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議事之後,便是三日仙宴。
南海身為七大聖地之一,為此準備的極是妥當。三千年一場大宴,嬌姬美人往來,力士雄奴穿插。絲竹婉轉,仙樂飄飄,一片歌舞生平。燈籠飄飛在了南海之上,光照可鋪三千裡。世間仙宴無數,但若論起聲勢之隆,與宴賓客身份之高,修為之盛,可說絕無出此右者。
遠遠看去,便可見一連三個小島,數座大殿,都已被金橋連接。
周圍以神通摧生了無數奇花異草,香氣撲鼻。三座小島殿內,山上,皆有人談笑風聲。有人在大殿之內賞歌舞,飲美酒;有人在林間弈棋,爭論不休;有人團坐論道,演示神通陣法;有人在沙灘捏土成兵,論起軍陣。曾為好友者,珍惜難得相聚,攜手低歎,隻願大劫之時並肩作戰;曾有仇敵者,亦相顧無言,默然飲酒,大劫過後,興許這仇便再也報不得了。
畢竟,他們心裡都明白,這許是最後的狂歡了。
即便這龍跡一行,可以成功,但也不過再為人間爭得二十年時間而已,而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尤其是他們這等修為的修行者來說,二十年時間,其實也不過只是彈指即過而已!
而在這場仙宴裡,那些有緣入得此宴的小輩們,自然也一個個的忙亂了起來,見縫插針,往來奔走,場間大人物,可都是平時費盡了力氣,也難得一見的,如今卻隨處可見,只要過去打聲招呼,那便是一面之緣,對自己將來的修行之路大有好處,甚至是平時一些根本不可能去請教的修行上的難題,如今只要碰到了那些大人物心情好的時候,也會點撥一二。
方原亦在此會之中,手裡執了一壺酒,敬了幾個該敬的人。
第一杯酒他敬的是琅琊閣白夫人。
這一杯酒,自然是敬她的欣賞!
無論是十年之前,她給了自己在琅琊閣讀書的機會,還是那一道仙法,又或是如今自己在金橋頭上,她第一個譴了白悠然來請自己入仙宴,都是莫大的人情,值得方原尊敬。
十數年未見,白夫人音容依舊,只是顯得憔悴了許多,白悠然抱了小麒麟,顯得十分乖巧的偎在她身邊。性情溫惋的白夫人,上下打量了方原幾眼,臉上露出了笑容,道:“當年我還以為你成就不得至尊元嬰,沒想到是小瞧了你,如今你已經是一方大修了,將來成就,非我等可以揣測,倘若未來悠然有難,還望著你念著這份師徒因果,多幫他一把才好!”
方原能從白夫人的口吻裡感受到她的尊重之意,便也凝重點頭:“一定!”
白夫人看著方原,又看了看在遠頭探頭探腦,等著方原過去的洛飛靈,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幾分笑容,道:“忘情島這個丫頭是個好孩子,若你們安然回來,我可以替你做個媒人!”
方原聽了心間大喜,一樁大事總算是落地了。
琅琊閣的白夫人作媒,總也對得起南海忘情島這個身份了吧?
第二杯酒,方原去敬了仙盟的太虛先生。
他向來對仙盟有好感,甚至一度險些成為了仙盟的人,而這份好感的來源,仔細想想,便是從這位之前一直未曾謀面的太虛先生開始,在他想來,這樣一來和自己並無交情,只是因為覺得自己有些資質,便願意多給自己幾回機遇的老者,本就是可以尊重的人。
太虛先生飲下了那杯酒,巡查使,或說如今的新晉鎮守趙至臻便在他身邊侍候,然後看著方原的臉,太虛先生只是低低歎道:“這一次議事的亂象你也看到了,不知你心裡是否會失望,但老夫沒有別的話可以教你,只是想告訴你一句,仙盟誕生的初衷,乃是為了抵禦大劫,因此,只有抵禦大劫的才是仙盟,只要是為了抵禦大劫,那便與仙盟理念一致!”
方原知道太虛先生是在向自己暗示什麽。
他一直以來,也感受到了仙盟裡面似乎有些暗中的力量在湧動,這使得仙盟與自己想象的不同,甚至有些隔閡,也讓他如今沒有了太多再向仙盟靠攏,甚至加入仙盟的念頭。
可以為仙盟做事,卻不願進入仙盟,聽調不聽宣,便是此意。
而如今太虛先生這一番話,倒讓他心裡通透了些,認真的點了點頭。
太虛先生也心情大悅,拂袖笑道:“呵呵,去吧,此事須得認真做,若是成了,老夫將會以性命擔保,你可以在大劫真正降臨之前,得到最後一個成為化神修士的機會!”
這就等於是拿性命在立誓了,方原也有些動容,鄭重謝過了太虛先生。
化神的機會……
世間怕是再無什麽承諾,比這更重了!
仙盟也是在通過這個方法,彌補自己未入昆侖的損失麽?
第三杯酒,方原去見了雪原劍首。
他在雪原之上,與洗劍池打交道不少,但卻一直沒有真的交流過,兩方一直處於一種非常尷尬的處境之中,某種程度上,甚至還可以說是有仇冤,但在自己入金橋之前,雪原劍首還是一道劍光擊來,幫自己說了一句話,那麽憑著這句話,自己便應該過來敬一杯酒。
此時那位身穿藍袍,頭束紫冠,氣機藏而不露的雪原劍首,正在竹林裡與一位身穿易樓道袍的老者弈棋飲酒,在林外有一位身上負劍的白袍劍仙,和一位易樓的年青女儒守著,不讓外人隨便闖進竹林中來,但是看到了來者是方原,兩個便沒說什麽,直讓他進去了。
“當初在雪原之上,本座一直想見你,你不肯來,如今倒主動過來敬酒了?”
看到方原入得竹林來,雪原劍首也不抬頭,只是一邊下棋,一邊淡淡的笑了一聲。
方原道:“當時時機不到,見了前輩,晚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雪原劍首笑了一聲,道:“那現在呢?”
方原道:“現在應該什麽也不必說了!”
“有趣!”
雪原劍首抬起頭來,看了方原一眼,道:“現在確實什麽也不必說了,當初在雪原上時,本座還想見見你,問你是否願入我洗劍池修行,但如今,你已經入不得我洗劍池了,你的劍道之路是對是錯,本座不會發表什麽意見,但也不屑於瞞你,劍道之爭便是大道之爭,最不容人,所以有句話本座就說在前面吧,百年之後,本座會向你斬出一劍……”
他神色微冷,有些認真的看著方原,道:“希望你做好接下這一劍的準備!”
“百年之後……”
方原微微凝神,想著這話裡的含義。
百年之後,大劫必然已經過去了,到時候再作這劍道之爭麽?
他點了點頭,將酒一飲而盡,認真道:“晚輩記下了!”
然後方原重又倒了一杯酒,看向了易樓的那位老者。
他沒見過這位似乎已經老到了須發都白的發亮,似乎無法再更老的老者,但他記得,自己等在了金橋頭上時,易樓也有一人去迎接自己,而如今,那個迎接自己的人,便在竹林外面守著,那就代表著,當時來替自己說話,便應該是眼前這位易樓高人的意思了。
那位老者看起來老邁,說話卻還很清楚有力,只是笑呵呵的看了方原一眼,道:“方小友,老夫在易樓裡推衍了一世,隻發現了一個最靠譜的規律,你知道是什麽?”
方原恭敬道:“願請教!”
那老者笑道:“今人定比古人更強,你能想象太古時候,那些在傳說裡可以毀天滅地的強者,放到了如今,其實都只是些練氣境界的修士麽?路是人走的,所以今人一定走的比古人更遠,劍道也是路,路就沒有不通的,若你覺得不通,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能力走過去!”
方原聽得怔了半晌,才俯身向那位老先生行禮:“受教了!”
雪原劍首見得這二人說話,心裡便不痛快,冷哼了一聲,道:“說完了麽?”
說著催那老先生道:“本座大勢已定,勝在傾刻,該你落子了!”
方原直起了身來,笑道:“還有一句話!”
那雪原劍首微怔,轉頭看著方原:“什麽話?”
方原道:“前輩剛才那一步棋路走錯了!”
說著替那位易樓老先生走了一步,然後向這二人行禮,離開了竹林。
雪原劍首看著這因為一步棋路而局面大改的棋盤,足過了半晌,怒喝道:“這一步不算!”
……
……
從竹林裡出來,方原又去見九重天神皇。
不過九重天神皇並未見他,只見到了笑眯眯守在行宮之外的崔公公,他向方原道:“神皇正在傳承血脈大事,沒時間見你,不過他老人家有句話讓我見到了告訴你……”
方原微微一怔,道:“什麽話?”
崔公公笑道:“做我九重天駙馬,好處很多的!”
方原聽了,直接呆住了。
但也就在此時,另外一句話響了起來:“多他奶奶個腿!”
隨著這句話,便見到不遠處幾位道姑,陪在了一位顫巍巍的老太太身邊走了過來,那老太太喝斥了崔公公一句,轉頭看向方原:“小兔崽子,人都敬了個遍了,怎麽還不來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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