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继承人未必需要是我。”
安靖摇头,他凝视着眼前这由无穷可能性汇聚而成的银色巨蟒,语气平静:“我不当你的继承人,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的确如此】天元天道反而痛快地承认:【之前只是我...
仓廪足站在原地,指尖尚有余温的灰烬缓缓飘落。那块化作温润石胎的骨灰落入老人掌心时,竟隐隐泛起一丝微光,像是残魂未散,执念犹存。老人怔怔地看着手中之物,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叩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肩头,动弹不得。
“埋了吧。”仓廪足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她不会再被挖出来。”
话音落下,四周死寂如渊。成千上万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有茫然、有敬畏、也有悄然燃起的一线希望。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只知这人一出现,便让守军噤声,令将军沉默,甚至能将尸体化为尘土而不留痕迹??这般手段,已非寻常武者所能及。
而仓廪足心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曾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生死,北疆霜劫之中,万人相食,白骨堆山;临江城破之夜,血流成河,尸首填沟。可那时的死,是战阵厮杀,是命运倾轧,是天地无情下的必然结局。而眼前这些人的死,却是被规则所困、被流程所缚、被“正当程序”活活拖入地狱的缓慢窒息。
十天……真的太长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安靖的身影??那个总爱坐在怀虚界边缘喝酒的少年,曾笑着对他说:“你啊,通幽之能可瞬息千里,搬山填海都不难,偏偏最怕看见人哭。”
“那你呢?”仓廪足当时反问。
“我不同。”安靖仰头饮尽杯中酒,眸光清亮如星,“我看不得人间不公,所以才要改天命。”
此刻,风从北关吹来,带着尸臭与寒雾,也带来了远处玄天宫方向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钟鸣。那是每日子时才会响起的【天律钟】,象征着帝朝律法不可违逆,一切事务皆需依规而行。可在这钟声之下,又有多少性命无声湮灭?
仓廪足忽然笑了。
他抬手一招,阴影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漆黑门户。门后幽深不见底,隐约可见一条蜿蜒流转的地脉灵线贯穿其中,正是连接神京主城与边关支脉的【北玄地络】。
“既然流程要十天……”他轻声道,“那我就绕过流程。”
下一瞬,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于原地。
***
神京城内,户部大衙依旧灯火通明。
值夜的官员打着哈欠,正欲合上账册,忽觉地面微微震颤。紧接着,一道黑影自廊柱阴影中浮现,无声无息立于堂前。那人衣袍染尘,面容冷峻,双目如渊,仿佛自幽冥归来。
“谁?!”值守侍卫拔刀怒喝。
“仓廪足。”他报出名字,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贯耳,震得整座大衙嗡鸣不止。
户部尚书闻讯赶来,脸色骤变:“你竟敢擅闯中枢重地!”
“赈灾粮拨款文书,现在签。”仓廪足直视对方,目光如刀,“否则,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尚书怒极,“你知道这是何等罪责吗?未经审批擅自调拨国储,轻则削籍流放,重则诛连九族!”
“我知道。”仓廪足点头,“所以我不是来求你的。”
话音未落,他右手猛然下压。刹那间,整个户部大院下方的地脉猛然震动,无数阴影自地底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掌虚影,牢牢扣住房梁与地基。与此同时,七十二道户部密库的封印同时崩裂,金色灵光冲天而起??那是堆积如山的辟谷丹、疗伤丸、净水符、暖身玉膏!
“你疯了!”尚书嘶吼,“这些物资是要经三省六部会审、由皇帝御批才能启用!你这是劫国库!”
“不。”仓廪足冷冷道,“我只是提前执行本该今日就下达的命令。”
他并指为剑,凌空划动,一道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诏书凭空显现,上书八个大字:**“天命急令,即刻放行。”**
“你伪造圣旨!”尚书几乎癫狂。
“我没有。”仓廪足淡淡道,“我只是借用了‘通幽之能’,从三天后的未来,取来了这份本应今日签发的批文。”
众人闻言皆惊。通幽者虽能穿梭阴影、跨越空间,但窥探乃至截取未来之事,已是触及天机禁忌!稍有不慎,便会遭反噬而神魂俱灭。
可仓廪足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走向第一座库房,抬手一引,上千箱粮食与丹药腾空而起,尽数没入阴影门户之中。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不到半炷香时间,整整三十万石赈灾物资已被搬运一空。
“你……你要把这些都带走?”一名年轻属官颤声问道。
“不是带走。”仓廪足回头看了他一眼,“是送回去。”
***
北关难民营,时间不过过去两刻钟。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营地,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天空之上,浓雾翻滚,一道巨大阴影自虚空裂开,宛如天幕撕扯,随即无数包裹、木箱、陶罐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粮!是粮食!!”
“丹药!全是辟山岳!还有净水符!”
欢呼声如海啸般爆发,饥民们挣扎着爬起,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扑向食物嚎啕大嚼。几个原本已断气的老者,在服下一粒丹药后竟奇迹般睁开了眼。
守军目瞪口呆,那位将军更是面色铁青:“他……他真敢这么做……”
“将军,我们……要不要阻止?”副将低声询问。
将军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头:“阻止不了了。他已经动用了地脉网络,甚至可能打通了天海通道……这种级别的力量,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他望着天上仍未关闭的阴影之门,喃喃道:“而且……你说,如果真是上面默许的呢?”
“您说什么?”
“我说……”将军眯起眼睛,“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
与此同时,玄天宫最高处,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观星台中,一位身穿紫金道袍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面前的水晶球内,映照出仓廪足的身影,以及那一道贯通今昔未来的阴影轨迹。
“通幽者逆溯天机,强行提取未来批文……”老者轻叹,“此乃乱序之举,按律当诛。”
身旁一名年轻道士忍不住问道:“师尊,是否下令缉拿?此人擅动国储,扰乱纲纪,若不严惩,恐开恶例。”
老者却不答,只是抬头望向星空深处,那里有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此刻正缓缓明亮起来,其位置,正对应着北方难民营的方向。
“你看那颗星。”老者指着它,“三年前,它是死星,命格断绝,注定陨灭。可现在……它有了名字。”
“叫什么?”
“顾云止。”
年轻道士一震:“可是……那位早已失踪的太子?传闻他在十五年前血海之劫中身亡,尸骨无存……”
“假死。”老者冷笑,“被人救走,藏匿至今。而今因果回流,命格复苏,说明有人正在以莫大愿力,重塑他的天命之路。”
“难道是……仓廪足?”
“不错。”老者缓缓起身,“他是‘影之使徒’,天生掌控通幽之力,可穿行于现实与虚妄之间。更重要的是??他是安靖的朋友。”
提到这个名字,连老者的语气都变得凝重。
“安靖……那个自称要‘斩断天命锁链’的疯子?”
“不是疯子。”老者低语,“他是真正的变数。而仓廪足,正在替他完成第一步??打破规则,唤醒人心。”
他顿了顿,望向北关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一局棋,终于开始了。”
***
仓廪足回到难民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没有现身,而是静静站在远处山坡上,看着人们分发粮食、救治病患、掩埋死者。那个曾跪地挖坑的老人,如今正抱着那块石胎坐在火堆旁,口中低声诵读《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
仓廪足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热。他低头一看,胸前衣襟竟渗出血迹??那是强行窥探未来所带来的反噬,灵魂被时间长河刮擦所致。
但他并不在意。
他知道,今天之后,会有无数奏折递入皇宫,控诉他“劫掠国库”、“扰乱朝纲”、“勾结流民”;也会有钦差大臣前来彻查,甚至派出神藏境以上的强者追捕他。但他更知道,只要这批物资到位,至少二十万人能活下来。
而这二十万人中,或许就有顾云止。
那个族老口中“本该成为帝君”的男人,那个安靖拼尽一切也要保住的故人,那个承载着“四天凌霄”真正意义的天命之人。
“小师兄……”仓廪足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轻声道,“你说得对。有些事,不能等。”
阳光洒落大地,驱散了笼罩难民营一夜的阴霾。雾气渐散,露出远处神京都城的巍峨轮廓。金碧辉煌的玄天宫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永恒不朽。
可仓廪足知道,再坚固的宫殿,也挡不住人心觉醒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转身走入阴影,身影彻底消散。
而在他离去不久,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拾起一块遗落的辟山岳残渣,小心翼翼包好放入怀中。他抬头望向玄天宫,眼神清澈而坚定。
十年后,这个人将成为第一位攻破神京护城大阵的起义领袖。
百年后,史书记载:“庚戌灾年,民不聊生,有义士仓廪足破法施赈,启天命更迭之始,谓之‘烬火照世’。”
千年之后,孩童传唱歌谣:
>“影中来客夜行疾,
>一指灰飞万骨泣。
>不为王侯不为利,
>只为黎明炊烟起。
>天命皆烬终有光,
>犹见当年送粮人。”
而那一天,仓廪足只是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
他选择,在该出手的时候,没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