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算完,又從身後丫環的手中取過一隻黃梨木雕牡丹花的鈿盒,打開來放在茶幾上,道:“這是姨娘給你準備的幾件首飾,雖不多,可件件都是好的,這對老金纏菊枝鐲子,成色好,這對碧玉耳墜,雖不名貴,但難得的是顏色,青中透著一點紅,雨後天晴雲初開,一輪紅日躍上來,兆頭好,還有這對雙魚玉佩,上等羊脂玉,細膩柔潤,正適合壓裙角,最珍貴的便是這對鑲金白玉蘭花簪,姨娘當年自宮帶出來的,當寶貝一樣收著,自己都舍不得戴,我求了幾回都沒求到,今兒卻舍得送了你,真是眼紅死我了……”
這對蘭花簪華灼現在還不能戴,不過她還是理解了明氏送這對簪子的用意,宮中出來的東西,自然是珍品,珍貴之處不用說,更重要的是難得,一般的誥命夫人也未見得能得到宮裡出來的賞賜,能擁有一件宮中禦製的珍品首飾,那是莫大的榮耀,只怕明氏手中也沒有幾件。
這顯然是明氏在向她賠不是,說到底,西山留宿那件事,始終是明氏算計了她,雖然華灼並不吃虧,反而還賺到了,弄清了當年發生的事情,而且還知道了老祖宗的算計,可在道理上,明氏理屈。
“姨娘厚愛了。”華灼示意八秀收起鈿盒,表示她接受了明氏的致歉,然後又對梁氏露出感激之色,“二嫂子也有心了,我……”
“哎,打住,一家人,可不興說什麽謝不謝的,你若說半個字,我叫人抬了箱子抬腳便走。”梁氏搶道。
華灼一笑,倒也不再多說。梁氏許是還有事在身,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到兩句話便走了,八秀興奮地又把衣裳都取出來一一瞧過,然後笑成了一朵花兒。
“小姐,還是梁少奶奶送的衣裳好,你瞧瞧,這針線真真是一絲兒縫都不見,還有這繡工,太精巧了……”
華灼失笑,這下子,她的衣裳只怕能穿到二月裡去都不帶重樣兒,等到了三月,春暖花開,又得裁春衫了。
隔日,便是程夫人邀約的日子,其實這是本就說好的事情,特地送了請貼來,完全是應付老祖宗的,口頭邀約和送請貼,一個是私下,一個則是慎重其事,前者隨時可以反悔,而後者就是老祖宗也不好攔下來。
於是次日一早,華灼就穿戴一新,摒棄前幾日那種素淨的打扮,特地從梁氏送的衣裳裡,挑出了一套絳紅繡金雀紋的衣裳,紅色端莊大氣,而金雀活潑可愛,二者合一,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風情。頭髮梳成了兩個垂環髻,戴了白裘帽擋風,毛茸茸的透著可愛,帽沿處綴了一對紅瑪瑙雕成的芍藥花,花蕊處垂下一顆紅玉珠,搖搖晃晃,襯著雪白中泛著紅暈的面頰,相映成彰。腰上便掛了明氏送的那對雙魚羊脂玉佩,腳上穿的是一雙她自己做的繡花鞋,繡的也是芍藥花,花蕊上嵌著兩顆白色珍珠,一步一顫,憑添幾分嬌俏。
“小姐,你還是穿紅裳兒最好看了。”
饒是在華灼身邊伺候多年,八秀仍然被一身紅妝的她所震懾,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小姐穿紅色衣裳的時候,就是跟平常不一樣,臉還是那張臉,可是感覺卻變了,一身紅妝的小姐,總有種讓人不敢逼視,卻又忍不住想親近的吸引力。
“少貧嘴,我讓你準備的那套娥黃繡如意纏枝蓮的衣裳,收拾好了嗎?”華灼笑罵道。
“早就準備好了,我做事,小姐隻管放心。”八秀拍著胸脯道。
那套衣裳也是梁氏送來的,做工料子都是上等,華灼準備帶過去送給程寧,程寧的身材與她差不多,她能穿的,程寧自然也能穿,這樣精致的衣裳,做禮也是體面。
出門時正撞見華煙,這女孩兒大抵也是剛領了新衣裳,稱心滿意,特地挑了其中一套富貴紫繡牡丹紋的,一看就是華貴無比的衣裳,穿戴一新,過來準備讓華灼嫉妒羨慕的,兩下一照面,華煙眼都紅了,顯然發現自己輸了半籌。
俗語有紅得發紫一說,但是真正比較起來,紫色固然富貴無雙,但又哪及得紅色炫人眼目。
“六姐姐今兒好精神,這一身新衣裳正合適,襯得姐姐越發明豔動人了。”華灼笑盈盈的,只是口中說出來的話……反正華煙不認為是稱讚,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八秀在一旁噗哧哧直笑,道:“六小姐回屋,怕不又得把滿屋的擺什都給砸光了。”
華灼一想,還真有可能,不由得也有些偷著樂,其實她是真心稱讚華煙的,這位堂姐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穿什麽都好看,尤其是這身紫色衣裳,襯出了她一身的華貴之氣,並不比自己差半點,只是紫色確實不如紅色醒目,更何況她衣裳上的金雀,又是用金線繡的,陽光一照,光燦閃亮,若是兩人並排而站,旁人多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身紅裳兒的她,從這個角度來說,華煙生氣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行了,別笑了,再不走,咱們可就要誤了時辰。”
說是這樣說,其實華灼出門並不晚,來到程家的時候,程寧才剛打扮停當,一眼瞧見華灼送給她的衣裳,驚喜地“哇”了一聲,道:“這是一品堂的手藝,瞧這針法,不愧無縫針之稱,真是送給我的?”
華灼笑著逗她,道:“可要試試,若是不合身,我仍帶了回去。”
程寧趕緊把衣裳往懷裡帶,口中忙不迭道:“合身,怎麽不合身,就是不合身,我也要改了合身才行。”
程夫人在一邊笑罵道:“你這丫頭,不過一件衣裳,倒當寶貝似的,還不趕緊放下,謝過你華家姐姐。”
程寧訕笑起來,忙上前道謝,華灼拉住她,笑道:“一件衣裳而已,值當什麽,我倒不知道什麽一品堂,這衣裳原是我二嫂子送我的,說道是自家繡坊裡做的,都是專給二嫂子做衣裳的那幾個繡娘經手,並不曾有不乾不淨的人碰過,我瞧著衣裳多,也穿不完,這麽精致的衣裳若是壓在箱底裡,反倒可惜了,便挑了一套,這黃色嫩嫩的,正合程妹妹的膚色,也襯程妹妹的氣質,所有便拿了來。”
程夫人點點頭,道:“你那二嫂子我曾見過一回,極大方和氣的一個人,一品堂原是她的陪嫁,她和你親好,以後你便不愁衣裳穿了。”
說著,仔細打量華灼幾眼,眼前一亮,又笑道:“今兒見你,竟覺得與上回不大一樣,這身衣裳配你再合適不過,只怕這回旁人都壓你不過呢。”
她隻道是華灼今日頭一回見莊侍郎夫人,特意打扮了一番,因此倒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驚詫於這身打扮的華灼,真真是看了就教人覺得喜歡,與上回見面時的印象完全不同呢。
“盧國公夫人平日素來愛聽戲,每年過大年之前,都要在自家後花園裡搭個戲台,請一些平日有來往的夫人們聽戲,戲班子也是盧國公府上出錢,自江南挑了十來個眉清目秀、嗓音嬌好的女孩兒,自小調教出來的,每隔五年就重新換一批人。”
在馬車上,程夫人簡略地跟華灼說了些盧國公夫人的情況,然後又道:“想來今日也有不少京中的淑媛們會跟著來,寧兒內向,到時你帶著她,多跟她們聊聊。”頓了一頓,忽又笑道,“莊侍郎夫人娘家姓柳,她與我品階相同,想來席位大約便在我身邊,你若是累了,到我席上來歇歇。”
華灼臉一紅,知道程夫人是在暗示她怎麽接近莊大夫人, 心中雖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這樁婚事前景難料,到底還是厚著臉皮道了一聲謝。
程夫人擺擺手,道:“不用謝我,我也只是投桃報李,能做的不過是這點兒事。”
“到底是伯母幫了我大忙。”華灼真心誠意道,她跟莊錚之間的婚事已經不能拖了,不管莊大夫人有多不喜歡她,她也要盡力去扭轉,能減少一點阻力是一點,如果不是程夫人,她想要見莊大夫人,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有機會。
“是了,今兒恐怕還有不少宗室貴女會去,你少與她們親近,那些都是惹不得的。”程夫人又囑咐道,原先她還沒想到這一點,只是今日見華灼一身打扮,氣派非凡,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貌,卻也有力壓群芳之姿,只怕要招人嫉妒,所以趕緊提醒了一句。
華灼忙點頭應下。
程寧在一旁被母親冷落,這時老大不高興道:“若是她們來惹華姐姐,那又該如何?”
程夫人立刻瞪了她一眼,道:“你與她們遠著些,她們都是高傲的性子,哪裡主動來親近你。”
雖是對著程寧說的,其實這話還是說給華灼聽的。
“伯母放心,我也不認得幾個宗室貴女,不會主動招她們的。”
心裡卻暗犯嘀咕,該不會運氣不好,又會撞著舞陽縣主和楊馨吧,早知道今天出門前燒柱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