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采藍十分意外:「聶先生?」
「上車說吧。」聶之文打開了車門,「外面太熱了。」
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空氣都是滾燙的,鐘采藍不過略一踟躕,就開門上了車,空調的涼風迎面撲來,她不禁長長鬆了口氣。
聶之文把空調打高一些:「你是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公安局。」鐘采藍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冒著烈日打車,決定接受他的好意,「謝謝。」
「不客氣。」聶之文打轉方向盤,開門見山,「我聽說你妹妹失蹤了?是在這裡失蹤的?」
鐘采藍並不意外他消息靈通,小縣城裡消息本來就傳得快,何況是麟龍製藥這樣有份量的企業:「是的。」
「走失還是綁架?」聶之文熟稔地詢問。
「還不清楚。」
聶之文點點頭,不再說話了。鐘采藍心情沉重,也沒有寒暄的意思,一路沉默地到了公安局。
聶之文放她下車,臨別前關照道:「有什麼要幫忙的可以聯繫我。」
「謝謝你。」鐘采藍現在覺得聶氏兄弟在外婆家那邊如此受歡迎是有理由的了,不管是不是嘴上說說,這樣關切的態度都使人備生好感。
進了公安局,鐘采藍很快找到了一旁等候的郭茂源,他看見她過來,訝異地問:「采藍?」
「郭阿姨過去陪媽媽了,我來看看這邊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鐘采藍頓了頓,輕輕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郭茂源搖了搖頭。
鐘采藍的心猛地一沉,沉默片刻,她艱難地安慰道:「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唉。」郭茂源重重嘆了口氣,疲態畢現。偏偏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還時不時震動一下。鐘采藍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便道:「叔叔,我在這裡等著吧,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郭茂源猶豫了一下,同意了:「我一會兒就回來,有什麼事給我們打電話。」
「好。」
然而,這樣的等待其實並沒有什麼用。如果有消息,警方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郭氏夫妻,如果沒有消息,乾等著也沒有意義。
線索並不會因為家屬在這裡就自動蹦跶出來。
鐘采藍心裡很清楚,留在這裡,不過是給所有人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大約下午一兩點鐘,鐘采藍隨便去附近買了些吃的果腹,一回到公安局,迎面就看到了曾隊,他也認出了鐘采藍,叫住她:「那個,郭小姐?」
「我姓鍾。」鐘采藍道,「是有我妹妹的消息了嗎?」
曾隊對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一邊坐下,然後才問道:「你對郭小晗瞭解嗎?」
鐘采藍一怔,但還是如實道:「我一直在外地唸書,很少和她見面,為什麼這麼問?」
「在你妹妹遺失的手機上,我們提取到了幾根貓毛。」
貓?鐘采藍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稍縱即逝,她還以為只是錯覺。
「你們家裡養貓嗎?」曾隊問。
鐘采藍回過神道:「不養,我媽好像對這種動物的毛過敏……」記得她小時候從外婆家回來,因為很喜歡黃妞,也鬧過想養隻狗,但江靜不同意,說對這種動物毛過敏。
但是想到她的貂皮大衣和兔皮圍脖,她表示對這種說法的真實性存疑。
「不過,小晗好像挺喜歡貓的。」鐘采藍不是特別確定,她只記得那天郭小晗穿的T恤是貓的圖案,包上的掛件也是隻貓,「具體我問問我媽吧。」
曾隊點了點頭。鐘采藍便給江靜打了電話,得到了她肯定的答覆:「小晗特別喜歡貓,我怕她被抓傷,就一直沒同意給她養。」
曾隊示意鐘采藍開了免提,詢問道:「郭太太,以你對郭小晗的瞭解,如果陌生人用貓來引誘她,她有沒有可能主動跟著對方離開?」
「不可能。」江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不會的,小晗很聰明,不會因為這個就跟著別人走。」
曾隊應了一聲,剛想掛電話,就聽見江靜問:「你們是不是有我女兒的線索了?」
「還在調查中,如果有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曾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江靜又鍥而不捨地打了過來。
鐘采藍接了起來:「媽?」
「那個姓曾的呢?」江靜並不肯輕易放棄。
鐘采藍瞥了曾隊一眼:「他出去了,媽,有事我給你打電話。」說完,掛斷電話開了飛行模式。
曾隊看她覺得有趣,泡了杯茶,問:「你剛才說你姓鍾?」
「是,我和郭小晗是同母異父的姐妹。」鐘采藍問道,「我有個問題,為什麼是陌生人,不可能是熟人嗎?」
曾隊反問:「你有懷疑的對象?」
「沒有,就是問問,不是說這些案子很多都是熟人犯案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曾隊很油滑,不肯定,也不否認,「你那天和你妹妹一直在一起吧?能不能詳細說說那天發生的事?」
鐘采藍道:「那天,我們一大早就去外婆家裡,外婆家裡只有一隻狗,沒有貓。」
說到這裡,她特地停下來看了曾隊一眼,他不置可否,神情分毫不露。她有些失望,繼續道:「她一整天都躲在樓上,吃飯了才下來,吃過飯就說要和同學去看電影,聶之文把她送到了中心廣場,然後送我回家,之後的事昨天已經講過了。」
曾隊沒有再詳細詢問,鐘采藍便猜到他想知道的的確是關於那幾根貓毛的事。
郭小晗在江外婆家沒有機會接觸到這種東西,到了中心廣場又是在電影院,就算不慎沾到了別人身上的貓毛,也不該是在手機上。
手機遺落在那個地方,又有郭小晗喜歡的貓的毛,很難說只是巧合……等等。
「知道小晗喜歡貓的話……」鐘采藍心中駭然,「不會真的是熟人吧?」
曾隊沒說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鐘采藍心亂如麻,用貓引誘郭小晗,會是巧合嗎?如果是,那麼是拐賣?如果不是,那麼是早有預謀?動機呢?郭茂源的仇人?那郭小晗豈不是危險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劉急匆匆走過來,低聲道:「曾隊,西郊發現一具女屍。」
鐘采藍呼吸一窒,脫口問:「是我妹妹嗎?」
「這個……」小劉支支吾吾道,「還不清楚。」
曾隊站起來:「走,去看看。」
「曾隊長。」鐘采藍也猛地站起來,「可不可以讓我一起去?」
「不行。」曾隊一口否認。
鐘采藍懇求道:「拜託了,我就遠遠看一眼,絕對不給您添麻煩。」
曾隊還想說什麼,小劉給他使了個眼色,曾隊突然想起來郭茂源的身份,相比郭氏夫妻,鐘采藍要好搞定得多了,權衡之下,他鬆了口:「行吧,老實點。」
「是是。」
西郊顧名思義,是位於松容縣的西側,再往裡走就是山裡,要說起來的話,恰好位於江外婆家的村子和松容縣之間的過渡地帶。
路上,小劉介紹了情況:「那塊地原本是荒在那裡的,麟龍今年剛承包下來,打算種點藥材,已經弄了快一個月了,今天工人清理的時候聞見了臭味,去看才發現了屍體,馬上就報警了。」
曾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鐘采藍如坐針氈,他們的話從左耳進右耳出,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是郭小晗嗎?會不會是……郭小晗?
真奇怪啊,她和這個妹妹明明沒有什麼感情,可這個時候依舊覺得一顆心高高懸起,難道這就是血濃於水嗎?
她想問問周孟言,你覺得我妹妹還活著嗎?可一想到現在是在警車裡,就牢牢閉上了嘴巴。
可不知怎麼的,周孟言不經意一瞥,就看見了她微微一動的嘴唇,她明明沒有開口,他卻好像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下意識地就在她手背上寫了個「活著」。
鐘采藍悄悄鬆了口氣。
周孟言見狀,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可太奇怪了,他並沒有去揣測她的想法,更像是某種下意識的反應。
可怎麼可能呢?只有兩個相處多年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默契。
他根本不認識她。
警車呼嘯,很快便到了地方,觸目所及都是荒地,有些地方被清理過了,有些還雜草叢生。
鐘采藍一下車便看見了聶之文,他向曾隊打了個招呼,曾隊瞟了他一眼,胡亂點點頭:「屍體在哪裡?」
「那邊。」聶之文指了個方向。
鐘采藍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臭味,說不上來是什麼臭,但令人作嘔。她不瞭解屍體腐爛的時間,但是心理多少踏實一點,臭成這樣了,估計不可能是昨天失蹤的郭小晗。
曾隊看了她一眼:「你留在這裡吧。」
鐘采藍也覺得自己不一定能hold住腐爛的屍體,沒底氣地說:「我遠遠看一眼。」
聶之文聽罷,立即道:「我看過了,應該不是你妹妹。」
鐘采藍露出詫異之色:「你看過了?」
聶之文微微頷首:「你妹妹昨天失蹤的時候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那個不是。」
鐘采藍不是很放心,走近想去看一眼,遠遠的,能看見是個長頭髮藍裙子的女孩子,但看不清臉。她正想靠近一點,就感覺到背上被劃了一個N。
不是。她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
曾隊長也遙遙對她擺了擺手。
鐘采藍終於放下心,正想掉頭離開,突然聽見有個民警喊了一聲:「這裡還有一具屍體。」
她頓時僵住了。
聶之文看著她:「你沒事吧?」
鐘采藍搖了搖頭,做了兩個深呼吸,摀住口鼻跟著跑了過去。
第二具屍體就在第一具屍體下面,和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相比,TA看起來乾淨許多——因為完全白骨化了。
屍骨被漸漸清理出來,鐘采藍感覺到背後周孟言一一寫下自己的判斷:女性,死亡時14-15歲……然而,她都沒有聽進去。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手骨上面戴著的一串手繩給吸引了注意力。
一位技偵的警員小心翼翼地將手繩剝落到證物袋裡,她遲疑片刻,問道:「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這個?」對方奇怪,但以為她是新來的實習生,便把證物袋給她了。
鐘采藍捏著那薄薄的塑料袋,仔細端詳那根手繩,編織的手法是最簡單易學的平結,中間兩根繩為軸,另外兩根線纏繞打結,這根手繩的配色是很辣眼睛的番茄炒蛋色,紅黃交織,十分喜慶。
繩子大約是某種化纖材料,雖然屍體已經腐爛,但手繩卻依然保存完好,鐘采藍顫抖著手,捏住了手繩的下端,刺目的陽光下,打著的結一清二楚。
她只覺胸悶氣短,眼前發黑,腿一軟就跪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