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沒有的,這麽好的女兒家,哪舍得那麽早就許人家,再說了,不是人中龍鳳,哪裡又配得上我這侄孫女兒,還得你們幫我留心著,有好的人家,就給說說。”
十五姑太太的回答讓人抓狂,可是華灼又能怎麽樣,只能聽著,總不能反駁說已經定了莊家,畢竟一未請媒二未下聘,就連庚貼都沒換過。
在十五姑太太離開之前的這段日子裡,唯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淮南府來信了,這次是父親華頊親筆寫的信,裡面提到鳳佩,說是已經找到了畫有鳳佩圖案的那本書,但並無隻言片語記載,想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既然是當年曾老太爺留下的,人家又巴巴地送了來,恐怕還有什麽說道,那就先收著吧,一切等她回了淮南府再提。又說華道安父子已經到了淮南府,想來是華頊覺得這種事情不是女孩兒家該管的,信上隻說那父子兩人平平安安,怎麽安排的卻沒提。
然後信中又提到,收到了華煥送來的一筆銀子,已經充作了修河銀,大大緩解了華頊財力上的問題,因此讓華灼得空兒就去看看明夫人,華頊的措詞有些委婉,其實意思就是讓華灼去謝謝人家。
華灼看到這裡,卻是有些發愣,她上次跟明夫人也隻略略提了提,後來見明夫人那裡再沒動靜,她也就忘了這回事,沒想明夫人竟然真的籌到了一筆錢,還讓華煥給送到了淮南府,怪不得這段日子華煥再沒有上門看過她,感情人根本就不在京中。
信的最後卻是一段中的話,華灼莫名所以地盯著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意思來,父親分明是提醒她要循規蹈距,尤其是跟莊錚,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情,畢竟兩家聯姻的事只是默契,並沒有明文,莊家隨時都有可能反悔,當然,榮安堂也一樣,隨時可以甩開默契,所以她萬萬不能跟莊錚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不然以後萬一莊家反悔,吃虧的只有她一個而已。
“什麽嘛,說得我好像是那種……人一樣……”
華灼挺不高興地甩開信,但一轉念,又笑了起來。難為父親還有這麽委婉的時候,而不是直言訓斥,說這個不能那個不行,估計父親也是提著筆苦思冥想,最後發現一個字也寫不出,只能翻開摘抄一段,含蓄委婉到了極致。
回信隻說了些平常事,還有不能回淮南府過大年的遺憾。十五姑太太囑咐她,說不能把鳳佩的秘密告訴華頊,華灼雖然不以為然,但也不敢就這麽輕易地寫在信裡,再說父親顯然也有所覺悟,在信裡明確說了要等她回了淮南府,再來說這塊鳳佩的事情,估計還是想起些什麽事的,所以華灼也就沒再信中提及,就連十五姑太太給她的那個密封的蠟丸,她都小心收藏好,並沒有急著打開,一切都等她回到淮南府再說。
無論如何,她只是個女兒家,曾老太爺留下的產業,不管現在在哪裡,又被誰掌握著,都不是她一個人能做主的,十五姑太太雖然不看好父親,但她作為女兒,卻也不能越過父親去處置這麽大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從不認為父親無能,更不認為父親沒有進取心,十五姑太太雖然一直關注著榮安堂,但是她到底不曾真正來到榮安堂,沒有跟父親交談過,沒有親眼看一看父親的為人處世,又怎麽能就那麽輕易地判定父親是守成之人。
父親少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月底,十五姑太太終於走了,華灼親自送她出了城,看著十五姑太太的車駕遠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透心的涼。
最大的保護傘已經離開了,之後的日子,她要獨自面對來自榮昌堂的壓迫,雖然她也可以選擇一走了之,但如果就這樣逃了,她這些日子在京裡所努力的一切就都將付之東流。
不想逃避,她還答應了要去參加程寧的生日宴,還答應要跟莊錚去西山訪梅。
京裡的第二場雪,到底什麽時候才落呢?
十五姑太太才走了一天,莊錚就領了莊靜來看望韋氏,氣得韋氏一見面就踹了他一腳,罵道:“秦家老夫人在的時候,你怎麽就不知道來看為娘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莊錚只是揉著被踹到的地方不說話,聞訊而來的華灼一隻腳剛要跨進門檻就聽到了韋氏的話,就被臊得滿臉通紅,轉身就走。
“華小姐怎麽不進屋?”
碧璽守在門口,聽到腳步聲,連忙掀了簾子高聲叫著,語氣裡充滿了笑意。
華灼頭也沒回,走得更快了,幾乎就是一溜小跑著回了秀閣。
屋裡,母子兩個面面相覷,莊靜在一旁笑得死去活來,莊錚卻仍是不吭一聲,被韋氏又踹了一腳,罵道:“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開竅的笨蛋,還不趕緊追去。”
於是莊錚整整衣衫,不緊不慢地踱出了韋氏的屋子,又不急不緩地走到華灼的秀閣外,既不讓人通傳,也不離開,只在秀閣外的那株梧桐樹下站著。
“他在做什麽?”八秀趴在窗子邊,推開一條縫,一邊看一邊對旁邊的七巧抱怨,“要進便進來嘛,站在外頭吹風,一會兒小姐該心疼了。”
七巧捅捅她,道:“低聲點,小姐聽著呢。”
八秀連忙一吐舌頭,閉上了嘴巴。
華灼坐在一邊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這兩個丫頭,道:“有什麽好看的,他不進來,難道你們不會請他進來。”
心裡卻恨得牙癢癢的,莊錚這家夥,壞到頂了,當初在信上寫西山有梅香,卻不寫時間,過後又氣她沒主動去邀他,現在人都來了,還在外頭不進來,擺明要她請他進去嘛,真是矯情。
“看吧,小姐果然心疼了……”
“小姐,是請莊二少爺進秀閣,還是去花廳?”
兩個丫頭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被華灼又瞪了一眼,這才爭先恐後地出去請莊錚去了花廳。名份未定,小姐的秀閣自然不能讓外男輕易走進。
華灼對著銅鏡照了照,覺得方才一頓小跑沒有弄亂頭髮,這才扯直了袖角,慢條廝理地往花廳走去。
傻坐無言。
華灼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讓莊錚先開口,誰知道從她進了花廳,一盞茶下了肚,又一盞茶下了肚,連吃了三盞茶,漲得她肚子都要痛了,結果他就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盯著對面牆上掛的一幅八仙過海圖,仿佛在欣賞什麽絕世名畫一般。
“喂……”華灼終於忍不住了,怒道,“你到底過來幹什麽的?”
有話就說,有……那個什麽就放,真是沒見過這麽悶葫蘆的人。
莊錚慢慢把目光從八仙過海圖上收回來,仿佛還沒有看夠的樣子,依依不舍的,看得華灼又一陣來氣,難道一幅破圖還比她好看不成,若真是名家所畫也就罷了,可是眼下掛的這幅,不過是尋常畫師所畫,值得他這麽入神地看著嗎。
“你要是沒話與我說,那我就走了。”
“咳……”莊錚這才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目光看著地上,“前幾日我與孫師兄上街,碰巧遇上孫師兄的幾個朋友,有一個是欽天監監正的之孫, 聽他偶爾提起,臘八之後,大寒有雪。”
碰巧?偶爾?
華灼眼角、唇角都慢慢彎了起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碰巧、偶爾,鬼才信真的是碰巧、偶爾,就算真的是碰巧了,後面那個偶爾也可疑得很,欽天監雖然管著預測天氣的事兒,但是莊錚遇到的是欽天監監正的孫兒,又不是監正大人,不是本分之內的職責,又不是另有企圖,誰沒事管這京中什麽時候下雪,別是特地問了吧。
“臘八之後呀……”她把玩著套在手上的鐲兒,唇角含笑道,“我要趕著回淮南府陪爹娘過大年,也不知那時還在不在京裡了,這場雪可別封了道才好。”
莊錚目光一僵,然後緩緩抬起來,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也是,你離家久了,是該回去了。”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華灼暗自翻了個白眼,但是想想莊錚的年紀,又覺得他這樣的表現才是正常,有幾個少年能像喬慕賢那樣,十幾歲就跑遍大江南北,見識過無數風月的,她若不是多活過一世,只怕連跟莊錚並排坐著說話的勇氣也沒有。
“莊世兄,其實我也不是非回去不可的……”她重新露出笑顏,覺得還是跟莊錚直來直往的好,不然氣著的還是自己。
莊錚的眼神瞬間亮了,直直地凝視著她。
華灼瞬間臉色緋紅一片,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