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極殿外一聲長長的號子聲,太極殿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被大開了,隨後文武群臣陸續湧入殿內,按照官職依次站好,乍一看都湧在大殿中央,還有一絲擁擠。
不過太極殿可是十分巨大的,等到皇帝進殿,群臣行禮之後,就各自往兩旁分別落座了,一次大朝會耗時很長,這些大臣不少都是頭髮花白的老人,一直站著可扛不住。
大唐沿襲隋製,而大隋又多沿襲漢製,所以並不像後世明清那般需要山呼萬歲列班上朝等等。
朝會一開始,所有人都察覺到這次朝會氣氛非同一般了,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杜家商會和清河崔氏開戰鬧得沸沸揚揚。
而且五姓七望各家族長齊聚長安,更是將氣氛烘托到了極點。
所以眾人落座之後,李二開門見山朗聲道:“今日朝會,隻議一件事!
半月以前,五姓七望各家族長分別知會長安,要來拜訪朕,並且有冤情要訴。
今日朝會,他們已經到了,所以就議此事。
朕要看一看,是什麽樣的冤情,能擾得我大唐的中流砥柱,各個苦不堪言跑到太極殿來喊冤。
刑部、大理寺、宗正府,爾等睜大了眼睛看著,今日查出任何禍亂天下的異端之人,一定嚴懲不貸,給天下人一個公道。”
嘶……
群臣心中一驚,這是龍顏大怒了嗎?
三司之人出班領命。
五姓七望的官員看著這個場景,不少人心中暗自得意,心說聽皇帝這話音,是要給我等五姓七望伸冤呢?還算你識趣,一代帝王又如何?還不是要給我們讓路?
可也有少數幾個洞若觀火的人物,心中在仔細斟酌皇帝的話語,表面上看是要為喊冤的伸冤,但這話仔細分辨起來,有些模棱兩可呢,眼前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帝王,所以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宣,殿外太原王氏、博陵崔氏、隴西李氏、……各族長上殿。”內侍老高站出來傳令。
殿外走進了六個略微鬢白的老者,還有一個須發皆白的滄桑老人,這就是清河崔氏大族老崔彥雄了,現在的身份是清河崔氏代族長。
這老頭可算是食言而肥了,當初在崔家祠堂,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要給清河崔氏改改規矩,找年輕人出來任族長,自己絕對不覬覦。
現在倒好,清河崔氏一分為二,他這一邊族長之位一直懸而不決,現在為了面聖充個場面,自領清河崔氏代理族長,當真是豁出去了。
“各位,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你們受的何等冤屈一一陳來吧,朕會和文武百官,代表大唐朝廷為各位做主。”李二中氣十足的保證道。
這個情況讓這些族長始料不及,原本他們的目的就是私下裡跟皇帝密談,並且用家族力量脅迫皇帝妥協,拿下杜少清正法。
誰能想到皇帝竟然不守規矩,直接將他們這些人帶上太極殿,難不成還要將事情鬧大,公諸於眾來個魚死網破嗎?你李二陛下就不怕天下大亂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猶豫了,敵情不明,不敢輕易開口,即便是魚死網破,也不該由五姓七望開口,畢竟現在是在太極殿上,是李二的腹心之地,一旦撕破臉,今日在場的人,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誰來說一說?是一起說還是一個個說?朕和諸位臣工都等著呢。”李二再次開口。
等了半天,眾人將崔彥雄推了出來,因為他清河崔氏已經火燒眉毛了。
“陛下,我清河崔氏最近遭受杜少清的杜家商會惡意打壓,先是汙蔑中傷,唆使百姓打砸我們的生意,極大的破壞了藥材、桑蠶、建築等等行業的民生大計。
現如今是鬧得我清河崔氏近乎沒了活路,百姓們也叫苦連天,求陛下拿下杜少清,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崔彥雄站出來大聲道。
李二心中冷笑,老東西倒是有恃無恐,這等形勢也敢要挾朕?不知死活。
於是李二不動聲色,轉頭朝著難得上朝的女婿問道:“可有此事?”
杜少清起身恭敬行禮,然後一臉的迷茫,兩手一攤,“沒有啊,臣完全不知呀,竟有此事?這不能吧,我們杜家商會可一直都是替朝廷辦事,從不欺壓良善禍害百姓的。”
這時魏征輕咳一聲提醒道:“杜駙馬,大唐律,為官者不得經商,你越界了,敢無視律法?”
我這……杜少清沒想到這老頭這時候添什麽亂?
於是沒好氣道:“這位黑臉大臣,看著眼生,自我介紹一下,我杜少清本是一介草民,被陛下召來長安本為治病,後來無奈擔任了太醫院副院長一職,我一直辭官都辭不掉。
後來又被鴻臚寺卿莒國公唐儉逼著做了鴻臚寺副卿,這個我到昨天還在辭官,一直辭不掉,如果您能幫忙用律法去了我這兩個枷鎖,在下感激不盡,這就可以安心經營杜家商會,造福百姓了。”
你……你這小子……老魏臉色更黑了,一時間被氣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李二擺手道:“好了,杜少清創辦杜家商會並不為謀私利,這一點是經過朕和戶部共商定下的,杜家商會收益七成都歸入國庫用於強軍和民生了,要不然諸位以為滅吐蕃、滅高昌的錢財哪裡來的?
所以不用爭議此事。”
“陛下,國不與民爭利,此法不妥!”魏征不依不饒道。
杜少清解釋道:“我杜家商會掌櫃的是我的未婚妻子武氏,她可是真正的平頭百姓,她願意將自己的商會取名姓杜,我有何法?這不算我壞了規矩吧。
說到與民爭利?純粹無稽之談,杜家商會將七成收益全都充盈國庫,屬於我們百姓愛國的無私貢獻,沒要一絲功績,這也不妥?”
魏征點了點頭,對著杜少清致歉一聲就退回去了,弄得杜少清一頭霧水。
其實這不是魏征多事,而是擔心有人用這個糾纏杜少清,所以搶先堵住了別人的嘴。
接下來就是正題了,清河崔氏崔彥雄指著杜少清喝問道:“都說駙馬杜少清是堂堂君子,沒想到敢做不敢認。
派人汙蔑我清河崔氏藥鋪清白,背後煽動百姓打砸我們生意的,不是你杜家商會嗎?”
杜少清一本正經的搖頭道:“不是,你可不要胡說,這裡是太極殿,你汙蔑我的話,說不得我要告你。”
你……
崔彥雄怎麽也沒想到,怎麽多久不見,這個杜少清就變成潑皮無賴了?
就在這時,一聲大笑傳來,漢王李元昌站了出來,一步步走到了大殿中央,厲聲喝道:“老頭,清河崔氏的吧?
實話告訴你,你清河崔氏生意被砸,還有一筆筆的惡行,都是本王派人揭露的,要報仇可以來找我,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認錯仇家不怕被人笑話?
本王,漢王李元昌!”
嗯???
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站出來的李元昌,包括崔彥雄也沒想到,這李元昌是要替杜少清攬下所有罪名嗎?
“你?漢王?跟我清河崔氏有仇嗎?為何要汙蔑我們的清白?”崔彥雄質問道。
誰知道這時李元昌竟然猖狂大笑起來,伸手掃過了對面的七個老頭,“哈哈哈哈,不止你們清河崔氏一家,包括你身後其他六家,可以說你們五姓七望都是我的目標。
不怕明告你們,我李元昌就是針對你們這些家族的,誰也跑不了。”
嘶……
太極殿內,群臣吸了口涼氣,這,漢王瘋了吧?這是要跟五姓七望宣戰呐!
五姓七望的人還沒回應的時候,李二開口了,沉聲問道:“老七,到底是怎麽回事?五姓七望可都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在百姓中威望極高,素有清名,你為何要跟他們過不去?
今天你得有個交代,要不然縱然你是大唐親王,是朕的親弟弟,朕也不會偏袒你。”
呵,李二這話說的,可真是讓人感動,明君的典范啊,能夠為了臣子百姓,大義斥責親兄弟,不容易。
李元昌大手一指,“皇兄,你恐怕不知道,這幫人來長安找你告狀,而要告的,可不就是臣弟我嘛。”
李二驚訝的朝著幾個老頭問道:“諸位,可有此事?”
這……
幾個老頭終於感覺到不對了,似乎這個陷阱越來越明顯了。
這話問的,如果大家說不是,那麽就是說沒有告狀這回事,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如果說是,我們可不是要搞漢王李元昌這個小角色的,而且這些事情私下裡怎麽說都可以,就是不能揭開了鬧得天下皆知呀,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矩,為何今日皇帝卻不守規矩了呢?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清河崔氏已經踩進去了,如果大家不跟上,豈不是不義?
所以猶豫片刻,眾人對視一眼,終於點頭應道:“沒錯,漢王李元昌唆使手下,肆意汙蔑我們的清白,求陛下做主。”
崔彥雄卻插言道:“等等,我也要狀告杜少清和杜家商會,他們和漢王李元昌沆瀣一氣,相互勾結,一人負責砸毀我們的聲音,一人負責搶佔原本屬於我們的買賣,這等強搶豪奪之人,求陛下主持公道。”
“哦?竟有此事?
好,今日他二人都在場,那就一件件的說個透亮,老七,你先說,說不清楚的話,你就給這些大唐宿老賠罪吧。
來人,給各位宿老看座。”李二板著臉道。
這個態度讓很多人都覺得漢王李元昌已經完了。
可下面幾個老頭卻如坐針氈,這李元昌可是出了門的莽,要是亂咬一通,今天事情,可就說不清了。
果然,接下來李元昌示意自己的人上殿,並且抬上來了一大箱子的東西,李元昌拿著一本書冊,一樁樁的念著自己查到的冤案。
而隨著他的話,下面的人就拿出相應的證據和記錄,整個大殿上別的地方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李元昌這一手吸引住了。
同時刑部、大理寺等衙門口也是時機的一件件記錄在案,這是皇帝事先打過招呼的,任何一人涉案違法,今日都要嚴懲不貸。
一條條一件件,李元昌如果全部數過來,一天時間都不一定夠,所以等他將五姓七望所有家族都帶進去之後,李二終於坐不住了,一拍面前的書案,大怒問道:“老七,你可知,汙蔑構陷他人是何罪過?”
李元昌將書冊一合,站直了身體,脖子一揚大喊道:“皇兄,今日臣弟李元昌但有半句不實,皇兄可以斬了我的頭顱。”
嘶……這,真是的那個莽夫漢王嗎?
看到這裡,底下坐著的幾個老頭哪裡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皇帝和漢王,甚至杜少清合夥設的局,中計了,李二好高明的手段,竟然先發製人,不等我們找到他,就像先行破局?
在眾人意料之中,李二緊接著喝問道:“諸位,漢王李元昌所奏,你們可有什麽要說的?”
其中一個族長不屑道:“哼,憑空汙蔑,有何可說?我等問心無愧!”
禦史台魏征質疑道:“漢王可是帶了人證物證,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有真憑實據的,這又作何解釋?”
這時清河崔氏的崔彥雄道:“陛下,各位大臣,漢王說我清河崔氏定價太高害死百姓,這個罪責我清河崔氏是不認的,自古以來醫藥定價都有其各自行情,我們也不是隨便定價的。
貴賤與否不僅要考慮到藥材的稀有程度,人工成本等等,還要考慮到市場的稀有程度,畢竟物以稀為貴,我等商賈經商賣藥總要賺點小錢養家糊口的。
而且我清河崔氏經營藥材生意不是一年兩年了, 無數年來我們為各地百姓供給藥材活命,雖不敢邀功,但苦勞總是有的。”
“就是,我們范陽盧氏的車馬定價除了漢王,恐怕沒人說我們不公道,這個價格多少年了,百姓都一致認可,為什麽現在漢王卻說我們禍害百姓?
明明是我們貨賣天下,利國利民,到頭來反倒有罪了?”
“如果沒有我們滎陽鄭氏流通各地絲綢布匹,恐怕天下百姓一半以上將會衣不蔽體,漢王卻說我們禍國殃民,天大的笑話!”
……
各個家族也不是好相與的,此時這麽辯駁一來是掙個臉面,二來也是若有深意的威脅呢,那意思是說,離開了我們這些人,大唐整個商場將會癱瘓,百姓沒了貨物流通,大唐必將大亂。
這樣的結果,不知道皇帝你能不能承擔的起?
看著眼前這一幕,李二怒火中燒,可還是按耐住性子,看向了下面的李元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