是他的優勢之處。
像這道要不要繼續和北方邊境的遊牧民族開放互市的策論題,顧青雲的觀點當然是肯定的。他還列舉了互市開放後,他們林山縣牛馬羊的增加情況,價格從一開始的有價無市到現在每頭牛和驢的具體價格,而且有了牛等耕田工具後,他們每畝水稻投入的人力減少多少,這些解放出來的人力又可以去打零活,增加家庭總收入。
顧青雲寫到最後,又增加一段,認為還是要防備遊牧民族的狼子野心,既要防備又要拉攏。
寫到這裡,顧青雲也不知道這些遊牧民族是不是前世的「大清」,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不能想當然了。
因為心中有數,顧青雲寫得非常順,沒有抓耳撓腮的苦惱,就是那首詩文,也寫得很順利,寫完後,自我感覺應該是中等水平。
反正絕對不是打油詩!
顧青雲想起被方仁霄嘲笑的情形,突然想到了來郡城趕考前,簡薇給自己送過來的詩集,都是手寫版的,全部都是她這些年自己作的詩句,裡面還標註了一些沒有被別人看過的詩文,讓他好好看看。
他當時看到後驚為天人,覺得自己未來的老婆真是太厲害了,竟然寫的詩文那麼好!雖然其中有些是女兒家的一些小心思,但還有一些格局比較大的,如果不是早知道是簡薇寫的話,他還以為是哪個二三十歲男人寫的呢,一點都看不出脂粉氣。
現在他突然想到簡薇那句「沒有被別人看過的詩文」,似乎意味深長,尤其是現在考場要求寫的這首詩,其中她寫的一首詩非常符合要求。可以說,如果他卑鄙一點的話,完全可以直接改改就套用,絕對比他自己現在寫的這首好。
而且除了他們兩個知道,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抄的。
顧青雲摸摸下巴,發現一陣刺手。
鬱悶,自己竟然長鬍子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他摸自己下巴的時候就發現有絨毛狀的鬍鬚了。為此他還特意去詢問何謙竹和方子茗是否需要刮掉,他們還說不用刮,一般要等長到二十歲行冠禮後再刮。
而且鬍子的生長因人而異,他們幾個小夥伴中,趙玉堂的鬍鬚濃密長得快,有長成絡腮鬍的潛質,方子茗、何謙竹、趙文軒是隻在下巴和嘴脣上面長,他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不過嘴巴上面的鬍鬚可以忽略不計,最主要的是下巴上長有,但也只是絨毛,還不成規模,摸著刺手,遠看就沒有。
就因為這樣,他還有點憂心忡忡的,生怕是自己心理影響生理,分泌的雄性激素不夠多,萬一自己變成不男不女,以後沒有生育能力怎麼辦?雖然自己每天早上都會是一柱擎天,看似沒有問題。
可沒有使用過,就是不靠譜,不放心。
不過他到底有點醫學常識,後來就回去問顧大河,知道他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鬍鬚不盛,顧青雲就放心了,這大概是遺傳吧?
迴歸正題,顧青雲看著自己寫的這首詩,再想想印象中簡薇寫的那首,如果自己的是中等水平,那她的就是上等水平。如果自己抄的話……他相信,簡薇不會說出去的,而且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畢竟一般的鄉試試卷是不會外傳的,即使外傳,她也不一定能看到,而那時候,她已經成為自己的妻子了,兩人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想想她的話,貌似是想讓自己把她的詩作當做儲備庫吧?應該有這個意思在裡面。
顧青雲閉上眼睛思考,心裡做著劇烈的鬥爭。
慢慢的,他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這是他剛才煮的臘肉香菇酸菜飯,已經熟了,可以開始吃了。
對面的考生正一邊摀住自己的鼻子,一邊恨恨地瞪著自己。顧青雲瞄了對方一眼,決定還是用自己寫的。
算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事關小命的話,還是少做點虧心事好,這樣才能活得坦然啊。
「吾日三省吾身」,看來這種良好的習慣必須保持。
顧青雲感覺自己戰勝了一關,心裡非常愉快,乾脆就不做題了,開始吃中飯,睡覺。
第三場考試照樣是雜文、律法、經義和詩賦。
和去年的鄉試相比,雜文和律法的題目增多,經義只出了兩道五經書上的,詩賦也只有一首。
想到前兩場考試的順利,顧青雲看到第三場的題目後,覺得自己這次能中的機率是比較大的。
八月十七日中午,顧青雲正式做完全部題目。
交了試卷後,他和黃言成在聊天,這次他們還是在同一個巷子裡,算是非常有緣分的。
黃言成仍然是有氣無力的,得靠顧青雲在煮東西給他吃。
「這一年來我在家日日走三公里的路程,自覺身體不錯,可為何都是同樣的考試,你仍然有精力做飯,我卻還是隻能啃饅頭?」黃言成喝了粥後才恢復點精神,就對顧青雲抱怨。
顧青雲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次因為不是在臭號,他不用花精力抗拒那種臭味,心裡不壓抑,加上題目做得比較順,心情就好,而且他一直都有鍛鍊身體,所以能撐過九天是正常的。
雖然也很累,感覺身體被掏空,但比起上次,真的好多了。
「這次你應該能過吧?」黃言成用手肘撞撞他的手臂,「大家都說這次你一定能過,上次你是副榜第一,差一點就上正榜了。」
「不一定。」顧青雲搖搖頭,「這次是恩科,去年沒有考的人今年會考,照樣是人才濟濟,你看臨水府的那個院案首宋寅,他就很厲害。」
黃言成想了想,沒有說話了。
「你考得如何?」顧青雲又問道,兩人這一年來只在顧荷和林耀祖的婚禮上見過一面。
想到婚禮,顧青雲就想起了顧荷,這次他來參加鄉試,她竟然給自己送來了十兩銀子,自己不缺錢,不肯收,她還非不讓,還說她不缺錢。
看來她已經在林家站穩腳跟了,要不然不會一下子能拿出十兩銀子。
「能做的都做了,不會做的也寫上去了,剛剛夠時間寫。」黃言成苦笑一下,「可能火候還不到。」
顧青雲默然。
兩人挨在一起坐等天亮,不知為什麼,雖然很累,可腦子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就是睡不著。
「三年一次就這麼考下去,屢試不中的話,有時候真是絕望啊。」黃言成嘆道。
顧青雲點點頭,看著一個渾身光溜溜的中年人大笑著從他們身邊跑過,身後有兩個巡邏兵在追,不一會兒中年人就被士兵逮住,披上一件衣袍,口裡塞著一塊破布,就這樣把他拖走了。
這是第幾個了?顧青雲想起這兩次的鄉試,考到最後都會有人發瘋,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心竅被暫時迷住了,總有人會做出驚人之舉。
他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現在的鎮定自若,從一開始看到有人不穿衣服就面紅耳赤到現在開始有閒情去看別人的身材,還暗自對比。
貌似自己的鳥兒比較大?他暗忖:這幾個都沒有自己大。
轉眼又覺得自己太無聊,還會比這個,簡直是魔性!自己一定是神志不清,絕對不是自己心裡猥瑣。
出考場的時候,顧青雲覺得全身軟綿綿的,這次他的待遇極好,被顧大河找到後,就被背著,不用自己走路,身邊的顧三元還從懷裡拿出用葫蘆裝的熱水,讓他喝了一口。
這就是親爹啊!顧青雲見顧大河好像沒聞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直接把自己背在身上。
「爹,你對我真好。」顧青雲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
「不要說話,趕緊休息。」顧大河暗暗咧嘴一笑,又忙說道。
顧青雲抿抿嘴,安靜下來。他多想這次能過啊,這樣他爹就不會再次失望了,他想讓家人為自己驕傲。
等待成績的時候,顧青雲就開始構思下一本話本,賺錢永遠在路上。上次是修真,這次是仙俠,帶點神話,應該不會水土不服。
俊美不凡又專情的主人公,貌若天仙的女主角,可愛強大的寵物,精彩多姿的世界,主人公一路冒險,一路收穫親情、友情、愛情的故事。
嗯,應該會有人看的,先寫完大綱,再寫五萬字出來試試水,名字就叫做《傲天仙俠傳》。
想到之前他斷更幾次,他周圍小夥伴們對「一枕黃粱」的聲討,顧青雲就一陣心虛,一定要捂好馬甲。沒想到不止方子茗,就是已婚人士何謙竹和趙玉堂也喜歡看。
明天就要出成績了,顧青雲把這五萬字謄抄好,就對一直磨墨的顧三元說:「三元,不用磨了,我已經寫完了。我爹呢?還有,何師兄和趙師兄在嗎?他們在做什麼?」
「老叔公和何叔出去逛夜市了。何少爺和趙少爺在的,他們都在外面賞月呢。」顧三元眨眨眼,準備清洗硯臺和毛筆。
顧青雲一愣,伸頭出去看了看天色,發現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這個時候賞月?
他挑挑眉,對顧三元說道:「待會墨跡幹後,你就按順序把紙張疊好,記得不要弄亂。」
顧三元鄭重點頭,現在他已經能認得簡單的大寫數字了。
顧青雲甩甩袖子,轉轉脖子,一邊走到天井處,果然見到何謙竹和趙文軒相對而坐,他們中間有一張圓桌,上面擺有一壺清茶和幾個杯子,除此之外,還有一盒月餅。
顧青雲坐在空著的凳子上,聞著身後傳來的驅蚊草的味道,笑道:「又不是十五、十六,今晚是二十九日,天上會有月亮出來嗎?」
「應該有。」何謙竹笑了一句,把月餅推到他面前,「我讓何叔買回來的,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顧青雲看一眼,搖搖頭:「我晚上不吃這麼甜膩的東西。」事實上,他吃過晚飯後,一般不會再進食。為了保養好身體,他不會貪圖口腹之慾的。
趙文軒微微一笑,對著旁邊的趙三吩咐:「你去給他倒杯燒開的水。」
顧青雲忙笑道:「謝謝師兄,還是師兄懂我,感覺你從京城回來後,體貼多了。」以前他很少會這麼關照自己的,竟然還記得自己最常喝的是白開水。
趙文軒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何謙竹也很委屈:「我這還不是怕你肚子餓嗎?」
顧青雲嘿嘿一笑。
三人說是賞月,其實心思根本就沒有在月色上,大家心情是一樣的,都是焦躁不安。
「如果這次能中的話,三年後的會試你們去參加嗎?」趙文軒突然開口。
顧青雲想了想,搖頭道:「到時再看,會試是和整個夏朝的舉人競爭,咱們郡一向沒什麼競爭力,沒有江南那邊的舉人厲害。」本朝的國號是「夏」。
兩人默然,想起了方子茗,他們父子倆今年三月份去京城趕考,本以為多了一倍的錄取名額,可能有很大機率考中,沒想到他們兩人都落榜了。
就是張修遠,據說被樑大人壓著,沒有讓他去考,如果考的話,估計也很玄。
整個越陽郡只有三個人考上進士,其中還有一個是同進士。
想想這錄取率,就覺得絕望。
顧青雲就是覺得現在自己學問有所長進,也不敢保證自己三年後的會試能考中。當然,如果這三年他去京城接受方仁霄的教導,那也許有點可能,現在這種程度應該是不行的。
不久,顧大河和何叔結伴回來了,兩人買回來很多小吃。
顧青雲抵制住誘惑,沒有吃,眼不見為淨,準備洗澡。
剛洗完澡在擦頭髮呢,就見顧大河推門進來,頗為焦躁地走來走去,在顧青雲等著不耐煩了,才開口說:「栓子,我又去買你中了,剛才一時衝動,就買你能中解元,一比三,我押了五兩銀子。」
顧青雲一聽,瞪大眼睛看著他,低聲叫道:「爹啊,你五年前不是說過再也不賭嗎?現在你又來了,厲害了我的爹。」
「買你中的比例是一比一,大家都認為你能上榜,所以不掙錢,我一見人家認為你不可能是頭名,我這不是急了嗎?一急就買了,不過沒關係,我還是很冷靜的,才買了五兩銀子。」顧大河也有點尷尬,搓搓手回答。
顧青雲努努嘴,沒理他。他覺得自己有很大可能中,但要中解元,那就需要一定的運氣,而他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運氣,能夠有前十名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天晚上,顧青雲一夜沒睡好,中途睡睡醒醒的。
天還沒亮,他們相約去看榜的時候,顧青雲困得很,乾脆就不去了。
迷迷糊糊間,他就聽到一陣嘈雜聲傳來,離他越來越近。
顧青雲勉強自己睜開眼,就看到門「砰」的一聲被粗暴地踢開,他爹披頭散髮地跑進來,一見到他,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溢滿出來了,只聽他喘著粗氣叫道:「栓子,栓子,你是頭名,你是解元了!是解元!」
解元?!顧青雲一咕嚕地爬起來,懷疑自己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