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長的號子聲,在扶余城將軍府內響起,正在跟李承乾研究帳目的蘇定方愣了一下。
他抬頭看向了身邊的李承乾,對方小聲問道:“這是咱們的傳令兵嗎?不會是敵人派來的奸細打入了咱們內部,前來散播謠言的吧?”
蘇定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道:“是咱們傳令兵的聲音,將軍府內,除了咱們自己的心腹,別人誰都沒有資格這般傳令叫……
不好,出事了!”
話沒說完,蘇定方回過神來,快步朝門外奔去。
李承乾跟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蘇定方臉色難看,手裡死死的攥著一張情報。
“蘇將軍,李大帥那裡真出事了?”
蘇定方將情報遞了過去解釋道:“高句麗海軍十萬突襲,從營州悄悄登陸,繞到懷遠城後方,彼時李大帥聯合程處默剛剛奪下遼東城,懷遠城正是空虛之時。
等到程處默回去複命,這邊李大帥接到消息的時候,懷遠城已經易手,五萬大軍死奪不下,反而差點被悍不畏死的敵人合圍,只能退守遼東城待援。”
“這怎麽可能?十萬海軍?悄無聲息的繞道我們的營州?為何絲毫沒有情報?
而且即便是十萬海軍,我們大唐五萬精兵,絕對有一戰之力,李大帥用兵如神……”
李承乾沒說下去,蘇烈歎息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輸了就是輸了,斥候情報做不得假,咱們還是立刻準備救援吧。”
“對對,救援,我這就回大唐求援。
十萬海軍罷了,咱們大唐天兵一到,讓他們變成十萬屍首!”
恐怕,來不及了!
蘇定方回身拿出了地圖,一炷香之後,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李承乾在軍事方面屬於紙上談兵,還是這一戰跟著蘇定方學了一點皮毛,所以遠不如對方眼毒。
蘇定方給出的解釋是:“大唐根本沒有出兵的準備,李大帥這五萬人已經是盡起河北道各處精銳守軍,若非如此,敵人縱然是突襲營州,也不會這般迅速打到懷遠城下。
如今我們回大唐求援,一月之內,援軍到不了,沒有糧草輜重的大軍,來了也攻不下懷遠城。
而且若再有一月拿不下高句麗,東北之地就會天寒降雪,此次大戰沒機會了。”
形勢之緊迫,讓李承乾不禁吸了口涼氣,沒想到高句麗還有這般殺手鐧,十萬海軍?
當年前隋三征高句麗的時候,不是打得對方沒有還手之力嗎?也沒聽說他們的十萬海軍這麽大威力。
蘇定方解釋說,當年前隋幾十萬大軍,海陸並進,不僅陸地大軍壓境,前隋海軍大將來護兒也是驍勇無比,海面上高句麗討不得絲毫便宜。
這時李承乾靈光一閃道:“臨行前,我去拜訪了五妹夫,他跟我說起一事,父皇雖然卡住大唐主動出兵的底線,但也允諾了一個條件。
那就是一旦高句麗出動海軍來犯,準許大唐海軍迎敵痛擊!”
蘇定方不信道:“我大唐的海軍?別開玩笑了,前隋大業帝修運河造樓船,海軍早就沒落,直至大唐立國,海軍充其量就是在河上走走……”
“蘇將軍莫非忘了嶺南海軍?這一年來,源源不斷的糧草,都是走海運過來的。”李承乾提醒道。
“嶺南海軍?有戰力嗎?
一直知道是他們的海船負責糧草,但是扶余城不臨海,沒見過一次。”蘇定方解釋道。
提起嶺南海軍的戰力,李承乾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憶了一下介紹道:“嶺南海軍戰船是特殊改造過的,現如今已經有大型艦隊不下三支,說到戰力……
這麽說吧,嶺南海軍可以橫掃整個南方海域。”
橫掃整個南方海域??
我的天,那是什麽樣的場景?蘇定方有點相像不過來。
“咱們之所以有源源不斷的糧食,正是因為嶺南海軍掃平了南方諸國,那裡的稻米一年產三季,當地人吃不完,就棄之如敝履,連收割都懶得收割。”
什麽???
蘇定方憤怒道:“那這麽說來,這群人該殺,救命的糧食,卻暴殄天物,不知珍惜,真是該死!”
“呵呵,蘇將軍,扯遠了些,既然有這麽一支精良援軍,咱們還是速速想辦法傳信求援吧。”李承乾建議道。
“甚好!
一邊求援大唐海軍,一邊傳信薛禮,讓他盡快結束烏骨城戰事,回援遼東城,咱們也來個裡外夾擊,將高句麗剩余這十萬破銅爛鐵留在這裡。”
扶余城本部五千大軍不能動,城中還有支撐大軍的糧草,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
遼東城李績在大戰後撤之時就預料到了形勢緊迫,同時就派出親信向剛剛回去的程處默求援,程處默正在跟烏骨城下的薛禮邀功呢,這邊求援信使到了。
薛禮聽到程處默異彩連連的形容如何巧妙破城,連他都對程處默的好運跟演技自愧不如,不過聽完遼東城破的消息,薛禮並沒有太過興奮,反而微微有些皺眉。
“薛軍師,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會是因為我不尊將令,私自擴大戰果吧?這可不能算我擅自行動,我是追擊敵人的……”
看到程處默這樣發問,薛仁貴笑著站了起來,走到近前,小聲解釋道:“其他都不是問題,我們都為你立下大功歡喜不已。
但我總覺得杜荷那裡有後續行動,遼東城是故意留下給他們的,現在連我也不知道後續謀劃,所以不敢判斷拿下遼東城會不會影響全局計劃。”
“嗨呀,管他什麽計劃不計劃?我家老頭子說過,什麽計劃都不如變化,明知道是我們的眼中釘,先揍他娘的再說!”程處默大大咧咧道。
薛禮:……
“八百裡加急軍報!李大帥急信傳程將軍……”大營外馬蹄聲混著號子訴說著事態的嚴重。
程處默納悶道:“找我的?我剛剛扎下一盞茶功夫,世叔找我做什麽?我說什麽也不想被綁在那裡鎮守遼東城。”
“應該不是小事,快些去看看吧,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來人渾身浴血,程處默一眼認出,就是李績親衛之一,急忙過去迎上。
“李三叔,這是怎麽回事?遼東城的俘虜不是都運走了嗎?難道他們反叛?”程處默著急道。
“小程將軍,懷遠城遭到敵人奇襲,我軍回救大敗,現在大帥跟兄弟們被困遼東城……”
什麽???你再說一遍!
半日之後,薛禮傳令召回李震和尉遲寶林一路,並且派出了程處默兩萬多人回援,自己帶著一萬人扎在烏骨城外,唱起空城計,嚴防消息走漏到烏骨城,讓敵人裡外夾擊。
這個時刻,不管杜荷後續手段如何,薛禮都慶幸,如果不是程處默拿下了遼東城,這次李績大帥那裡的損失不可估量。
可偏偏屋漏偏逢連陰雨,消息很快走漏到了烏骨城,城中將近四萬守軍殺出,薛仁貴空有一身本事,也只能邊退邊戰,最後還是程處默回援薛仁貴,終於跟烏骨城的士卒僵持起來,可他們也無力救援遼東城。
最終消息傳到了扶余城,蘇烈跟李承幹才知道,這次佔據的種種先機,有可能會在這一次危機之中被敵人撲上來反咬一口。
“查清楚了,杜荷那邊給的消息,高句麗五萬海軍,結盟百濟五萬海軍,奇襲我們大唐營州,以戰養戰突襲了懷遠城。
根據斥候來報,高句麗在戰鬥之中多用百濟人去送死,自己人拚命廝殺,所以才有了李大帥一時不察被人算計。”蘇烈恨聲道。
李承乾眉頭緊鎖問道:“蘇將軍,從杜家商會得出的消息,大唐海軍需要半月才能趕來救援,按照時間來算,怕是趕不及了。”
站在作戰廳裡來回踱步,約莫一刻鍾時間,蘇烈一拍桌案罵道:“好,好一個高句麗大對盧,看到我們尋找盟友,他們也尋到了百濟幫忙,專門打我們海軍示弱。
李副將,現在可能需要你出馬了。”
“請蘇將軍下令,末將李承乾願為大唐效死!”李承乾神色激動的給蘇烈行了一個軍禮。
蘇烈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拍著對方的肩膀道:“不用緊張,不是讓你戰場廝殺,而是要用你大皇子的身份,做一次大唐使節。
既然高句麗臨戰求援,咱們大唐在半島三國也不是沒有援軍,高句麗跟百濟以東,有一國家名叫新羅,這個國家跟高句麗乃是世仇,換馬不換人從扶余城出發,最多五日。”
“好,末將這就出發,說服新羅出兵幫忙平滅高句麗,只要平壤城一破,這些後方的宵小,早晚是我們手上的死魚。”
被蘇烈叮囑一番,李承乾帶著簡單的一群護衛,快馬一路穿行高句麗,直奔新羅地界。
三日夜被他從扶余城趕到了平壤城外,匯合了杜荷大軍。
大帳中所有人都臉色陰沉,眾人心知肚明,多拖一日,李大帥就多一分危險,這次大戰就多一分失敗的風險。
“兵力吃緊,我們這邊也不能分兵護衛你去出使,大家親衛各自分出十人你帶上,無論出使成敗如何,你的安全為要。”杜荷叮囑道。
不等李承乾說話,外面房遺愛進來了,“等一下,我這裡帶來一個情報。”
“情報?遺愛,難道是戰況有了轉機?傳令兵何在?”杜荷驚喜道。
房遺愛老臉一紅,有些尷尬道:“咳咳,我就是傳令兵,這不是聽說大舅哥要去出使新羅嘛,我從黃牛那裡得來了新羅的情報,重點是新羅女王的……”
“哦哦,還是你想的周到,這裡正需要新羅……
不對,等等,遺愛,你又找黃牛作甚?該不會是……”杜荷警覺道。
旁邊的李承乾不解道:“黃牛是誰?怎麽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房遺愛漲紅了臉跳著腳喊道:“青蓮你想哪裡去了,我什麽也沒乾,就是路過。
大舅哥你要相信我,黃牛是商會在高句麗王都的斥候頭目,消息很是靈通。”
“哦哦,我還以為是昔日在長安城裡販賣美人畫冊的一個商人呢。”李承乾不疑有他。
房遺愛給杜荷連連使眼色,杜荷捧腹不已。
拿到新羅情報之後,房遺愛給李承乾出了一個點子,那就是新羅女王待字閨中,還是獨身,不如就用用美男計,說不定新羅女王願意下嫁過來,然後就聯姻帶結盟,舉國相助,那麽這次危機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妹夫,高陽妹妹知道黃牛的事情嗎?要不要大哥我去告訴她一聲?”李承乾重重的按住房遺愛的肩膀笑眯眯的問道。
什麽?原來你知道?
房遺愛連連討饒,逃也似的出了大帳。
李承乾可以算得上杜家商會的老人了,跟杜家多麽相近,既然熟悉黃牛此人,略微一想就記起了,黃牛就是被妹夫杜少清放進高句麗的那個屬下。
杜荷看著二人一番嬉鬧搖頭無語,良久之後沉吟道:“大皇子殿下……”
“現在就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見外,當初在落霞鎮,可是你親口說的,服氣我做掌櫃的。”李承乾打斷道。
“好,那就暫且叫你一聲掌櫃的。
我有良言一句,可願聽一聽?”杜荷也不推辭。
“洗耳恭聽!”
“遺愛之言有理,美男計略顯粗俗,但兩國聯姻卻是好事,他日你繼承大寶,身邊免不了妃嬪填充后宮,這等他國公主或者女王,才能配得上……”
不等杜荷說完,李承乾抄起使者節杖就打了過去。
杜荷連忙逃開,臨出大帳前還喊著:“為了大唐萬勝,赴湯蹈火身先士卒呢?”。
言語雖是玩笑,但其中道理卻在李承乾心裡埋下了種子,如果真的需要聯姻搞定新羅女王,那麽自己好幾個弟弟呢,不如就從他們幾個裡面選一個犧牲一下?
且不提李承乾這邊出使新羅,再說大唐營州冷不丁遭了兵災,被禍害的天怒人怨,消息傳回長安城裡,李二暴怒,幾欲禦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