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寧也傻了眼,納悶道:“先前華姐姐明明都快哭了……”
更納悶的是,華灼是衝著莊大夫人來的,可是現在怎麽跟陳夫人聊上了,還聊得那麽開心。
程夫人觀察了一會兒,笑道:“你這個姐姐啊,已經偷瞧了莊夫人幾回了,顯然是之前吃了虧,這會兒不敢輕易上前搭話呢。輪到咱們上場了,寧兒,你跟我進去。”
“哦。”
其實程寧不喜歡待在一群夫人中間,那讓她渾身都不自在,但既然華灼也在,她不會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隻好硬著頭皮跟在母親身後走入花棚。
“走得累了,進來歇歇腳。莊夫人、李夫人、陳夫人、王夫人、齊夫人,可巧,你們都在啊。”
程夫人進入花棚後,便笑著與幾位夫人打起了招呼,沒有姐妹相稱,並不是因為與她們不熟,而是身為戶部侍郎的夫人,夫君掌控著財權,不敢輕易與朝中官員太過親近,所以程夫人也要時刻注意與這些夫人們保持距離,不疏遠,也不親近。
莊大夫人雖是心情不好,但見了程夫人進來,仍是勉強擠出笑臉,道:“程夫人甚少出席這樣的場合,今兒是什麽風吹來了,快坐。”
程夫人的誥命品級與莊大夫人相同,因此莊大夫人待她十分客氣,不像其他幾位夫人,總是低了那麽一級二級,因此都在下首坐著。
“在家中悶了,總要出來散散心,再者,盧國公夫人手下的那些戲倌兒們,是出了名的拔尖的,我也是愛聽戲的,豈能錯過。”
程夫人邊說邊坐了下來,對程寧一招手,道:“寧兒,還不過來拜見諸位夫人。”
程寧移步上前,也是一圈兒的萬福,行完禮,就退到了華灼的身邊,一抬眼就看到華灼向她微笑,小姑娘忍不住也笑開了。
程夫人搖頭歎氣道:“我這個女兒,性格內向,怎麽教都改不了。”頓了頓,又對華灼一招手,同時對在場諸位夫人笑道,“灼兒這丫頭是我帶來的,不想她竟走得快,先與大家照面了,你們瞧這丫頭如何?反正我這個女兒是比不上的,也不知將來要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呢。”
華灼正要過去,一聽這話,卻是臉紅了,躲到了陳夫人的身後。
莊大夫人的臉色又變了。
陳夫人卻是大樂,把華灼從身後拉出來,笑道:“你躲什麽,程夫人這是讚你,又不是罵你,這話兒真是說到我心裡頭去了,長得好,性情好,家世也好,你這樣出色,將來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
兩下裡的言語,都直指莊大夫人,甭嫌棄人家女孩兒不好,有的是覺得她好的人,你莊家若真不想要這個兒媳婦,可別將來後悔啊。
莊大夫人沉了沉臉,忽地笑道:“這京中好女孩兒多著呢,兩位妹妹想是見得少了,撿著沙子便當珍珠,我倒覺得誰也比不得煙兒這孩子,相貌萬裡挑一,性子也純淨,家世更是沒得說,雖說她倆個是姐妹,可做妹妹的到底還是要讓著姐姐一些。”
讓著姐姐一些,自然是反話,其實就是說華灼不如華煙。
華煙雖有些看不清情勢,但也知道莊大夫人是在說她的好,綻開笑顏嬌羞道:“伯母過獎了,其實八妹妹也還是懂事的。”
居然還破天荒地給華灼說了好話,雖然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可是誰讓她這會兒心情正好呢,莊大夫人越不喜歡華灼,她就越高興呀,不枉她把華灼帶過來,就是要讓這個堂妹知難而退。
“六小姐真是晶瑩剔透的性子。”李夫人輕笑起來。
旁人聽了都忍不住想笑,明著是讚,其實是說華煙單純近乎蠢了,哪裡有這麽沒半點兒眼色的女孩兒呢?這樣的性子,生在普通人家,倒也沒什麽,可在豪門大戶裡,還不得讓人算計到死,沒點兒心機手段,如何能管住下面人,又如何能栓住男人心。
莊大夫人心中冷哼,面上仍是笑道:“我偏就是愛她這性子,我莊家與別家不同,人丁少,事兒也少,媳婦兒不需挑多麽能乾的,只要能孝敬公婆、盡到人妻本分替夫家開枝散葉便好,李夫人,你家兒媳婦倒是能乾,聽說這一年裡,家裡發賣了不下六、七個丫環了,替府上省了不少開支吧。”
李夫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訕訕地不好回應。她那個兒媳婦確實厲害,又善妒,才嫁過來一年,兒子身邊的幾個丫頭就都被打發了,不說是貼身伺候的,就連從不進房的幾個粗使丫環,也一個沒留下,如今在兒子身邊伺候的,除了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其他都是男子。這事情傳到外頭來,已成笑話。
莊大夫人說退了李夫人,心中稍覺解氣,又看向陳夫人和程夫人,道:“兩位妹妹既然覺得這丫頭合你們的眼緣,不如看看家中子侄,哪個還未娶親,便討了回去,豈不是兩下裡都稱心如意。”
“莊夫人說得是,若不是我兒已定了親,我還真有這個心思。”程夫人淡淡答著,卻是不好再替華灼說什麽,畢竟她與華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沒有立場操心華灼的婚事,再說多了,莊大夫人恐怕就要拂袖而去,她落個沒臉不說,還不能說莊大夫人不對。
陳夫人卻是掛不下臉來,覺得莊大夫人實在是不通情理,如今莊、華兩家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連她這個外人都聽說過一些,此時莊大夫人卻翻臉不認人,讓華灼一個女孩兒以後怎麽出來見人。
“莊姐姐膝下不是正有一子,我雖未見過,倒是聽說他拜在孫大儒的門下,想來也是品行、才學俱全,卻不知訂過親沒有。”
這話聽上去,已經有些保媒的味道了。
華灼心中一顫,她與陳夫人素不相識,不過是偶然興起,給陳小姐寫了幾句勸慰的話兒,不料此時陳夫人竟然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只是莊大夫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陳夫人現在還硬說出這番話,分明是自討沒趣,要吃莊大夫人一頓掛落。
想到這裡,也顧不得長輩說話小輩不能隨意插口的規矩,忙輕輕扯了扯陳夫人的衣袖,在莊大夫人開口之前,搶先道:“伯母,方才我瞧見有人拿著戲單子從花棚前面經過,是不是要點戲了?”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哼,無禮的丫頭,還不出去。”莊大夫人立時厲聲喝道。
陳夫人哪裡還不知道華灼是怕自己吃莊大夫人的掛落,因此插言解圍,她也是直性子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替華灼出頭,哪裡會怕被莊大夫人在人前掃了面子,吏部侍郎夫人的品階是比她高,可是論德高望眾,國子監祭酒可不輸任何人。
當下便緊緊拉住華灼的手,給她一個“放心,沒事”的眼神,便要把莊大夫人話給駁回去,卻不料此時真有個管事媽媽捧了戲單子進來,給幾位夫人道了個萬福,然後道:“幾位夫人,點幾折戲吧,戲倌兒們都準備好了,一個個卯足了勁兒,就等著開了嗓子,夫人們給她們打賞呢。”
這位管事媽媽也是善於觀色的,一進來就察覺到裡面氣氛不對,因此把語氣放得分外輕松,送上戲單子後,又對莊大夫人行了個禮,笑道:“方才我家國公夫人正問夫人去了哪兒,怎麽一轉身便不見了人,今兒來的客多,也不幫著照應照應,不想夫人竟在這裡躲清閑。”
莊大夫人笑道:“看姐姐說的,我好不容易躲個清閑,便讓她念叨上了,真是勞碌命。這戲單子就讓幾位妹妹點吧,橫豎每年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出戲。”
說著,便起身對著幾位夫人微微頷首,又道:“我先去了。”然後牽起華煙的手,離開了花棚。
華煙興高采烈,拋給華灼一個“我要去見國公夫人了,你自己慢慢玩吧”的得意眼神,就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飛揚飄然。
“就這一出和吧。”
留下的幾位夫人商量了一下,共同點了兩出折子戲,把那管事媽媽打發了,那位李夫人才開口抱怨道:“也真是的,越老說話便越難聽了。”
她說的自然是指莊大夫人,當眾揭醜,半點不留余地,後面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活該生不出兒子,要過繼別人的兒子來給她養老。
程夫人淡淡一笑,道:“她品階高,你就受著吧。”
華灼咂咂舌,這位伯母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成功的把花棚裡幾位夫人同仇敵愷的心給挑了起來。
“程夫人,你的品階與她一樣,幹嘛要忍著她。”王夫人正是跟陳夫人相好的那位,自然是向著這邊說話。
程夫人笑笑,卻沒答話,王夫人也知道自己問得有些不對勁,訕訕地轉開了話題,對華灼笑道:“聽說你的琴彈得好?”
又是一個愛八卦的。
華灼苦笑,連忙把事情原委解釋了一通,還有程寧在旁邊做證,好歹是打消了王夫人想讓她彈一曲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