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黃婉兒那張被胭脂水粉精心修飾的臉,宛若霜打雷劈,沒了半分血色。
她撲過來抓住蘇涼的胳膊,一開口,音調都破了,“寧夫人留步!”
蘇涼推開黃婉兒,神色淡漠,“黃小姐還有什麽話說?”
“先前那些……那些繡品,都在我家裡!我只是太喜歡了,一時糊塗,不願還你!雖我父親是縣令,但我真不知還有那樣的律法!我這就回家去拿來還你!我花的銀兩也不用你補!”黃婉兒討好地說著,臉上的血色又回來了幾分,杏眸圓睜,巴巴地看著蘇涼,等她點頭。
蘇涼卻笑了,“不必麻煩黃小姐再跑一趟,我們到縣衙取就是。一起走吧?”
“不行!”黃婉兒聲音尖細,“你……你們就在這裡等!茶水點心我請!”
蘇涼輕哼,“老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黃小姐突然如此盛情,倒讓我心慌。恐怕你一走,我們等來的不是物歸原主,而是被抓進大牢吧?令尊為了把飛雁鎮黃公子的死栽贓到我們頭上,可是煞費苦心,昨夜已領教過一次了。”
黃婉兒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漲紅著臉,又來抓蘇涼,“胡說!你竟敢汙蔑朝廷命官!”
蘇涼避開黃婉兒,跟著寧靖出了門,“黃小姐快回去取繡品吧,我們就在縣衙等。”
黃婉兒衝出來,尖聲高喊,“來人啊!抓住他們!他們殺人了!”
整個茶樓的目光都聚了過來,隔壁房門也開了。
卻見寧靖面色清冷,蘇涼淺笑從容,“房中隻我們三人,黃小姐好好的,怎麽就說我們殺人了?若是其他凶案,正好,我們這就去縣衙,等著黃小姐告。”
都知道黃婉兒是縣令之女,但她可沒權力斷案抓人。
又見蘇涼和寧靖雖衣著普通,但氣度不凡,誰也不知道這兩人來歷,哪敢貿然替黃婉兒出頭?
蘇涼和寧靖下樓,正好桂花糕新鮮出爐,結帳時又買了一盒桂花糕才離開。
“小姐……”柳兒扶住黃婉兒。
“回家!快回家!”黃婉兒素有北安縣第一美人之稱,每每出現在外面,總是精心打扮。今日衣衫未亂,但當眾大喊大叫,神色狼狽,倒似罵街潑婦。
待黃婉兒也走後,茗香樓裡議論紛紛,多是在猜測出了什麽事,以及蘇涼和寧靖到底是什麽人的。
隔壁聽到事情全部經過的男人帶著桂花糕出了茗香樓,便策馬離開,往飛雁鎮的方向去了。
……
縣衙外面總有些無所事事的閑人瞧熱鬧。
見蘇涼和寧靖進了衙門,呼啦啦一群人圍上來。
乾國規矩,報案的人由師爺負責接待記錄,並判斷是否“立案”。
正在打盹的師爺見來活兒了,示意蘇涼和寧靖站在門口說話,不要往裡走。
“來者何人?要告誰啊?”師爺高聲問。
“我叫蘇涼,這是……我相公。我們住在飛雁鎮蘇家村,告縣令大人的千金黃婉兒小姐購買贓物,要求物歸原主。”蘇涼拔高聲音說。
師爺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衙門內外,一片嘩然!
“休得胡言!”師爺面色一怒,“你們若拿不出證據來,就是誣告!”
蘇涼取出那幅雙面繡梅花屏,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等她說完,師爺已是滿頭大汗,後悔不迭,根本不該給她說話的機會!鬧得人盡皆知,就無法收場了!
“方才在茗香樓,
心善明理的黃小姐已答應將原物交還,我們就在這裡等。公之於眾,是為了讓真相大白,省得我那黑心肝的親戚以後抓住把柄,訛詐黃小姐。”蘇涼朗聲說。 吃瓜群眾議論紛紛。
“黃小姐作甚買別人繡的東西?”
“她又不知情,買東西有什麽錯?”
“就是!現在知道了,黃小姐都說要還了!”
“是得這樣!大家都做個見證,免得以後說不清!”
……
住在縣衙後面的黃家,已亂作一團。
黃縉萬萬沒想到,蘇涼和寧靖不是來賣梅花屏,而是來反擊的!
沒料到他們的膽子如此之大,更沒料到他們手段如此之絕!
“爹,快想想辦法吧……”黃婉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外面傳來衙差的聲音,“那個叫蘇涼的在衙門裡候著,師爺讓大人定奪,該如何處置?”
黃夫人恨得咬碎了後槽牙,“刁民!找個人,就說看見他們殺了飛雁鎮那個姓黃的,先抓起來再說!”
黃縉面色鐵青,“晚了!現在抓,只會讓人懷疑我假公濟私!調任在即,不能落人口實!”
黃夫人扯爛了帕子,“北安縣你最大,誰敢阻攔?”
黃縉恨恨道,“北靜王世子在飛雁鎮!若是傳到他耳中……”
黃夫人面色一僵,“這……他不會插手吧?”
“本來不會,但這蠢貨偏生拿著別人的繡品充面子,還都送給了世子!”黃縉看著黃婉兒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他誇黃婉兒聰明伶俐,指望借著她的親事往上爬……
“那還等什麽?更要趁著事情沒鬧大,趕緊把那刁民抓起來,封住消息!”黃夫人神色急切。
黃縉猛地站起來,腳步匆匆出門去了。
……
縣衙外面的人越聚越多,縣令千金被告之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開。
與此同時,黃婉兒在茗香樓失態指控蘇涼殺人一事,也傳開了。
兩邊聯系到一起,更讓人浮想聯翩……
黃縉現身公堂,正襟端坐,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
蘇涼蹙眉,該不會得下跪吧?沒想到這一茬。
若最後因她不願下跪,被定個“藐視朝廷命官”的罪過,就搞笑了。
正這般想著,衙門外的人群突然分開一條路。
黃縉神色大變,蘇涼回頭,就見有個高大的男人推著輪椅進了衙門。
輪椅上是一位年輕俊美的病弱公子,玉冠上的珍珠在陽光下璀璨耀眼。
黃縉連忙起身迎上來,拱手作揖,“世子爺有事隻管派人吩咐下官,怎麽親自來了?”
蘇涼心想,這位應該就是住在飛雁鎮秋明山莊的貴人了。
邢玉笙的目光掠過蘇涼的臉,看向黃縉,冷言道,“祖母聽聞令愛所贈繡品竟是買來,並非她自稱親手所繡,讓我前來物歸原主。”
眾人皆驚!
若黃婉兒不知情,只是花錢買到贓物,甭管自用或是送人,都不算什麽。
但若黃婉兒拿買來的繡品,謊稱自己繡的贈予他人,這問題可就大了!
黃縉臉色難看至極,“那個孽障!竟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來!我定親自帶她上門給老夫人賠罪!”
“聽說令愛在茗香樓胡言亂語,無憑無據誣人是凶手,比黃大人還威風。”邢玉笙冷聲說。
黃縉汗涔涔的,“她……她近來有些魔怔……”
“既然得了癔症,那就看好了,別出去嚇人。”邢玉笙說著,將置於膝上的錦盒遞向蘇涼,“物歸原主。”
蘇涼上前接過,打開一看,有抹額、荷包、扇袋、帕子,多是男式用的,無一不精美。
很顯然,黃婉兒拿原主繡的東西,都去討好這位世子爺了。
至於目的, 昭然若揭。
“黃大人,黃小姐的帕子也是我繡的,請她歸還。”蘇涼看向黃縉。
黃縉連忙派人去找黃婉兒,話裡話外都是他教女無方,但因公務繁忙,對於黃婉兒的行為全然不知。
蘇涼把繡品拿出來,並梅花屏一起交給寧靖,盒子還給邢玉笙。
“姑娘拿著吧。”邢玉笙搖頭。
“這不是我的。”蘇涼執意要還。那盒子看著就很貴。
邢玉笙微歎,讓隨從接過來。
不多時,柳兒抱著一個包袱跑來,裡面除了幾塊帕子,還有兩件繡工精美的裙子。
“請黃小姐告知,買這些花了多少銀兩,我會照價補償。”蘇涼說。
“不用了!”黃縉連忙擺手。
“那就多謝黃大人。”蘇涼點頭。她也沒打算真給。
邢玉笙再次開口,“聽聞這兩位是一樁凶殺案的疑犯?黃大人可有證據?”
黃縉神色一緊,“有人看見他們跟飛雁鎮的黃公子當街起衝突,次日黃公子就失蹤了。”
“這麽說,那位黃公子是死是活尚無定論?他生前隻得罪過這二人嗎?”邢玉笙反問。
黃縉搖頭,“下官還在調查。”
“若是查清楚了,知會我一聲。”邢玉笙說。
“是。”黃縉點頭。
邢玉笙推著輪椅轉身,再次看向蘇涼,“不知兩位今日是否有暇?我祖母有請。”
蘇涼正要拒絕,寧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他印堂發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蘇涼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