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爾曼慢慢地品味到了尼特羅在六大陸達到巔峰之後,這些年來的感覺。
每次勝利後,尼特羅總是習慣性地伸手,握住敗者的手,輕輕搖晃,低聲安慰,說一些“未來是你的”之類的話。
可是,這個所謂的“未來”,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
等尼特羅老了,亦或者等到傑爾曼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新銳崛起,或者兩者都有?
那時候的“未來”,恐怕早已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數十年彈指一揮間,那些尼特羅的敗者反而先尼特羅一步老去。
——「獵人徽章·怨念饋贈」——
「灰暗龍王的怨念記憶」
「傳送提燈」
傑爾曼從宰伊洛處得到了「灰暗龍王的怨念記憶」,加上之前「鹿角鍬甲的怨念記憶」,他現在有兩個「怨念記憶」了。
它們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能達成類似「念獸」的作用,所以傑爾曼沒有用在這場討伐戰中。
然後是「傳送提燈」,他手上已有三盞閑置的「傳送提燈」,這次那「銀白三角」終於有了新的反應。
「銀白三角」的「傳送提燈」通過三條銀白色直線連接在一起,並在最中央睜開了一隻眼。
傑爾曼理解了該怎麽使用它。
通過消耗三盞「傳送提燈」,就能夠驅動「銀白三角」,從兩個選擇中選擇一個發動效果。
第一種選擇,冷卻倒計時立刻清零。
傑爾曼這次回歸貪婪之島後,理論上要等待80天,才能再次使用「傳送提燈」,而使用這個方法,就能立刻傳送。
當然,冷卻時間翻倍原則依舊執行,當傑爾曼一行人利用這種方式抵達黑暗大陸,他們就要等上160天才能再次使用「普通傳送提燈」。
第二種選擇,臨時地擴增傳送成員數量到六人。
現在每次傳送,名額都限定在四人,使用這種方法,「傳送提燈」就能一次傳送六人抵達目的地。
無論選哪一種,對於現在的傑爾曼來說,都是有利的。
當然,他更傾向於第一種,因為他可不想等到今年4月再前往黑暗大陸。
收起查看「獵人徽章」的視線後,傑爾曼抬起頭,看向了現在仍在搏殺中的眾人。
除了小滴以外,每一個被他看上一眼的人,都不禁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像是那柄達摩克裡斯之劍,會懸在空中,指向自己一樣。
誰都不想被那樣毫無辦法地轟殺。
酷拉皮卡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幸好老師是自己這一邊的人,如果他現在仍舊是幻影旅團的一員,那將是恐怖的災難。
現在感到驚懼的,更多屬於惡魔陣營。
宰伊洛、扎讚與「直屬護衛」相繼陣亡之後,惡魔們已經沒有了催促前進的「束縛與枷鎖」。
暴虐、不懼死亡的情緒在飛速消退。
死亡的恐懼與求生的本能,讓它們更像是一個活著的生命一樣做出選擇,它們裝模做樣地又抵抗了一陣,便開始潰敗。
它們像是潮水退去一樣逃亡,隱入黑暗之中,藏匿身形與聲音,露出了滿地瘡痍與遍地屍骸。
流星街人追之不及,事實上他們現在也沒有余力追擊了,他們自身也傷亡慘重,固守大本營就已經是極限。
不過,這依舊是噩夢般的數個月以來,最大的一次勝仗,如同破曉的光切割開黑幕。
歡騰、慶祝、如釋重負,口哨聲、鼓掌聲與歡呼聲不絕於耳,但是卻在某一個瞬間,奇妙地一同平息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相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流星街人或早或晚地認出了前來增援危難中的他們,並決定最終勝利的,就是那兩位“叛徒”。
被咒罵的叛徒,反而是拯救了流星街的人,那麽,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呢?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視線都集中在被希拉攙扶起來的俠客、以及沉默不語的瑪奇、派克諾妲身上。
他們是僅剩的三名幻影旅團成員,又是這次阻擋嵌合蟻入侵的、僅次於流星街長老的高層。
無論從哪個方向上說,他們都最有資格率領眾人做出選擇,決定應該怎麽對待眼前複雜的情況。
是殺掉恩人,還是放走仇人?
如果要殺掉,怎麽殺?剛才那一次可怕的轟擊,眾人都看到了,地面還深深烙印著痕跡,宰伊洛的殘骸仍在。
真的有解決這種怪物的辦法嗎?真的要惹上比起宰伊洛還要可怖的怪物嗎?眾人的心中都有疑慮與不安。
最激進的極端派,都已在與宰伊洛勢力的戰爭中消磨得不剩幾個了,剩下的人都隻想要喘口氣,不想繼續戰爭了。
大部分流星街人能想到的事情,俠客、瑪奇與派克諾妲肯定也能想到,他們都皺起眉頭,緊抿嘴唇。
是命令眾人一起上,徹底耗盡所有流星街戰鬥部隊,去完成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把流星街拖入地獄……
亦或者是放棄復仇……
真是苦澀的選擇。
俠客轉頭,從希拉的眼神中看到了懇求,從瑪奇與派克諾妲的眼神中看到了躊躇,從其余流星街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
他又一次歎息。
理智的他,幾乎很快就在內心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不能達成其他任何目的,只會讓流星街迎來毀滅。
這與幻影旅團創立的初衷已經完全相悖。
哪怕是眼前,俠客都有一大堆焦頭爛額的事情。
「蟻王」宰伊洛與「蟻後」扎讚雖然死了,但是流星街內仍遊蕩著數量龐大的惡魔們。
該怎麽用現在這支殘軍,去清理和驅逐掉這麽多惡魔,之後又該怎麽重建流星街,還要面對來自外部的壓力……
光是想想,俠客就覺得頭皮發麻,胸膛剛被瑪奇縫合起來的傷口,又疼痛起來。
只是,他們不想打,對方卻不一定想要停下來,畢竟現在是徹底剿滅幻影旅團的最好時機。
傑爾曼雖然收起了大劍,但是光是那副從容走來的姿態,就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無論怎麽做都繞不過這個男人。
他們計劃得再多,精神再堅韌,都擺脫不了一個現實——那就是決定權其實在傑爾曼手裡。
很多事,一旦點破,就會看起來很可笑、很不堪一擊。
能決定是否繼續戰爭的,是傑爾曼。
這時候,眾人沒想到打破現場僵持局面的,是半蹲在地上的小滴。
她整理了一番老神父的屍首,大致地將他拚湊完整,然後抬起頭來,扶了扶眼鏡,在人群之中找到了瑪奇。
“你以前是流星街的入殮師吧?幫我,替老神父收拾一下,我希望他可以更像是人類一樣地下葬。”
瑪奇瞥了傑爾曼一眼,又看向小滴,嘴唇囁嚅了一陣。
“他不止是你們的恩人,也是我們的恩人,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死去的同伴們,我們都會妥善安排。”
小滴眨了眨眼睛:“哦,那就好。”
瑪奇也好,旁邊的派克諾妲也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那就好”,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你難道沒看出來眼前的緊張情緒嗎?為什麽你能夠這麽心安理得地要求我們這些理論上的仇家為自己辦事?
俠客捂著有些殷紅的繃帶下的、隱隱作痛的傷口,思慮良久後,他正要開口,卻聽見來自大本營方向的嘈雜聲。
待在地下防空洞內的老弱婦孺,不知為什麽紛紛湧了出來,又像是摩西分海一樣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通路。
他們看著遍地屍骸,眼神裡滿是擔憂、畏懼、茫然,他們仍未理解現狀,仍未知道宰伊洛與扎讚已死。
當看到人群之中緩緩出現的那道身影時,俠客、瑪奇與派克諾妲都醒悟過來,然後不由地內心一緊。
酷拉皮卡收回了銀色鎖鏈,他可以通過重置具現化來清理上面的血汙,可是現在的他顯然沒有這種心情。
他攥著銀色鎖鏈,任由血水流到手指關節上。
在看到俠客、瑪奇與派克諾妲之後,他就察覺到自己內心已經沒有多少波瀾,在看到庫洛洛·魯西魯時,更是明確了一點。
他其實是來完成使命的,像老師說的一樣,復仇很重要,可是不該是自己人生的全部。
庫洛洛坐在吱嘎作響的輪椅上,被身後惶恐不安的老婦人給推了出來,夜風呼呼吹過,撩起了蓋在他身上的毛毯。
毛毯隨風飄舞,也掀去了庫洛洛身上的最後一絲遮羞布。
他失去了一隻左掌以及整條右臂,兩條膝蓋往下的部位也是空蕩蕩的,這就是他為什麽始終沒有參戰的原因。
庫洛洛的念能力還在,經過數月磨練,他可以像天空競技場三人組(疾鬥、狸狽多、殺大索)一樣戰鬥。
可是,他很難再回到從前的水準了,尤其是失去雙手,讓他想要使用「盜賊的極意」,變得極其困難。
不過,他眼神平靜,並沒有看出有什麽自怨自艾的地方。
即便是現在這幅狀態,流星街仍然需要他,所以他在數月前將幻影旅團交給了俠客,自己則成為了流星街的新長老。
事實證明,他這樣的決策是正確的,多年幻影旅團團長的身份,讓他得以順利進入流星街長老之列。
也是因為他在長老會之中,才避免了許多打算針對宰伊洛勢力的、近乎玉石俱焚的、毫無意義的行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