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川在這片不毛之地上又探索了一陣子,沒有什麽額外的發現。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他確實可以感受到超凡氣息的存在,但是非常微弱。
微弱到可能絕大部分除靈師都不太會注意到的程度。
“如果只是這樣看的話,這地方除了有些古怪以外,完全沒有什麽值得在意,值得深入調查的要素啊。”
神谷在舊址的荒地上停下腳步。
思索片刻,他打開【蜃氣布袋】,將裡面和緣結神相關的物品一股腦全掏了出來。
包括緣結神的繪馬、紅繩,以及那小小一片的竹簡。
這三件道具拿在手中,最先發生變化的是那片竹簡。
它快速碳化,並且掉落下質感粗糙的碎渣,且很快就變成了手心之中的小小一抔黑灰。
與此同時,焦黑的荒蕪土地上卷起了風。
風聲淒厲,像是無數的哀嚎和呼喊,回蕩在這片空曠的黑色土地上。那些死寂的焦黑泥壤沙粒被勁風揚起,形成了一道道黑色的旋渦。
那些旋渦旋轉著,跳躍著,那些被裹挾到空中的黑色顆粒在風中有了形狀。
黑色風沙讓人睜不開眼睛,但身處其中的神谷川還是看見了,看見一道布滿裂紋的空間罅隙猛地綻開。
像是一枚黑色的眼眸睜開,像是一道幽暗的門扉開啟,呼嚎咆哮,吸引吞沒周遭的一切。
緣結神留的那片竹簡,似乎是開啟這裡的“鑰匙”。
而持有“鑰匙”的神谷川,作為開啟此地的持鑰人,他持刀的身影很快便被漫天的黑色風沙所掩蓋。
而在這一片遮蔽天日,呼號的無盡黑色之中,又有一絲柔和的,不起眼的紅色微微飄蕩。
緣結神的紅繩。
這條纖細的紅繩,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己活動起來,先是用一頭穿過了【緣結神的繪馬】。
而後紅繩的另一端又縈繞上神谷川的腰間。
在神谷的腰間,從很久以前起,就一直掛著一個小小的五邊形繪馬。
並非是緣結神的那一個。
這枚繪馬牌上最大面積的是手繪畫,一個紅白著色巫女服的女孩,露著笑臉,手舉一隻胖胖的橘貓。
繪馬的左側,用端正又娟秀的字跡寫著:[謹賀新年]
右邊則是一行小字——
[願事:神谷川能一直平平安安。]
這一枚繪馬由巨瓊神社開光,是很久以前鬼塚巫女送給神谷川的。
得到以後,就被他當做護身符或者說裝飾一類的東西,一直隨身攜帶。
緣結神的紅繩空蕩的另一頭,串住了這枚新年繪馬。
就這樣,神明所繪的繪馬與巫女所繪的繪馬,便被柔長的紅線連接在了一起。
過了一陣子,荒地舊址上的狂暴風沙終於平息。
那些飛揚起來的泥壤砂礫,重新落回地面,而神谷川的身影也已經從這片焦黑的土地上消失。
剛才的一切,都像未發生過一樣。
土禦門舊址恢復了原本的死寂。
……
神奈川縣,巨瓊神社。
鬼塚切螢結束了修行,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巨瓊神子的心情依舊不算太好,她對瞽婆婆最近的身體狀況非常擔憂。
“花梨姐還在照顧婆婆,一會我也該再去婆婆那裡看看。”
她這樣想著,並且在房間的椅子上坐下。
可下一秒,鬼塚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熟悉的房間裡忽然彌漫擴散出一股奇特的氣息,空間開始動蕩,視線裡的一切搖晃不止,房間裡的一切家具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晃動出重影。
“這是怎麽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有著除靈師的專業素養的鬼塚下意識地快速掏出了兩張符籙。
神子纖細的手指撚緊黃符。
一瞬之間,晃動的空間裡的一切色彩褪去,如同黑白的老電視裡的景象。
可在這樣沒有色彩的黑白世界之中,卻有一條鮮亮柔和的紅色飄蕩蔓延,縈繞向鬼塚的身邊。
那似乎是一條細細的紅繩。
紅繩的一端不知道到底連接著何處,另一端則串聯著一枚五邊形的小小精致繪馬。
這枚繪馬非常眼熟。
鬼塚切螢在上面看見了自己的筆跡——
[願事:神谷川能一直平平安安。]
“這是……我送給阿川的?”
下一秒,巨瓊神子的房間穩定下來,恢復原樣。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裡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值得在意的事情。
大概十幾分鍾過後。
房間的門被從外推開。
“小螢,婆婆那邊……”身著禰宜製服的富花梨走了進來,“嗯?不在嗎?”
富禰宜並未看出鬼塚切螢的房間有任何異樣。
“奇怪,去哪了?她的手機還在桌子上。”
富將房間門重新關上,又去神社的其他地方找尋鬼塚去了。
……
“這地方……”
手持童子切安綱的神谷川謹慎地打量四周。
那枚充當“鑰匙”的竹簡在土禦門宅邸舊址被激活之後,他似乎被傳送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四周昏暗、潮濕,很壓抑。
暫時分不清到底是在地下還是在洞穴之中。
“小小老頭。”
按照習慣,探索全然陌生的地點,神谷通常都會叫出斥候來協同作業。
可是呼喚過後,那道熟悉的身影並沒有立即出現。
“嗯?”
意識到不對勁的神谷摸索出小小老頭棲身的鳧鳥銅配,凝起眼眸認真打量。
能明顯感覺到斥候的本體此刻就在銅配之中。
“他好像出不來。”
不太對。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
“瑪麗。”“般若。”
“狗子?”“小貘?”
“化鯨……”“天狗……”
神谷川開始呼喚式神們,但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他能感覺到式神們和自己的契約依舊存在,能感覺到他們就在自己的身邊。
可是,他們似乎也沒辦法在這裡現身。
“這地方有股力量在限制他們出來。是天鈿女命的力量在影響這裡,還是緣結神的?亦或者二者都有?”
神谷川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其他荒神們暫且先不論,已經成為了神明的瑪麗居然也無法在這裡現身。
緣結神指引自己來的地方,似乎有些非比尋常。
現在情況和高天原的神宮有些相似。
在高天原上,也只有被認可的對象才能夠現身活動。
因為神谷川是那片神居的主人,而和他有契約存在的式神們,大概可以視作他的從神。由此,他們可以在那片神居上自由活動。
至於其他的怪談或神明,除了鈴彥姬和賣藥郎這種和高天原存在特殊聯系的以外,則要持有通行令牌才能在高天原上現身。
而現在這片地方的規則,似乎比高天原上還要嚴苛。
“也可能不是嚴苛……我是高天原上的現任主人,在那裡的權限最高,連帶著我的式神們也可以和高天原關聯起來。但在這裡我只是一個外來者,能讓我存在於這裡的憑證一類的東西……應該是這個吧?”
神谷川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心裡正握著緣結神的繪馬。
這東西的效果,大概和高天原通行令牌類似。
“能將式神們叫出來的途徑辦法……暫時還沒有頭緒。看來,這地方的攻略難度有點高啊。”
式神們暫時出不來,神谷川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對這片未知的區域進行探索。
在某一個瞬間,他有些憂慮。
懷疑自己是不是進了常世裡面。
要知道,普通人以肉身進入常世可是要被神隱的。
會被現世所徹底遺忘。
雖說普通人的定義現在已經不適用於神谷川。
可他依舊不是很確定,自己現在是否已經能像異訪了的怪談們那樣,直接自由在表裡世界穿梭,而不受“神隱”的影響。
不過,這樣子的擔憂隻存在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緣結神的竹簡上,明確寫著‘常世之外’。好吧……現在也不能確定祂的意圖。但按照我自己的判斷來說,仔細看看,這地方也不像是常世。”
因為有著豐富的,在常世裡面活動的經驗,神谷川對於妖怪鬼神存在的裡世界氣息可太熟悉了。
現在身處的地方,相比常世有一些不一樣。
雖然說不上具體哪裡不同,但就是不太一樣。
非要說的話,這裡給神谷川的感覺,似乎更像去年小鹿掉入的“松澤村”。
松澤就並非常世,神谷與鹿野屋師徒兩個都進去過,但他們都沒有被神隱。
常世裡不是有“隱裡地區”嗎?
像付喪鄉之類的。
雖然是裡世界的一片地區,但不和其他任何區域相連,獨立存在,只能通過特殊方法進入。
而此前的松澤,就有些像現世裡的“隱裡地區”。
“現在我處在的土禦門宅邸,姑且先當它是土禦門宅邸,性質很大概率和松澤類似。而要在現實裡開辟出這樣一片特殊的隱裡區域,得是神明的特殊力量影響才可以吧?”
“松澤那邊是水蛭子,土禦門宅邸這邊是天鈿女命或者緣結神。”
好像更加對應上了。
神谷將手裡緣結神的繪馬握緊了幾分,繼續觀察四周。
雖然四下裡黑暗一片,但以他極其敏銳的超凡視覺,還是可以洞若觀火地窺見一切。
朝前走出一段距離,可以看到地上有一個凹刻的巨大五芒星陣。
凹刻的痕跡古老而規整。
星陣之中,顏色暗紅,像是不知道乾涸了多久的血跡。
“血嗎?這裡應該舉行過什麽儀式……”
在五芒星陣的正前方,是厚實而潮濕的岩壁。
神谷川在上面看見了似乎是石門的輪廓。
看起來無比厚重的石門,嚴絲合縫的閉合著。在石門的中央位置,有一個直徑約為20公分的圓形凹槽。
有一片不太規整的扇形銅製鏡面,正嵌在其中,閃爍倒映不知道哪裡來的微光。
“這地方,本來應該嵌著一面完整的銅鏡?”
神谷抬手觸摸那處圓形凹槽,指尖傳來粗糙冰冷的岩石觸感。
他嘗試推動石門,但做不到。
這石門沉重無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似乎有一股無形的,難以抗拒的力量正附著在其上。
收回手,神谷川若有所思。
他從【蜃氣布袋】裡摸出了天之尾羽張。
劍柄握於手中,三片羽張碎片彼此吸引,串聯成斷劍。
神谷川想試試能不能通過羽張,將附著在石門上的那股力量直接破開。
試探性地輕揮一刀。
轟的一聲。
不僅僅是那扇閉合的石門,連帶著現在身處的整個空間,都劇烈顫動起來,古老又神秘的空間氣息狂亂震蕩。
“不行。”
神谷川快速停手。
試了這一刀後,他差不多有所判斷了。
靠著天之尾羽張發力,似乎確實可以把這道石門,連帶此處的空間都強硬的破開。
但後果會非常嚴重。
大概整個土禦門宅邸所在都會塌陷,而自己很可能會被徹底困在這裡,或者更糟。
“好像明白了……離開土禦門宅邸空間的關鍵,似乎在這面破碎的銅鏡上。我得試著將它拚湊完整,穩定石門這裡的力量,然後再考慮要不要把這片空間破開。”
神谷暫且將天之尾羽張收起。
他現在感覺,自己應該身處在一個洞窟之中,而那面破損銅鏡的其他部分,或許得去外面找找。
正當神谷川轉身打算離開之際。
他手裡的緣結神繪馬忽然動了動,就像是被一股還算輕柔的力量拉扯了兩下。
再次向繪馬上看去,卻看到一條纖細的紅繩串在上面,若隱若現。
“緣結神的那條紅線?”
紅繩雖然纏繞著繪馬, uukanshu 但剛才神谷川根本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現在它顯現出來,可以看到紅繩悠悠飄蕩在空中,曲折地連接向石門處,而且還徑直穿過了凹槽那裡的銅鏡殘片。
繃緊,又松開。
空中飄蕩著的細細紅繩上又一次傳來輕微而急促的拉扯感。
神谷川再次看向石門上的銅鏡殘片,他表情一瞬間變得錯愕起來。
一種莫名,但又無比清晰的感知傳遞上他的心頭。
他可以感受到紅繩的那一端,穿過了銅鏡的那一邊是什麽:
“……螢?”
“螢她在,石門的那一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