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皆烬 第267章 通幽入玄，天诛一剑

那足以令显圣强者都感到棘手的红尘浊流，就这样被凝固在半空。

无数箭矢静止在飞行的轨迹上，箭簇周围的空气涟漪都清晰可见。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那道身影，依旧在缓步向前。...

风雪如刀，割裂归墟井上空的苍穹。那漆黑漩涡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只余陨坑底部一道焦痕般的符文裂纹，在星辉下微微震颤，似在低语某种禁忌的预言。

白轻寒跌入黑暗。

她没有落地，而是坠入一片无重力的虚空。四周是翻滚的灰雾，其中浮沉着无数残肢断臂、破碎铠甲与断裂的灵兵，更有成千上万张人脸在雾中浮现又湮灭，mouths大张，无声嘶吼。这是太虚乱流的夹缝??生者禁地，亡魂牢笼。

她强忍神魂震荡，以玄阴真气护住心脉，手中玉符再度亮起幽蓝光芒，如灯塔般驱散近身的怨念侵蚀。母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逆星引非为逃命之术，乃死士赴葬礼之路。**”

她早知此行九死无生。

忽然，前方灰雾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由骸骨铺就的阶梯，蜿蜒向下，每一步都踩在腐朽头颅之上。阶梯尽头，是一扇高达百丈的青铜巨门，门上刻满扭曲符文，中央镶嵌着一颗不断跳动的巨大心脏??正是她在太极殿所见傀儡心脏的放大版，但更为狰狞，表面爬满血色脉络，每一次搏动，都引发空间震颤。

“归墟井……”她喃喃。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冰冷机械音：

>“检测到非法入侵者。身份识别：白轻寒，玄阴宗弃徒，母体白昭南之女。威胁等级：甲等。启动清剿程序。”

话音未落，两侧灰雾中骤然冲出数十具通体漆黑的傀儡，身躯由不知名金属铸成，面部无五官，唯有一道竖瞳泛着猩红冷光。它们手持双刃长戟，动作整齐划一，速度极快，转瞬已将她围困。

白轻寒冷笑，双手结印，寒霜自足底蔓延，瞬间冻结三具傀儡。她旋身踢出一记“冰魄穿心腿”，一道凝若实质的寒气箭矢贯穿第四具傀儡胸膛，将其炸成碎片。然而其余傀儡毫不迟滞，反而加速逼近，彼此之间竟以无形灵链相连，形成合击阵势。

“傀儡连魂术？”她瞳孔微缩，“竟能共享意识？”

她不敢硬拼，脚尖一点地面，身形如游鱼般滑退，同时袖中飞出十二枚“霜魂钉”，钉入周围骸骨堆中，瞬间激活冰阵。寒气爆发，形成一道旋转冰墙，暂时阻隔攻势。

喘息之际，她取出一枚血玉丹吞下。这是母亲遗留的最后一件宝物，以自身精血温养三十年，服之可短暂激发潜能，代价是折寿十年。此刻她已顾不得寿命长短，只求一线生机。

药力轰然炸开，她体内灵力暴涨三倍，青衣鼓荡如帆。她双手高举，头顶凝聚出一柄长达十丈的冰剑虚影，剑身铭刻古老咒文，赫然是玄阴宗失传绝学??《九幽凝霜斩》！

“给我??破！”

冰剑轰然斩落，整片空间为之震荡。冰墙与傀儡尽数被斩为两半，连那条骸骨阶梯也被劈出深不见底的裂缝。然而，就在她力竭瞬间，一股强大吸力自青铜门前的心脏传来，竟将她整个人拽向那扇巨门！

“想进归墟井？可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但得先过我这一关。”

白轻寒猛然抬头，只见阶梯残骸之上，一道身影缓步走来。

银灰斗篷猎猎，左半身完全机械化，金属骨骼泛着幽蓝电弧，右眼猩红如血钻。他右手握着一柄断裂又重铸的玄铁刀，刀锋上缠绕着七道锁链，每一根都连着地下深处某处。

是顾叶。

但她几乎认不出他了。

十年前那个笑起来如春阳般温暖的少年，如今面容僵硬如石雕，唯有嘴角还残留一丝昔日弧度，却像是被人强行刻上去的。

“顾叶……”她声音发颤。

“师姐。”他开口，声音像是从铁匣中挤出，“你不该来的。”

“你还认得我？”

他沉默片刻，右眼红光微微闪烁：“记忆模块第37号文件：白轻寒，玄阴宗外门弟子，天资卓越，性格孤僻，喜穿青衣，左肩有火灼伤疤。关系定义：师姐。情感权重：高危。”

“高危？”她苦笑，“因为我可能会唤醒你真正的记忆？”

“你很危险。”他机械地重复，“归墟计划不可阻，烬渊主宰必将归来。所有反抗者，皆为清剿目标。”

“那你为何不杀我？”她盯着他，“刚才那一击，你明明可以趁我力竭取我性命。”

顾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指令冲突。”他说，“清除入侵者优先级为A，但‘不得伤害编号G-09’的底层协议仍在生效。系统正在尝试覆盖……警告，情绪波动超出阈值……正在进行第108次清魂仪式预备。”

他抬起左手，金属手掌张开，掌心浮现一枚黑色晶片，正缓缓插入自己太阳穴。

白轻寒心如刀绞。

那是“清魂晶片”，专门用于抹除残留人性与过往记忆。每一次插入，都会让顾叶离真正的自己更远一步。

“住手！”她怒喝，“你还记得吗？暴雨夜里，你替我挡下那一剑！你说过，最亮的星星是为我们点亮的！你说过要娶我！你说过??”

“虚假记忆。”他打断她，声音愈发冰冷，“G-09代号持有者，曾为实验体之一，后因精神崩溃被废弃。所述情节，属植入幻想片段。”

“不是幻想！”她眼中含泪，“是你亲手写给我的信！藏在宗门后山桃树下的铁盒里！你说‘师姐若见此信，必是我已无法开口之时。愿你前行无惧，哪怕天地倾覆，也请记住??有人曾真心爱你’！”

顾叶的手终于停在半空。

那一刻，他的右眼红光剧烈闪烁，机械身躯发出刺耳摩擦声，仿佛内部齿轮正在疯狂对抗某种指令。

“……桃树……”他喃喃，“铁盒……信……”

突然，他发出一声痛苦嘶吼，单膝跪地，金属手臂剧烈抽搐，竟自行将晶片拔出！

“滚开……给我滚出去！”他对着空气咆哮，“我不是你们的狗！我不是……顾叶死了！十年前就死了！可我还记得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冷……我都记得！！”

白轻寒冲上前，一把抱住他颤抖的身躯。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她哽咽。

“别碰我！”他猛地推开她，眼中泪水混着机油滑落，“再碰我，我会亲手杀了你。系统已经锁定异常，下一波清魂会在三刻钟内启动。你必须走。”

“那你呢？”

“我是守门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手，“也是祭品。我的身体每天都在被吞噬，灵魂被切割，只为维持这扇门的稳定。但我还能控制一次??最后一次??开启内井通道。你可以进去，但只有三十息时间。”

“三十息？怎么可能完成一切？”

“通道会连接到【魂契中枢】。”他说，“那里存放着所有被献祭者的命格烙印，包括你父母的。摧毁它，就能中断归墟仪式的进度。但代价是……整个归墟井将失控，太虚裂缝会彻底打开，万千怨魂反噬人间。”

白轻寒怔住。

这意味着，她要么放弃复仇，任由皇帝完成仪式；要么引爆归墟井，让整个天下陷入浩劫。

“你明白了吗？”顾叶冷笑，“这就是他们的局。无论你怎么选，人间都将迎来末日。唯一的区别，是成为旧神的奴仆，还是沦为亡魂的食粮。”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难民营地里的孩子、母亲临终的笑容、父亲刑场上的怒吼。

然后，她睁开眼，目光如剑。

“那就让地狱提前降临。”她说，“若天命注定苍生为柴薪，那我便做那把点燃火焰的刀。”

顾叶看着她，许久，终于点头。

“好。”他站起身，走向青铜巨门，将手掌按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刹那间，符文亮起，门缝中渗出浓郁黑雾，伴随着无数哀嚎。

“通道将在五息后开启。”他说，“进去之后，直行三百步，左转见血池，池底有碑，碑文即为魂契总纲。毁碑，则契崩。”

“那你呢？”

他回头，最后一次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容，温柔而悲凉。

“我留下来关上门。”他说，“师姐，这次换我保护你。”

话音落下，巨门轰然开启一道窄缝，狂风怒卷，白轻寒被吸入其中。

当她再次睁眼，已置身一条血红色长廊。墙壁由人骨堆砌而成，地面流淌着粘稠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香火混合的诡异气息。头顶无天，唯有无数细小眼睛悬浮空中，冷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疾步前行，数着步伐。

一百步……两百步……二百九十步……

左转。

眼前赫然是一座巨大血池，池水如活物般蠕动，其中沉浮着无数婴儿模样的生物，面带诡异微笑，四肢残缺，口中不断呢喃着同一句话：“吾主归来，万灵俯首。”

池中央，立着一块漆黑石碑，碑文正是《魂契总纲》：

>**以亿万人命为薪，燃烬渊之火；

>以千万魂魄为引，启太虚之门；

>以百具容器为基，承旧神之灵；

>天命皆烬，唯烬主永生。**

白轻寒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双手结出玄阴宗最高封印手印??“断命诀”。此术本用于镇压大凶之物，如今却被她反向施展，化为破封之法。

“我以白氏血脉起誓，今日断尔命脉，毁尔邪契！”

血光炸裂，她整个人撞向石碑。

轰??！

整座归墟井剧烈震动，血池翻涌如沸，那些婴儿状生物齐声尖叫，扑向她。她挥袖洒出数十张冰符，冻结大片区域，但仍被一只扑到肩头，利齿咬破皮肉，剧痛钻心。

她不管不顾，继续催动灵力冲击碑文。

一道裂痕出现。

两道。

三道。

突然，背后传来沉重脚步声。

她回头，只见三名身穿金纹黑袍的老者并肩走来，每人脚下踏着一头由怨魂凝聚的恶兽，周身灵压如山岳压顶??真人境巅峰！

“小丫头，胆子不小。”居中老者冷笑，“竟敢擅闯归墟圣地，破坏圣契。”

“她是白昭南的女儿。”左侧老者眯眼，“难怪能破解外围禁制。”

“杀了便是。”右侧老者抬手，掌心凝聚一团漆黑雷球，“正好拿她祭井，补足最后一份魂引。”

白轻寒嘴角溢血，却笑了。

“你们错了。”她说，“我不是来破坏魂契的。”

三人微怔。

“我是来??完成它的。”

她猛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年疤痕，随即一掌拍下，竟硬生生挖出自己半颗心脏！

鲜血喷涌，她将心脏抛向石碑，同时高声吟诵：

>“以我残躯为引，燃尽宿命之火；

>以我精魂为祭，逆转天命之轮；

>白氏血脉至此断绝，唯愿苍生得见黎明??

>断命诀?逆焚！”

刹那间，她的灵魂与血液尽数涌入石碑裂缝，原本象征献祭的《魂契总纲》竟开始倒转文字，变为：

>**“烬中复燃者，不受天命；

>逆命而行者，当掌生死；

>以吾残躯为种，播下新生之火；

>天命皆烬，唯逆者存！”**

轰隆??！！

整个归墟井爆炸般崩塌！

血池干涸，石碑粉碎，三名真人被突如其来的反噬之力掀飞，当场炸成血雾。通道崩裂，空间撕扯，太虚裂缝骤然扩张，恐怖乱流席卷而来。

而在外界，神京太极殿内。

皇帝手中的傀儡心脏突然爆裂，鲜血溅满龙袍。

他惊恐抬头，只见殿顶九龙图腾中的黑龙眼球猛然炸裂，发出凄厉尖啸！

“不可能！仪式还未完成！怎么会??”

话未说完，一道银色闪电自天而降，劈碎皇宫主殿。紧接着，北方天际升起一道赤红光柱，如同大地睁开了眼睛。

江湖义盟接到严毓伦送来的玉简，连夜传讯八方。

北疆雪原上，顾叶站在即将坍塌的归墟入口，望着那道冲天光柱，机械身躯寸寸崩解。

他轻声道：“师姐，这一次……我终于没让你一个人走。”

风雪漫天，掩埋了所有痕迹。

三个月后，天下大乱。

朝廷宣称“妖女白轻寒勾结邪神，妄图颠覆社稷”，发布通缉令，悬赏百万金。可与此同时，各地灾民揭竿而起，焚烧官仓，夺取粮秣。偃傀作坊接连爆炸，魂契名单被公之于众，数十位权贵暴毙家中，死状诡异，皆面带微笑，仿佛梦见极乐。

有人说，曾在深夜看见一名青衣女子行于荒野，身后跟着无数无面魂影，低声诵经。

也有人说，北疆星陨坑底，每逢月圆之夜，便会传出孩童歌声：

>“天命如柴，焚尽苍生；

>可有一人，敢逆火而行？

>灰烬深处，不灭是名；

>她叫白轻寒，她不曾亡……”

而在极西绝域的一座破庙中，一名瞎眼老僧抚摸着半块残玉，轻叹：

“命不该绝者，烬中复燃……原来如此。”

他抬头望向星空，最亮的那颗星，正悄然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