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行了一里,下游一點燈火,卻是一條小船泊在岸邊。祁鳳翔拎了蘇離離擁身而入,虯髯大漢跟著跳了進去,張師傅接住,道:「開船吧。」竹梢一點,離岸而去,只扯了帆順著往下水走。船行如飛,料得別的船馬都趕不上,蘇離離呼出一口氣縮在了角落。
船裡卻還有一人,四十來歲年紀,面色焦黃,神采奕奕,當先見禮道:「三公子許多時不曾到渭水,今日一來便遇險受驚了。」
祁鳳翔眼睛如暗夜裡的豹子,凶狠而優雅,卻帶著笑意回禮道:「兩年不見,方堂主還是這樣見外。上游的兄弟應該沒事吧?」
那位方堂主對祁鳳翔很是恭敬,答道:「不礙事,我們在這水上慣了,那幾個人容易甩脫。」
祁鳳翔點點頭道:「如此多謝,上復黃老幫主。他日我定到幫中回拜他老人家。」
方堂主連連擺手:「三公子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在下一定轉告幫主。公子若還有吩咐,只管告訴,若沒有,我且回堂裡。公子一路順風。」
祁鳳翔點頭說了一個「好」字。那方堂主竟推開艙門,縱身就跳進了冬日刺骨的江水,連水花都沒激起來,就這樣沒入水中不見了。
虯髯大漢大驚,指著水面道:「沙……沙……沙河幫?」
祁鳳翔頷首道:「是沙河幫,你又是誰?」
那虯髯大漢忽然一跪道:「小人王猛,是這山上的草賊。聽說祁三公子仗義疏財,交遊天下,所以想來投奔。」
祁鳳翔道:「王兄要投我,有什麼要求嗎?」
王猛連連搖頭道:「無有,無有。我孤身一人做山賊做了好些年,卻是沒頭蒼蠅一般亂竄。情願投在公子軍中效力,上陣殺敵,遇險當先,別無要求。」
祁鳳翔修長的手指撫在膝上,文質彬彬道:「是誰教你來投我的?」
王猛「啊」的一聲,猶疑不定。
祁鳳翔又道:「就是那個教你念『不肯低頭在草莽』的人。」
「這……公子英明,確是那人教我這樣說,可……可他不許我說。」
祁鳳翔沉吟片刻,道:「你可以不說,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這人的住所你是否知道?」
「是。」
「是否在渭北?」
「是。」
「是否陳北光部下?」
「不是。」
祁鳳翔收手道:「很好,那麼到了渭北你帶我去他住處便是。你什麼都沒說。」
王猛愣了一愣,似乎覺得不妥,又似乎覺得自己確實什麼都沒說啊,一臉錯愕狀。蘇離離腹中暗笑,就你這樣子,跟這狐狸玩彎彎繞,怎麼都能把你給繞進去。
冷不防一件衣服兜頭蓋來,蘇離離執起一看,是件厚棉衣。祁鳳翔刻薄道:「穿上吧蘇大老闆,凍死了還得給你『搬屍回巢』。」
蘇離離將衣服裹在外衣上,見他還惦記著自己衣著單薄,心裡感激,笑道:「你說過一根頭髮也不少。」
祁鳳翔陰陰笑道:「我說一根頭髮也不少你的,可我沒說是死的還是活的啊。」
啊?!蘇離離幾欲昏倒,這個陰險小人把自己誆出來,卻這樣解釋。登時哀哀欲絕,暗罵祁鳳翔祖宗十八代。罵到第十七代時,被周公勸住了。
醒來,只覺得虛晃浮動,仍是在舟中,已靠北岸。船艙狹小,張師傅靠在艙壁養神,船板一晃,祁鳳翔自外而來,道:「都起來吧,這邊已經是太平府地界了,行事須得小心。」
太平府是冀州大郡,繁華豐茂。三人上岸,王猛已在岸邊候著。一行人棄了車仗,步行向前,在那繁華鬧市七轉八繞,竟繞到了一個小巷子裡。巷尾一帶竹籬,王猛止步道:「那位先生就住在裡面,我被官府通緝,逃到他院裡。他勸了我一席話。我本想跟著他,他說他不需要,指我來投祁公子,給我看了公子的畫像。我在桃葉渡見著你,就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