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離差點噴了茶,左右一看,見沒人注意他們,才反過來瞪著他。
祁鳳翔又道:「既然你我的朋友都不在,不妨我們交個朋友,吃飯賞景也是雅事。」
蘇離離連忙道:「好好。祁公子既然想和我做朋友,就本著一顆朋友的心,幫我個忙吧。我委實不願和你一起吃飯,這桌也是我先來,你還是走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啊。」說完見他臉色有點沉,又連忙道,「你剛才說做朋友的,可不能生氣,就當幫朋友我一個忙吧。」
祁鳳翔被她這無賴又歪理的話噎了一噎,反而笑道:「好吧,這個忙我幫了,既是朋友,改日再敘吧。」說著站起來要走。
蘇離離連忙叫道:「祁公子。」
「嗯?」他回身。
「那個……你剛才說你請客……」蘇離離無恥地笑。
祁鳳翔額角的青筋跳了一跳,默然片刻,摸出一張百兩銀票,按在桌上,笑得極其勉強:「找零的銀子我回頭找你要。」
蘇離離債多不愁,你既盯上了我,我也不怕你找,欣然收下,道一聲「慢走」,大叫店家「上菜」。
祁鳳翔步出扶歸樓來,遠望城郭,忽然覺得好笑,自己竟然被個無賴小女子訛了一筆,還被趕得灰頭土臉。他走下店門台階,右首目光一瞥,寒氣逼來。木頭站在大道上,目如寒星,眉似刀裁,冷眼看著他。晚風牽起他衣角,低低地飄飛。
祁鳳翔負手而立,也兀自回看著他。半晌,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低聲笑道:「江秋鏑,你還沒死啊?」
木頭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彷彿這個名字是個陌生人的,只在一個遙遠的時代存在過。半晌冷冷開口,卻只簡潔道:「不要招惹她。」說罷,逕自往樓上去。越過祁鳳翔身側時,祁鳳翔忽然出掌,半途變掌為爪,探向他肩井穴。
木頭斜肩一閃,避開他手,一指點向羶中要穴。兩人須臾交了十餘招,祁鳳翔一躍退開,笑得如同嗅到獵物的猛獸:「三年不見,險些沒認出你來,壞脾氣不改,功夫倒沒落下。」
木頭收手,動靜自如,仍是冷然道:「你打不過我。」他布衣和風,卻身姿挺拔,隱然有分庭抗禮之勢。
祁鳳翔讚許道:「不錯,當初能和你打個平手,現在確實不是你對手。」
「那就記住我說的話。」木頭說完,衣裾一拂,轉身上樓。
祁鳳翔叫道:「我再約你說話!」木頭置若罔聞,徑直邁步登樓。祁鳳翔看著他身影消失,有些欣賞,有些悵然,轉看夜色下遠遠的城牆,起伏著溫潤的曲線,像亙古變跌的軌跡,興亡盛衰的傾訴。
三年前幽州校練場上,幽燕兵馬節度使祁煥臣將一襲紫金菱紋絛掛在軍營高台之上,對客訪的臨江王笑道:「今日且看我軍中良將爭鋒。」那年,祁鳳翔二十歲,已是右軍總領,當先向前,快意拚鬥,直打到高台之下。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忽然從中殺出,招招精妙,料他先機,竟是平生少見的敵手。足足戰了大半個時辰,將一幅菱紋絛從中撕裂,各執一半,滿場喝彩。祁鳳翔將半幅繡緞獻上祁煥臣道:「孩兒不才,父帥見諒。」
祁煥臣卻看著那個平分秋色的少年,對臨江王道:「令郎實是龍駒鳳雛,假以時日,才略定在翔兒之上。」
臨江王拈鬚,笑得慈藹,道:「元帥過譽了。」
江秋鏑雕弓寶馬,意氣風發,卻內斂收涵,只將繡錦往案上一放,默立在旁。
彼時兩相打量,心生相惜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