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站在門口說話,從院門裡走出來一位看上去不到五十歲的老婦人,這老婦人穿著並不多華麗,但是從衣服的配色到頭面首飾的搭配都很有巧思,她也不像別的老者那樣以素容見人,而是花了心思畫了妝容,額心貼的鵝黃是最近京城中流行的式樣,胭脂與口脂的顏色與她今日身上穿著的衣裙相得益彰,整個人看上去既講究又不輕浮,可謂是恰到好處。
老婦人打量了嬴東君一眼,立即笑了起來,語氣和緩而溫柔,令人如沐春風,“可是承平公主?”
嬴東君看到她的時候還愣了一瞬,據她所知孫夫人應該已過了耳順之年,這老婦人卻有些年輕,不過聽到她開口,嬴東君便知道,這就是孫夫人無疑了。
“正是,今日叨擾夫人了。”嬴東君走上前,笑吟吟道。
孫夫人似乎是想行禮,嬴東君扶住了她的手,說道:“夫人是我父皇的師母,這禮本宮可不敢受。”
孫夫人莞爾一笑,也不強拜,反而反手握住了嬴東君的手,細細打量了她幾眼,感歎道:“公主的相貌與先皇后像了**成,老身方才一眼瞧見,還有些恍惚,以為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會兒娘娘還未進宮呢。”
嬴東君道:“雖然那會兒本宮年紀還小,但也記得母后曾多次提起過少時的宮外生活。夫人當初對母后多有照顧,母后一直都記得的。”
孫夫人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嬴東君轉開眼,想吩咐小吉祥把馬車上的花搬出來,今日格外機靈的周琰已經捧著花盆過來了,小吉祥手裡則拿著一隻木匣子,匣子裡裝著他挑選的藥材,都是給孫夫人送的禮。
孫夫人轉眼一看到那盆花,眼睛就是一亮。
嬴東君便知道這是送對了,笑著指了指花道:“聽聞夫人愛蘭花,這是送給夫人的禮物,它的名字叫‘美人蒼玉’。”
“美人蒼玉?”孫夫人放開公主的手,湊上去仔細看了看那盆花,高興地連連點頭,“老身之前還是從古籍裡知道的這個名字,這種蘭花常長在深山溝渠之中,一般人采回去也不太好養活,所以直到今日才見到真身。”
嬴東君:“夫人喜歡就好。
”
孫夫人笑道:“公主費心了,老身喜歡得很。瞧我,拉著公主在外頭說了半天,失禮了!公主快隨老身進屋。”
孫夫人又拉著嬴東君的手,帶她進了院子。
周琰將花交給了孫家的仆婦,孫夫人見了,指了指廊下的位置,交代道:“放在那處,別曬著了。”
若不是她還牽著嬴東君的手,看樣子很想自己親自接過去。
小吉祥也順勢將自己的匣子遞給了仆婦,嬴東君道:“這裡還有一些藥材。”
仆婦將匣子打開,孫夫人也瞧了一眼,“公主客氣了!”
孫夫人看上去也很高興,不過遠不及收到蘭花時那發自內心的歡喜。
小吉祥心裡就有些不服氣了,他親手挑選的上好藥材,居然不如虞舜臣送來的一盆草!
孫夫人帶著嬴東君進了待客的廳中,屋內的裝飾很有孫夫人的風格,並不華麗,卻極具巧思,雅致與莊重並重,很符合孫院長書院山長的身份。
她們進來的時候,仆婦正在廳中布酒菜,想必是孫夫人不知她何時到來,一早就吩咐人準備了,等她來了隨時能上席。
嬴東君走進來就聞到了清冽的酒香。
孫夫人道:“老身準備了青梅酒,還備了幾樣下酒菜,公主若是不嫌棄,老身便陪公主喝幾杯?”
嬴東君自然是欣然同意。
孫夫人請公主上座,親自給她斟了一杯酒,“公主不是說想嘗嘗這酒嗎?試試看,喜歡的話老身給公主準備一壇帶回去。”
嬴東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意外,“咦?竟不是甜的?”
孫夫人笑起來,“公主喜歡甜酒?”
嬴東君笑著說:“我母后喜歡甜酒,聽她一直惦記著夫人的青梅酒,我以為夫人這酒也是甜的。”
孫夫人:“那公主嘗著這青梅酒,是什麽味?”
嬴東君將那杯酒都飲了下去,想了想,才開口道:“酸、苦、辛,鹹,還有回甘。”
孫夫人:“沒錯,老身釀的這青梅酒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五味酒’。娘娘沒進宮之前,愛極了這五味酒,吃醬肘子的時候,總要配它才過癮,那會兒她倒是不太喝甜酒,嫌那個膩。”
嬴東君拿起酒壺,給孫夫人斟了一杯,看著那從酒壺中傾瀉入杯的琥珀色酒液,輕聲道:“人,苦吃得多了,便偏愛甜。反倒是不識愁滋味的時候,願品五味。”
孫夫人沉默了一瞬,看著嬴東君歎了一口氣,“公主是個通透人。”
嬴東君舉起杯來,“我替母后敬夫人一杯,祝夫人身體康健。”
“老身謝過娘娘, 老身也祝公主平安康泰。”孫夫人端起酒杯,與嬴東君碰了碰。
兩人一同飲下了這杯五味酒。
嬴東君與孫夫人你一杯我一杯,竟也慢慢喝完了一壺酒。
這時,小吉祥從公主身後走向門外,原來是周琰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在院子裡候著,可能是有什麽事要稟報。
孫夫人抬頭看了一眼,笑著道:“公主今日來萬年書院,不光是來喝酒的吧?公主有事就去忙吧,今後想什麽時候來找我這老婆子喝酒,我隨時恭候。”
嬴東君笑道:“今日喝光了夫人這壺酒,承平卻有些貪心不足,想找夫人再討一壇帶回去。”
孫夫人笑問:“酒我這裡管夠。除了青梅酒,我這裡還有一種桂花釀,那個是甜酒,不知公主偏愛哪一種?”
嬴東君道:“還是給我一壇五味酒吧。”
孫夫人有些意外,打趣道:“公主是不識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