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栩喝了藥之後,一直閉目養神。
慕元春和方媽媽都有心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偶爾交換一個眼神。今天一大早,錢媽媽和瑞香就被慕正善夫婦叫去問話了。也不知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門口忽的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慕元春心裡有些不悅,蹙眉說道:“方媽媽,你去看看是誰在外面?”方媽媽應了一聲,起身便去開門。
門一開,卻見慕正善鐵青著臉站在門口。
方媽媽心裡一跳,忽然有了不妙的預感,陪著笑臉道:“老爺,太太”
“啪”的一聲脆響。
方媽媽的左臉火辣辣的,迅疾浮起五道指印。
方媽媽幾乎被打懵了。慕元春也是一驚,反射性的站起身來:“父親,方媽媽做錯什麽事了?”
慕正善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方媽媽到底做了什麽,你心裡不清楚嗎?”
慕元春心裡咯噔一下。
張氏慕念春一起走了進來,緊接著,便是江媽媽等人。
慕正善沒給她思慮的時間,冷冷的質問道:“瑞香暗中用銀子買通錢媽媽換了避子湯,這銀子是你讓方媽媽給瑞香娘的吧!”
慕元春想也不想的否認:“父親在說什麽,女兒實在不知。”心裡卻陡然一沉。短短一夜過來,瑞香和錢媽媽竟然全都招認了。
慕正善定定的看著慕元春,眼中閃過痛心和失望。
原本那個溫柔識大體的女兒,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方媽媽此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的跪下了:“老爺請息怒,奴婢雖和瑞香娘認識,可平日從不來往。一定是她故意陷害奴婢”
慕正善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去這些:“閉嘴!來人,先把方媽媽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再來回話。”
江媽媽身後閃出兩個粗壯的婆子,利索的將方媽媽往外拖。
方媽媽又驚又怕,一邊掙扎一邊看向慕元春:“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什麽都沒做過”其中一個婆子嫌她聒噪,隨手從旁邊拿起一塊布團起塞到方媽媽口中。
方媽媽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可是,此刻誰也救不了她。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眼中閃出水光,哽咽著說道:“父親,你只聽信瑞香娘的一面之詞,就認定了是我指使方媽媽所為。在你心目中,女兒竟是這樣不明是非心機深沉的人嗎?”
你不是嗎?
慕正善沒有說話,失望的目光卻比任何話語更傷人。
慕元春眼角掛著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底卻湧起一陣陣寒意。
她對付慕正善的最有力武器,竟不管用了。接下來,她該怎麽辦?這種事,她是萬萬不能承認的
慕念春眸光一閃,忽然張口勸道:“爹,你先消消氣。這事或許是弄錯了。中間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大姐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怎麽會暗中和瑞香來往。”
慕念春竟為她說話?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戒備,卻不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立刻順著話音哽咽道:“父親,女兒對此事真的一無所知。”
慕正善怒氣稍緩,神色間有了微妙的松動。
慕元春心中一振,面上流露出委屈淒然的神情:“如果父親執意不信女兒的話,女兒也沒什麽可辯解的。任憑父親發落就是了”說著,眼淚從眼角滾落。
晶瑩的淚珠滑過俏臉,留下兩道淚痕。
慕正善遲疑了片刻,不怎麽確定的問道:“元春,這件事你真的不知情嗎?可是,這銀子明明就是方媽媽給瑞香娘的。你怎麽會不知道?”
“是啊,大姐,難不成此事是方媽媽自作主張背著你做的?”慕念春似笑非笑的附和了一句。
慕元春心中一緊,下意識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的眼中閃著冷然的嘲弄。眼下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麽主動承認一切,要麽就推方媽媽出來頂下所有罪責。
慕元春,你會怎麽選?
慕元春的面色悄然泛白,刹那間,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終於做出了選擇。
慕元春忽的跪了下來,垂淚哀求道:“父親,方媽媽是我的奶娘。這麽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的照顧伺候我。瑞香的事是她瞞著我暗中做下的。還請父親看在我的顏面上,對方媽媽網開一面。”
說完,深深的磕了頭。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
慕元春果然自私之極。在這樣的關鍵時候,果斷的選擇保全自己。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方媽媽的身上,還做出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來。
若是方媽媽知道了,會是怎樣的寒心?
慕正善卻動容了,親自將淚水漣漣的慕元春攙扶了起來:“方媽媽實在膽大妄為,竟敢背著你做出這等事情來。這樣的惡奴,實在留不得了。等打完了板子,就和錢媽媽一並發落到田莊做粗活。”
慕元春一驚,還想再為方媽媽求情。
張氏卻迅速的接過了話茬:“老爺請放心,妾身一定精心挑個忠厚老實的管事媽媽到元春身邊伺候。”
慕正善嗯了一聲。
此事便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慕元春隻得無奈的住了嘴,心裡卻一片冰涼。
連翹吃裡扒外,被自己暗中發落了。方媽媽也將要離開自己身邊以後她的身邊豈不是連一個可信之人都沒了?
慕元春心裡正懊惱氣悶,慕念春又湊了過來,一語雙關的歎道:“大姐,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心裡一定也不好受。今後可得牢牢吸取這個教訓,仔細調教身邊的人,也免得今後身邊人亂做主張惹出禍端,連累你的好名聲。”
慕元春暗暗咬牙,硬是擠出一絲笑容應下了。
床上的慕長栩,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慕長栩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悲涼和痛楚。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記憶中那個溫柔可人的妹妹,竟變得這般狠辣無情?
方媽媽挨了二十板子之後,被抬了進來。
那兩個粗壯的婆子使出了渾身的力氣,這二十板子打的結結實實。方媽媽也是有頭臉的管事媽媽,平日裡衣著光鮮舉止矜持。今日當眾挨了一頓板子,皮肉之苦還在其次。顏面無光才是最令人難堪的。
方媽媽強忍著疼痛,哆嗦著身子跪在地上。
慕正善冷冷的說道:“方媽媽,你現在可認錯?”
不,不能認。
若是認了,豈不是要連累到小姐身上?她這條賤命死不足惜,今天就算是被打死,也絕不承認!
方媽媽咬咬牙應道:“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方媽媽,”慕元春忽的含淚打斷了她:“你為什麽要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以為這麽做是為了我好麽?你這是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方媽媽:“”
方媽媽不敢置信的看著慕元春,雙手無法抑製的顫抖起來。
慕元春唯恐方媽媽亂說話,又哽咽著說道:“我剛才已經向父親求了情。你待會兒就收拾東西去田莊。記得好好做事真心悔過,或許日後還有重回府裡的機會。”
這是在暗示方媽媽,今後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將她重新要回身邊。
小姐這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方媽媽神經質的扯了扯臉皮,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半點笑容。淚水不知不覺中模糊了視線。小姐那張熟悉的臉龐也隨之模糊。
她是羅氏當年的陪嫁丫鬟。
羅氏生了慕長栩那一年,她也嫁給了府中的一個管事。羅氏懷了慕元春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羅氏生下慕元春之後,便血崩而死。臨死前,羅氏緊緊的攥住她的手,氣若遊絲的叮囑:“巧雲,我將女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她跪在床邊,含淚立誓:“奴婢一定會竭盡全力照顧好小姐,看著小姐長大成人。少奶奶,你就安心的走吧!”
羅氏欣慰的閉上了眼睛。
她抱著尚在繈褓中哇哇哭喊的女嬰,心中無比酸澀。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照顧小姐平安長大。
她扔下了尚在吃奶中的女兒,做了小姐的奶娘。她的奶水很足,小姐被喂養的白胖健康。可她那個可憐的女兒,卻沒有奶水可吃,又疏於照顧,在八個月的時候發了場高燒早夭而亡。
她悲慟之余,幾乎將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投在了小姐身上。雖有主仆之別,可在她心裡,小姐和她的女兒無異。這十幾年來,她全心全意的伺候小姐,一心一意為小姐考慮,從未有過半點私心。為了小姐,就算死她也甘願。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姐竟會這樣待她
慕元春熟悉的臉龐,此時陌生的令人心寒。
方媽媽臉色慘白,淚流滿面,終於承認了:“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張,瞞著小姐做下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