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情有些瑣碎麻煩,但好在進展地都比較順利。
神谷川算是正式在荒川安家了。
這個星期天的上午。
荒川新家的二樓主臥,四個上門的安裝師傅,正在動作嫻熟地組裝一張帶點北歐風格的特大號實木懸浮床。
“小夥子,你家的床需要買這麽大的嗎?”
“房間大嘛,而且我個人喜歡睡大的。”
神谷川站在主臥的門口,有一搭沒一搭跟師傅們聊著天。
等到床快安裝好的時候,神谷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長友正男打過來的。
小平頭在電話裡說,他在特別行動對策室那邊配合完成了所有筆錄調查,身體的第一次檢查測試也做好了。
目前恢復了一些自由,說是今晚想要請神谷川吃飯表達感謝,問神谷有沒有空。
“好的,那晚上見。”
神谷川隨口就答應了下來。
……
擁擠列車車廂。
長友正男一手拎著一份裝甜品的袋子,一手拉著安全拉手站著,身體跟隨列車的輕微抖動而搖晃。
從今天起,他算是恢復了一些自由行動,不用一直待在特別行動對策室裡。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是,小平頭提交上去的,希望成為正式除靈師的申請貌似要通過了。
組織上打算先讓長友成為一名編外除靈師,經過一段時間的必要考核再決定是否轉正。
這是成為正式除靈師的正常流程。
像神谷川那種情況畢竟是特例。
一般來說,編外除靈師都會有一名正式除靈師充當擔保人和聯絡者。
而讓長友有些意外的是,他的擔保人是那位組織內部高層,結城真劍佑先生。
結城大叔作為組織高層,來引導長友正男正式接觸除靈師行業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手下本來就有很多個編外成員的管理名額,不過大部分都沒有用上,在此之前也一直只有神谷川的名字掛在他手下。
而對於長友來講,跟著大老混也是一件好事。
更容易出頭。
胡亂想著心事站了一路,長友正男終於聽見他此行目的地的站台報站——
“列車即將到達吾妻橋町站,請小心列車與站台之間的空隙。”
列車門緩緩打開。
衣著各式,神情各異的乘客們,都腳步匆匆,上車下車。
長友跟隨著人流走出了列車站。
吾妻橋這邊他以前來得不太多,這一趟過來是為了找人。
長友抬手提了提手裡那袋分量很輕的甜品,然後又掏了掏褲子口袋,摸出一段帶著小亮銀片的紅繩來。
這段紅繩是他從裡世界青木原帶回來的。
原本屬於一個善良的主婦阿姨,北輝代乃。
那位阿姨是和長友同一時間進入裡世界的,不過……她沒機會再回來了。
長友正男站在地鐵站口,盯著手裡的紅繩看。
“接下來,該朝哪裡走呢?”
隨著長友輕聲提出問題,只見那紅繩掛著的銀片上,居然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小塊白色陰影蠕動出來。
這東西是極小極小的生魂碎屑。
自從除靈師前輩的生魂纏繞進身體以後,長友對這種靈怪事物的感應就變得越發敏感。
對策室的人說過,長友本來就是比較罕見的“納陰”體質。
容納了一個較為完整的生魂以後,他身體的潛力大概是被慢慢開發出來了。
“她說朝左走!”
前輩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好。”
長友朝著身邊看了看,大致能看到一團極其模湖白影從自己的身體裡繚繞出來。可能在不久以後,他能將這位幫了自己很多的“前輩”完整樣貌都給看清。
……
長友正男在指示之下走走停停,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後,來到了一棟紅牆的一戶建外。
門口的表劄上,寫著這戶人家的姓氏——
北輝。
“好像就是這裡了。”
長友按響了門鈴。
鈴聲響過三聲後,這棟一戶建的門被從裡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穿著隨意的男人。
“北輝先生您好。”
長友禮貌地朝對方微微鞠躬道。
“你是?”
“初次見面,我叫長友正男,代乃阿姨委托我來給你家送點東西。”
“代乃是誰?”
門後站著的中年男人眼神困惑,隨即又變得恍忽,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起。
“爸爸!”
就在他遲疑的這一段時間,後面響起很有活力的孩子聲音。
一個帶著棒球帽,看起來大概十歲出頭的小男孩,一路小跑來到北輝先生身後,好奇打量門口的長友正男。
“小朋友,你是北輝親次吧?”長友努力表現地友善。
“大哥哥你認識我?”小男孩眨了眨大眼睛。
“嗯。”長友點頭,瞟了一眼手裡的紅繩,然後把另一隻手上提的甜品袋子遞出去:
“這是草莓大福,是代乃阿姨托我送給你的。她說很抱歉不能親自把大福送給你,她說希望你快高長大,成為和你爸爸一樣的男子漢。”
“哦……”
北輝親次不知道門外這位沒見過的大哥哥為什麽突然講起有些奇怪的話,也不知道所謂的代乃阿姨到底是誰。
只是隱約感覺那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
但小孩子並不會考慮這麽多,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長友遞來的甜品袋子所吸引,眼睛閃光地一把接過:
“哦!草莓大福!我最喜歡草莓大福了!”
邊上的北輝先生本來想阻止兒子收下陌生人給的東西,但長友開口打斷了他:“北輝先生,這個是代乃阿姨要我轉交給你的。”
小平頭這樣說著,將那截帶銀片的紅繩遞了出去。
這段紅繩帶回現實後,有好好清洗過幾遍,上面已經看不到明顯的血汙了。
北輝先生幾乎是稀裡湖塗地伸手,把那段看起來莫名有些眼熟的紅繩接了下來。
在這位中年先生觸碰到紅繩的那一瞬間,長友看見那小亮銀片上再一次有一小塊白色陰影顯現出來,輕輕蠕動兩下,像是心願已了般完全消散。
他沒有再說什麽多余的話,微微鞠躬,轉身離開。
北輝先生盯著手裡的紅繩一臉困惑,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到了一股沒來由的傷感情緒。
“等一下,你說的代乃到底是……?”
等他反應過來再抬頭,卻發現剛才那個平頭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
“爸爸,那個哥哥已經走啦。”身邊的北輝親次這樣說著,他把手裡的甜品袋子舉起來,一臉興奮地朝著餐廳跑,“哦!有大福吃了!”
最終。
北輝先生沒有阻止兒子吃陌生人的東西,也沒有隨意丟棄那段來歷不明的紅繩。
這棟一戶建外的巷子裡。
小平頭緩步走在其中,看起來心事很重。
又走了幾步,還沒等完全走出巷子,他忽然微微側頭,是生魂前輩又在耳邊講話了:
“長友,北輝代乃的那一小片生魂在消散之前說——她很感謝你。”
……
傍晚,名叫“井藤家”的居酒屋。
錯雜凌亂的電線,古老的木板,這間外表上看有些陳腐,略帶破舊的居酒屋,就是上午長友在電話裡約神谷川吃晚飯的地點。
小平頭大概提前了10分鍾到。
井藤家雖然外表破舊,裡面的裝潢卻還不錯。比不上那些昂貴的大店,但溫馨親民。
等了一小會,就看見神谷川撩開居酒屋門口的簾子走進來。
在日本,有些居酒屋不允許未成年人在沒有成人的陪同下進入。
但也有些居酒屋允許未成年人在店裡吃吃烤串,喝喝飲料,只是不提供酒品。
“井藤家”就屬於後者。
“神谷君,這邊!”
見面以後,神谷川和長友正男簡單寒暄了一會。
他們坐的位置,是居酒屋的角落。
再加上店裡聲音本來就很喧雜,基本都是上年紀的社畜大叔在這喝酒吹牛,大聲喧嘩,用這種方式宣泄對日常工作的不滿。
所以神谷和長友的談話可以稍微放開一點,周圍的人是注意不到他們在說什麽的。
慢慢的,菜品開始被服務員端上桌。
兩人邊吃邊聊。
在這種小居酒屋吃飯有一個好處,和其他的地方比起來,這裡烤串的價格相對比較便宜,花不了太多錢就可以吃到飽。
神谷川從盤子裡拿起一串肥瘦相間的烤五花肉:
“所以,長友你真的要在特別行動對策室裡工作了啊,而且還是當除靈師。”
“嗯,不過只是編外而已,能不能成為正式的還不好說。”
“能行的。結城大叔願意親自當你的擔保人,肯定是挺看好你,我估計他甚至可能想讓你當他的助手……他一直都缺個助手來著。而且不要懷疑結城大叔的眼光,雖然他偶爾有些不著調,但眼光卻是極好的。”
神谷川嘴上這樣說道,心裡想著——
嗯,沒錯。
結城大叔的眼光必定是好的。
畢竟他上一個看上的助手是我嘛。
“是嗎?但是我……”
“別但是了,自信一點。我手下說,你在青木原表現的非常好,那裡恐怖的妖怪完全不是你的對手,你把它們打得落花流水。”
“沒那麽誇張的。”小平頭苦笑著搖頭。
神谷川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先是就著一口流油的烤五花肉,仰頭喝了一大口汽水,然後說道:“對了,長友,你住哪?”
“呃,之前一直都是在特別行動對策室那裡。”
“我是說現在,今晚。你不是說已經可以從那裡較為自由的離開了嗎?”
“今晚我打算睡網吧的。”
“也就是沒地方住?”
“嗯,是……”
“你現在還有多少錢?”
“我本來身上還帶著一些現金,從青木原出來也一直還在。今天離開對策室的時候,金澤法師又借了我一些,現在差不多有3萬円在身上。”
“那還要請我吃飯?”
神谷接連幾個問題都問得短促有力,似乎是早有準備。
“請這頓的錢是有的……因為要好好向神谷君你表達感謝。雖然一頓飯肯定不夠,但是起碼得先有所表示。”
“果然啊……但這種事情不用急的吧。”神谷川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這樣吧,我最近剛好搬了家。而我之前在歌舞町附近租了一套不太大的公寓,按季度付租金的,還有一個多月才會到這輪租期,要不你今晚去住哪裡吧?”
“這怎麽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已經不回那個公寓去了,本來是打算這兩天直接把鑰匙還了的。現在正好,勻給你住也不算浪費。而且,那裡的房租還挺便宜的。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下個季度交錢續租在那裡也挺不錯的。”
長友看神谷川不像在說假話,應該是真的有套租期未到的房子空置,他又推脫兩次,最後才千恩萬謝答應下來。
“本來是我想著感謝神谷君你的,結果又要受你幫助。”
“別這麽說,都是朋友。”
小平頭剛剛從裡世界神隱了回來,在現實世界裡面失去了身份、過往,原本的所有一切,要不是有特別行動對策室接納,完全就是無依無靠的狀態。
對他神谷持能幫則幫的態度,更何況把原本的房子給他住,也就是順手為之。
神谷川:“對了,對策室那邊的編外除靈師,不出任務的話是拿不到錢的吧?”
長友正男:“嗯,結城先生說為盡快給我安排事情做。”
“那你在轉正之前,沒有任務的時候,如果需要打零工賺錢的話。可以去學校轉角的那家便利店,我之前就在那裡兼職收銀,可以幫你介紹一下,老板娘人很不錯的。”
“神谷君……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好。”
“都說不用謝了啦,之後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可以跟我講。”
說起來,也實在是命運弄人。
神谷川在現實世界這邊,日子那是過得紅紅火火,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而長友,因為實在是過於倒霉,到裡世界裡轉了一圈, uukanshu 等到出來以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從神谷川那裡得到了一點幫助,或許之後還會繼承神谷以前的一點生活狀態,然後就被迫要重新開始人生。
藤井家居酒屋裡面燈光泛黃。
那些來排解心中苦悶的中年大叔們,還在推杯換盞,幾乎每個人都喝到臉頰緋紅,享受著酒精麻痹和多巴胺分泌帶來的短暫精神快樂。
吵吵嚷嚷。
神谷川喝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汽水,朝著對面的長友看了一眼。
後者也不知道吃沒吃飽,正坐著微微發愣,或許受了周圍氣氛的影響,他的眼神裡面稍稍帶點苦悶的色彩,在頭頂發黃的燈光倒映之下,顯得很落寞。
神谷川看得有些於心不忍。
“我說長友啊,關於石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