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依舊熱情,散席的時候,一個勁的邀請華灼到陳府去玩,華灼順手推舟就應下了,說起來陳夫人今天幫了她不少,確實應該登門道謝一番。
華煙仍是陪著莊大夫人,談笑生風,老實說,她不驕縱的時候,也是極討人喜歡的,而且又真是沒心眼,言語間總是能招來不少好感,竟成席上一道姣好的風景,連盧國公夫人也忍不住與她多說了幾句,更把她高興得神采飛揚,頗有明豔不可方物的感覺。
莊大夫人看她的眼神不無愛憐之意,華灼暗暗長歎一聲,看來今日過後,莊家到底是跟榮昌堂聯姻,還是跟榮安堂聯姻,將成為京中貴婦、淑媛圈中的議論焦點。
離開盧國公府,已經是兩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盧國公夫人設了宴,請諸位夫人、小姐們品盡美食,這才散了場。
上了馬車,程夫人忽地摸摸華灼的臉,道:“與莊夫人一談,可是受委屈了?”
華灼一愣,卻見程夫人指著八秀又道:“不然這丫頭怎麽眼睛紅紅的。”
八秀連忙一低頭,道:“風吹了沙子到眼睛裡。”
這丫頭確實是狠哭了一場,但華灼將她拉到僻靜處,安撫了好一會兒,又說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要不是小姐替她一力抗下,又有林家表小姐暗暗撐著,她今天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回去就回去,反正小姐的那一記耳光她已經討回來了,不吃虧。而且小姐也說了,等過了上元節就想法子回淮南府,不過是多半個月的工夫,回了淮南府她照樣能伺候小姐。
因此八秀也是下定決心,不再給小姐找麻煩,聽程夫人這麽一說,趕緊就自己撇開關系,小姐沒受委屈,她也沒哭過,嗯,就是這樣。
“哦……”
程夫人倒也沒有再多問什麽,她自是精明,一聽就知道華灼是不想說什麽,想想這也是人家的事,她一個外人,總不能過太過多問,便也罷了。
馬車一路前行,在太液池舊宅大門外停下了,程夫人原是想直接送她回榮昌堂,不過華灼自己有馬車,借口天色已晚,又不順路,婉謝了程夫人的好意,然後與程寧揮手道別,在半道上分道揚鑣。
劉嬤嬤一見是華灼回來了,不由得一驚,忙命人往秀閣裡送火盆,燒熱水,問道:“小姐,怎麽突然就回來了?莫非榮昌堂又出什麽妖蛾子不成?”
華灼搖搖手,還沒說話,八秀卻撲在劉嬤嬤懷裡,哇地一聲哭開了,道:“嬤嬤,是我闖禍了。”
七巧端了熱茶進來,被八秀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八秀,你闖什麽禍了?”
華灼歎了一口氣,道:“原是我的錯,也不能怪八秀……”
等到把事情說清楚,已是一盞茶過後。
“總之,今日算是有驚無險,只是八秀不能再留在京中,我把她送回來,嬤嬤你準備一下,七巧幫著收拾幾件衣裳,明日一早就送她回去。今天就讓白雪兒跟我去榮昌堂吧。”
她身邊可用的人手不多,碧璽要留下來跟莊家、主要是莊錚保持聯系,七巧要隨時策應她,以免萬一榮昌堂真的出什麽妖蛾子,把她困死在榮昌堂裡,劉嬤嬤更要主持舊宅這邊的日常事務,剩下的都是一些粗使的仆婦丫環,做力氣活是使得的,但貼身伺候卻不順手,也只有白雪兒跟在劉嬤嬤身邊有一段日子,人雖不算機靈,可總比別的人多些見識,帶在身邊不會顯得寒磣。
“那些宗室貴女啊,就會仗勢欺人……”
劉嬤嬤是曉事的,聽華灼說了事情經歷,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好一會兒才道:“小姐,你提那樣的建議,萬一辦不成,可是會引火燒身啊,那縣主這樣的脾氣,哪能輕饒了你?”
七巧揪著八秀一通痛罵,聽到劉嬤嬤的話,心裡也是一驚,顧不上再罵八秀,接口道:“韋三少爺那樣的脾氣,哪裡就是會任人擺面的,小姐,依我看你今兒既回來了,索性咱們收拾一下,連夜走吧。”
華灼搖搖頭,道:“走不了,與莊家的婚事一日不定下來,我就一日不走。莊家欺人太甚,但我卻不能讓榮安堂因我而蒙羞。韋三那裡,我試著去跟枯月大師說一說,想來枯月大師是不會介意讓他入國子學的,只要能讓他入了國子學,舞陽縣主那裡我這一關就算過了。”
至於以後韋浩然能不能金榜題名,這就不關她的事了,舞陽縣主就是想怪也怪不到她頭上,後面的事,就看那一對兒男女有沒有緣份。不過,說到底,還是她把韋浩然給賣了,這個少年雖然極招人厭,卻是也幫過她的,仔細想想,她不免還是有些心虛。
正說話間,秀閣外頭忽然傳來碧璽的聲音。
“聽說小姐回來了?碧璽求見。”
七巧一愣,忽然緊張道:“小姐,碧璽今兒去莊府了,恐怕是有消息帶了回來。”
華灼精神一振,道:“讓她進來。”
碧璽很快就走了進來,身上還是一副外出的裝束,顯然是剛剛從莊府回來,聽說華灼回來了,她連自己的屋子都沒回,直接到秀閣外求見。
“小姐……”
碧璽行過禮,正要說幾句吉祥話,被華灼抬手壓下。
“我能待的時間不多,碧璽姐姐,你就開門見山吧,可是莊世兄有話讓你帶回來?”
碧璽遂不再多言,直接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了上來。
“世妹親啟。”
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華灼的心裡漸漸安定了,她不怕有壞消息,最怕沒有消息,莊大夫人的態度如此堅決,她真的很怕莊錚會頂不住,如果連莊錚都放棄了,那麽她算計再多也是無用。
是壞消息,也是好消息。
看過信的內容後,華灼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枯月大師和孫大儒都有成全他們的心思,這是好消息,可壞消息是,兩位德高望眾的大能,同時拒絕了莊錚,理由很簡單,男方來請托,他們只能去女方家中提親,只有女方來請托,他們才能去男方家中提親,也就是說,必須榮安堂親自登門,他們才肯上莊家保媒提親。這是禮,就算是皇帝家要嫁女兒,也得依著禮儀來。
現在的問題是,榮安堂沒有夠分量的人在京中,華灼自己不能算,哪有未出閣的女孩兒自己請媒人的,那還不得笑死人。
“小姐,莊少爺在信上怎麽說?”劉嬤嬤關心地問道。
華灼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只是把信交給劉嬤嬤。
“這、這……”劉嬤嬤也傻眼了,就算現在立刻派人回淮南府請老爺、夫人過來,這一去一來,就算是快馬加鞭,兩個月總是要有的,那時候還不黃花菜都涼透了。
當然,如果榮昌堂有人出面……華灼想到這裡,連忙甩甩頭,不可能的,老祖宗不會成全她,惠氏更是恨不得把華煙塞進莊府,而大伯父,他總不能頂著母親和妻子的意思,給一個隔堂的侄女做主,幾位堂兄都是平輩,父母都在,還輪不到他們出面,明氏……始終是妾室,算不得正經的親戚。倒是榮瑞堂……或許可以去探探口風?
華灼有些急病亂投醫了,一時忘了榮瑞堂已經得罪過榮昌堂一回,哪裡還肯再淌渾水,從這些日子來他們從來沒跟華灼有來往就可以看出來,人家是打定主意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呢。
這時劉嬤嬤卻突然“啊”了一聲,旋即猶豫道:“小姐,咱們家在京中還真有一門能做主的親戚, 只是……”
她吞吞吐吐,華灼卻是真急了,忙道:“嬤嬤,是什麽親戚?除了華家人,咱們榮安堂還有什麽親戚在京中?”
“這門親戚……其實小姐你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們太不靠譜……”劉嬤嬤終於吐露實情,“就是小姐的舅老爺一家子,前幾日方大掌櫃過來,說舅老爺帶了朋友在酒樓吃喝,因是親戚,他也沒好收酒水銀子,誰料到舅老爺竟隔三岔五就來了,我打量著一些酒水,也不值多少,便讓方大掌櫃由著他去吃喝,想小姐在榮昌堂裡煩事多,便沒派人告訴小姐,昨兒我讓方大掌櫃私下一打聽,他們竟在京中置了宅子,就在平康裡那一帶,似乎有長住的樣子。”
“什麽?”
華灼大愕,方家遠在青州,什麽時候進京了?而且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方家的家底基本上快要淘空了,哪有能力遷入京城,而且還在京中置了宅子……等等,該不會是他們變賣了母親歸還的那些嫁妝、田地和鋪子,不然哪裡來的錢。
劉嬤嬤苦笑一聲,道:“夫人歸還了嫁妝,便是要與他們斷絕來往的意思,因此我當日撞見他們,立時便避開了,沒讓他們瞧見我,萬不料今日竟有要求到他們之時。”
“嬤嬤,不用說了,我便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求到他們。”華灼沉了臉,想也沒想,一口否決了此事。
她與方家,永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