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航到沈培然的公寓來找他的時候,只見一地的啤酒瓶,走近一瞧,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味道實在太難聞了。
他蹲了下來,推了推沈培然,喊道:“培然,你醒醒,快醒醒,今兒得去上班。”
沈培然此刻酒已經醒了大半了,極其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是胡航,低聲咒駡了一句,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對不住了,兄弟,你爹媽的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說著胡航便拖著沈培然到了浴室,把他塞在浴缸裏,直接拿起花灑就往他身上灑冷水。
沈培然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本來是想駡人的,但看到是胡航,也不作聲了,他撇過頭聲音有些沙啞,“你出去吧,我自己洗澡。”
見沈培然恢復正常,沒一點醉酒的樣子,胡航也放心了,將花灑扔在地上,歎道:“你洗完澡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吧,都不知道你怎麽了,我出去給你買點早餐。”
十多分鐘後,胡航提著早餐回來,見沈培然已經穿戴整齊,正窩在沙發上發呆,他走了過去,看到沈培然這幅德行就來氣,駡道:“你到底怎麽回事啊,這些天也是的,心思都不知道飛哪裏去了,培然,你不能再這麽傻逼下去了。”
沈培然不說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想都不用想,你肯定又是因爲蘇烟,培然,你真的應該適可而止了,這天底下好女孩多得是,不只有蘇烟一個,你別怪我說話難聽,人家現在都是有夫之婦了,你上趕著有什麽意思?一定要江景川把你家折騰得破産了你是不是才高興?不說別的,你還知道自己叫什麽嗎,哪天你把繼承權給作沒了,你那同父异母的好哥哥坐等看笑話!”胡航其實也挺受不了沈培然這樣的,一次兩次,半個月一個月這樣也就算了,他捨命陪君子喝酒也無所謂,可整天看著好友這樣頽廢的樣子,真是心裏憋得慌。
沈培然突然低聲開口:“昨天小烟外公的壽宴,是江景川陪她去的。”
“誒?”胡航楞怔。
“我看了秦萱的朋友圈,胡航,你不明白她對我來說有多重要,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覺得就算我繼承了沈家,這以後要是沒了她,也沒什麽滋味了。”直到現在,沈培然才發現蘇烟對他的意義。
胡航靠了一聲,顯然十分不能理解這番話,“你不是吧?可蘇烟現在都不搭理你了,你能怎麽辦?是不是得等她哪天生了孩子你才死心啊?”
沈培然一聽這話眼眸都黯淡了,他搖了搖頭,“我就想知道她爲什麽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你失憶了嗎?”胡航毫不留情的吐槽著,“家瑜的事兒你忘了?培然,算了吧,這要蘇烟還是單身,我肯定支持你,可她不是了,現在都不搭理你了,你還巴巴的做什麽?”
以前胡航不會這樣,現在他也忍不了了,看自家兄弟成天這幅鬼樣子就來氣,一時間說話也不顧及那麽多了。
“不,不是這樣。”沈培然堅定地看著胡航,嘴唇都抿直了,“小烟不是那樣的人,我一開始也以爲她是生氣,現在不是了,她是真心要跟我斷了,我不相信她是因爲家瑜,肯定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就算讓我死心,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的確,剛開始的時候是被憤怒還有傷心弄昏了頭腦,現在他也足够冷靜下來了,他跟蘇烟從高中時就認識了,他覺得自己還是足够瞭解這個人的,蘇烟的確會鬧小脾氣,可她絕不會連個理由都沒有就這樣跟他斷了,就算他跟她之間不是情侶了,那也是曾經要好的朋友,她不至于做這麽絕,除非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就想死得明白一些,至少讓他知道,在家瑜之外,他還做了什麽傷害她的事情。
“你想做什麼?”見沈培然思維還算清晰,也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胡航也冷靜下來了,問道。
沈培然想了想道:“現在跟她打電話也不接,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找她,所以我想通過萬熠找她。”
“這也是個辦法,正好你可以跟萬熠打聽一下,她跟蘇烟關係那麼好,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如果說一開始胡航也以爲蘇烟是在鬧脾氣的話,現在他也不這樣想了,蘇烟的一舉一動明擺著就是不想再跟沈培然有什麽關係了,爲了防止自家兄弟一直被這樣吊著,他也支持他去問個清楚。
萬熠本來是想主動找沈培然的,但無奈這段時間還在忙,就將這件事擱置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正好也到了飯點,萬熠就帶著沈培然在公司附近隨便找了家茶餐廳吃飯,一坐下來點完菜之後,萬熠就單刀直入,“你那天給我打電話之後我就去找了小烟。”
沈培然還在心裡醞釀要說的話呢,一聽萬熠這樣說,趕忙追問道:“恩,然後呢?”
見沈培然這樣在乎,萬熠也不好直接就將蘇烟說的事情說出來,她想了想,問道:“沈培然,你真的喜歡小烟嗎?”
“那是當然!”沈培然想都沒想斬釘截鐵的道。
這還用懷疑嗎?他對蘇烟的心意真得不能再真了。
“可我不這樣覺得。”萬熠其實長得很清秀,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整個人明明萌萌噠,可表情一直都很嚴肅,“當然,我不是說要批判你,只是作爲小烟的好友,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要說,你還記得嗎,大二的時候,有一回小烟吃芒果過敏了,其實當時很嚴重,我們都陪她在醫院,她給你打電話,你說你有事,當時你沒過來,雖然事後你給小烟買了禮物,也對她關懷備至,但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你很不滿了。”
沈培然沒有想到萬熠會提到這個事情,不由得訥訥解釋道:“我那時真有事……”
“我知道,小烟後來都說了,因爲那個住在你家裏的妹妹過生日,全家人都在你走不開。”萬熠的語氣一直都很平淡,“可小烟那天的情况也很嚴重,不瞞你說,當時我們宿舍另外一個妹子第二天要趕飛機,她也沒回去休息,第二天也改簽了,我只是搞不懂的是,爲什麽好朋友都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你作爲她喜歡的人,怎麽就做不到呢?”
萬熠對沈培然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想,今天就說個清楚吧,當她說了這麽多,但凡沈培然心裏有些感觸,接下來她再說那件事的話,可能沈培然都不會那麽激動,也許就自然而然的放手了。
沈培然無言以對,這件事情他做得的確不對,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我不知道小烟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但我知道,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是不會讓她嫁給別人的,我更加知道,如果真的在乎一個人的話,是不會在她還受婚姻法律約束時,跟她打擦邊球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跟她的事情被有心媒體報導了,對小烟來說意味著什麽,我這樣說幷不代表小烟就是沒問題的,她也不該拉著你跟她來這種危險關係。”
萬熠沒有談過戀愛,但她對于自家好友跟沈培然的這種關係是非常反感的,只是既然是好友,她也沒想著要遠離,只能每一次見面的時候,都去跟蘇烟好好說說,無奈她之前沒有哪一次是聽進去的,現在好友終于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幷且也改正了,作爲好朋友,萬熠說什麽也要幫她解决好跟沈培然的關係。
沈培然面上羞愧難當,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就是蘇烟跟江景川婚姻中的第三者,只是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點出來。
“我跟江先生幷不熟,也不知道他對小烟到底好不好,但我知道,只要小烟跟他一天沒離婚,那他就是她的合法丈夫,理應受到法律還有輿論的保護,沈培然,那天我跟小烟聊過,她跟我說,她現在真的想跟江先生好好生活,我覺得她是認真的,你覺得呢?”
沈培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萬熠一開始就說那些事情,他實在沒有立場評價什麽。
只是放在桌子底下的一雙手漸漸攥了起來。
哪怕全世界都否定他的心意,只要小烟知道就好,其他人怎麽看他都無所謂。
沈培然低低問道:“她有告訴過你,爲什麽不理我了嗎?”
萬熠看著沈培然,還是喜歡不起來,在蘇烟過敏的那天,如果是其他的原因,哪怕他是在學習,她都能夠想開一點,可他卻是因為幫另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妹妹過生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實在對沈培然這個人抱不起好感。
是的,蘇烟後來是不在意了,那是因爲她喜歡他,而她們這幾個朋友不喜歡他,沒有感情一葉障目,所以這件事情沒辦法忘記。
萬熠聲音壓得更低了,“小烟說,她跟江先生現在已經不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關係了。”
沈培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萬熠,表情很是錯愕。
“當然,她不只是因爲這個才决定跟江先生開始的,是因爲在跟江先生相處的過程中,發現了他好的一面,兩人現在關係的確很不錯了,至于小烟爲什麽放下你了,她沒有跟我說,這是她自己的事了,我不能勉强她一定給個理由,你也一樣,她現在已經走上了屬于她自己的路,沈培然,你就不要再固執下去了。”
萬熠也是極爲艱難的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果然一次只能愛一個人,只能對一個人負責,三個人的感情實在太擁擠了。
三個人之中,總是會有一個人受傷的。
沈培然還是久久回不過神來,他已經沒有胃口吃飯了,起身渾渾噩噩的走了出去,站在餐廳門口,頂著大太陽,他第一次覺得身體是那麽的冷。
酒吧還沒開門,他去了一家咖啡廳,點了好幾瓶酒,在錯愕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憤怒。
憤怒是點燃一切情緒的導火綫,他開始不停地喝酒,想要讓自己意識不那麽的清晰,其實在跟蘇烟的交往中,他也有過那樣的想法,畢竟他是正常人,可每次兩人單獨呆在一起的時候,但凡他表現出要親密的意思,蘇烟就會排斥,她說,希望在擺脫江太太這個身份之後再跟他真正的在一起,否則這樣她會有罪惡感,這跟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相悖的。
他理解她,結果呢,最後她居然爬上了別人的床?!
呵呵,也是,誰叫江景川是她的丈夫呢,他們之間無論做什麽都是合法的。
王思棋早就看到了沈培然,便一路跟著,她坐在他旁邊的卡座上,當沈培然已經喝得有些醉的時候,她拿起包款款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問道:“沈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沈培然睜開眼睛一看,搖了搖頭。
他現在根本無心跟任何人說話,撇過頭不看王思棋。
“之前在宴會上碰到過的,你怎麽了?”王思棋也聽到了一些萬熠跟沈培然說的話,她却沒沈培然這樣激動,想也知道,江景川跟蘇烟之間絕對是早就發生那種關係了,也就沈培然還在相信那個賤人。
沈培然還是不說話,繼續低頭喝酒。
王思棋見沈培然喝得差不多了,就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你跟江太太是同學吧,那之前在婚禮上怎麽沒看到你,話說,我挺羡慕江太太的,跟江先生的感情一直都那麽好,幾個月前還跟江太太一起吃過飯,那時候我還問過她什麽時候要孩子呢,她說很快很快了,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消息。”
沈培然雙目赤紅,轉過頭來,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誒?”王思棋瞪大眼睛,一臉疑惑,“怎麽了?”
她算是明白了,沈培然本來就因爲蘇烟跟江景川發生關係怒火中燒,現在她說這些,就是要跟他傳達一件事,那就是蘇烟早就背叛了他,只要激得沈培然憤怒,那無論他做什麼,對她來說都是不錯的結果。
男人啊,最經不起的就是背叛了。
見沈培然面色陰沉,王思棋滿意的笑了。
蘇烟正在家裏偷學拼音,她會看這裏的字,也會寫一點,就是不知道在手機上怎麽打字,雖說她是傍上了江景川這棵大樹以後吃穿不愁了,可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她如果不能適應這個時代,最後被這個時代拋弃,那麽,離她被拋弃的時候也不遠了。
她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學,比如學會這裡的社交軟體,最好再學幾樣這裡的特長。
雖然說是想當高枕無憂幸福的米蟲,可也不能坐吃等死,她以前在後宮裏,琴棋書畫都會,總不能到了這邊,連跟別人日常溝通都成問題吧?
藝多不壓身,相反會的東西多了,人的魅力值自然會蹭蹭蹭的上漲。
在這方面,蘇烟是個非常自覺的人,她是沒見過空有美貌,什麽都不會,一腦子草包的人可以笑到最後的,江景川博學多才,長得也不錯,有錢有勢,別以爲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那需要擔心的事情更多了,最好最令人著迷的關係是,他那麽的好,她也能配得上。
蘇烟學東西很快,特別是在她急切想要融入這個時代的時候,至少她現在能簡單的在手機上打字了。
吃完飯之後,蘇烟盤腿坐在沙發上,對著拼音表,緩慢地在手機上一個手指的戳著,最後將一條簡單的短信打好,發送出去時,她直接癱軟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暗自給自己打氣,一切都會變好的。
江景川也是剛吃完飯回到辦公室,準備在隔間小憩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從口袋裏摸出來,看到是蘇烟發過來的短信,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著。
【吃飯了嗎?我吃過了。——江太太。】
這短信還真是……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快速回了短信。
蘇烟收到短信時還納悶呢,怎麽回得這麽快?一個月之後她也能回這麽快就好了。
【吃了,味道還不錯,下次帶你去吃。——江先生。】
蘇烟發短信發上癮了,但無奈她打字太慢了,所以有時候江景川發了一條短信過來,她可能要十多分鐘之後才能回過去。
可是緩慢的情話短信其實也蠻羞恥的_(:3」∠)_
【謝謝老公:)——江太太。】
在學拼音時偷學了用表情的江太太覺得自己非常時髦了,而通過這個表情符號聯想到妻子微笑時的漂亮樣子的江先生呢,第一次覺得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太多了,因爲不能準時下班。
忙裏偷閑的江先生不緊不慢地回了短信,他覺得江太太之所以回短信這麽慢就是在撩他,所以他也要回得慢一點,讓她也嘗嘗等短信的感覺。
【:):):)——江先生。】
到晚飯的時候,江景川打來電話,說今天要加班到很晚,因為有個視訊會議要開,讓蘇烟早點睡,不用等他。
挂了電話之後,蘇烟想了又想,最後喚來王阿姨,輕聲吩咐:“讓厨房做幾個先生愛吃的菜,我等下給他送過去。”
他加班,她可以陪他,其實男人是很容易感動的,只要在細節方面多下點功夫。
最重要的是,蘇烟可以感覺得到,江景川對她的感情正在慢慢升華,從他這段時間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了,在這個過程中,她要再接再厲。
“需要告訴先生嗎?”王阿姨問道。
“不了,我偷偷過去,給他一個驚喜。”蘇烟眨了眨眼睛,江景川絕對想不到她會過去陪他一起加班。
在蘇烟出門之前,陸漾來到了江氏,曾經在國外是同窗,現在回來了,自然是要相約下次一起吃飯的。
陸漾坐在江景川的辦公室裡,笑道:“現在有時候想起國外的生活,還是覺得好懷念,那時候整天埋頭只知道做項目,別的都不想。日子過得又快又充實。”
江景川不可置否的一笑,“怎麼樣,現在還能適應嗎?”
跟陸漾談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兩人都是彼此欣賞,又有相同的經歷,所以還算能說得上話。
“還可以,大事可以處理,小事繁瑣心煩。”陸漾的一句話惹得江景川連笑不已。
“大事都能處理,小事更不在話下。”江景川知道陸漾說的是陳老爺子的兒子跟外孫最近總是刻意挑釁陸漾,讓陸漾煩不勝煩。
如果是對手的話,大可以公平對著幹,關鍵是對方是綉花枕頭,又有陳老爺子在一旁看著,真是打也不是,駡也不是,只能忍了。
陸漾在臨走之前,注意到了江景川辦公室裏挂著的幾幅書法,一時被吸引了,走上前去仔細觀看,江景川也不攔著他。
“這個字是哪位寫的,我居然沒認出來。”陸漾是覺得江景川能挂在辦公室裏的肯定是出自名家的,他對書法還算有研究,只能粗略看出應該是女性寫的,具體是哪位却是猜不出來了。
江景川早就將蘇烟寫的那些都讓助理給裱起來了,挂了幾幅在辦公室裏,陸漾還是第一個問起來的人呢。
“恩,這個是我太太閑來無事在家裏隨意寫的,我看著還可以,就給裱好挂起來了。”江景川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淡,但陸漾還是聽出來了驕傲以及得意的意思。
陸漾微微仰頭看著蘇烟寫的字,一時間也在心裡贊嘆了幾句。
“沒想到江太太是個才女。”
“你太客氣了,她只是寫著玩玩的。”
恩,寫著玩玩都能寫這麼好,江景川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