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彩“哦”了一聲,三兩下把床鋪好,什麽也沒問,很是知趣地去了隔間。
華灼心裡一咯噔,知道不是有重要的事,七巧是不會支開宮彩的,忙問道:“怎麽了?”
七巧低聲道:“是韋三少爺……不知道怎麽跟了過來,翻牆的時候摔了下來,腳踝扭了,虧得我到得快,不讓就讓巡夜的人發現了,我拿夜貓子的話打發了人,現下讓他躲在了柴房中。”
華灼臉色一變,沉吟了片刻,道:“你再跑一趟,給他送點吃的,讓他不要亂走,到夜深時,讓他從後門離開。”
“後門上了鎖,鑰匙在嬤嬤手中。”七巧急道。
深深吸了一口氣,華灼道:“鑰匙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先去,萬萬不能讓他亂跑,萬一教人發現了,可就說不清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出門在外,夜裡被人翻牆,不管清白不清白,一旦傳出去,就是不清白。七巧知道利害,趕緊又出去了,華灼在床邊來回踱了幾圈,牙根咬緊,卻怎麽也想不出能光明正大從劉嬤嬤手中拿到鑰匙的借口,只能直言了,劉嬤嬤是信得過的。
想想這事兒,她實是恨極了韋浩然,這個混蛋總是會給她帶來麻煩,偏偏她還不能讓他出事,想想也慪得慌。
來到劉嬤嬤屋中,才把事情說出來,劉嬤嬤臉色也變了,驚道:“小姐,萬萬不可留下韋三少爺。”
華灼點頭,道:“我曉得,正是與嬤嬤來商量,趁夜深時送他從後門出去。”
劉嬤嬤卻道:“不成,現在就要送他離開。”
華灼猶豫了一下,道:“夜未深,此時讓他走,只怕會驚動附近的人。”
這棟獨院周圍雖然幽靜,無戶相鄰,但出了二十丈之外,就四散分布著不少人家,此時夜未深,萬一弄出動靜,豈不是反而糟糕。
劉嬤嬤急道:“小姐,你也不想想,韋三少爺翻咱們的牆做什麽?他又不是賊,與咱們家也算有故,若要見小姐,敲門不行,非要翻牆?只怕是在躲什麽人呢。”
華灼一驚,猛地反應過來,是呀,韋浩然是個肆無忌憚的性子,他要來,走正門都不會有任何顧忌,幹什麽要翻牆,而且……見鬼,他該不會是不願意入國子學,逃出來的吧。
想到這裡,她的臉都青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後面追著的,不是佛光寺的人,就是舞陽縣主的人,唔……老和尚是個看得透的人,不會因為韋浩然逃學就派人來追,自是隨他去了,這樣不依不饒的,多半還是舞陽縣主,必定是派人盯緊了韋浩然,要是讓舞陽縣主知道韋浩然逃到她這裡來……華灼的臉色,迅速又由青轉黑。
“嬤嬤,值夜的下人那邊你安排,別讓他們靠近後門,我現在就去柴房讓他走。”
柴房裡沒有上燈,但今夜月色尚可,照進去,隱約也能看到人影。
韋浩然正在狼吞虎咽,華灼到時,正見他放下碗筷,歎一聲:“一整日沒吃沒喝,可算活過來了。”
“煩惱皆是自尋的,你也是活該。”
華灼沒好氣道。她腳步輕,來時韋浩然和七巧都沒發現,直到她出聲,才把二人都嚇了一跳。
韋浩然一翻白眼兒,道:“你是女鬼不成,來了連個響動兒都沒有。”
華灼讓他氣得心裡直犯堵,這混蛋吃飽了就有力氣欺負人了,早知道一口水都不讓他喝。
“韋三少爺,真沒見過你這般不知好歹的。”七巧也氣,收拾了碗筷,暗自哼哼:還不如先前讓人把他當賊抓了。
華灼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低聲道:“你不能在這裡久留,七巧,準備些乾糧,送韋世兄從後門走。”
“我不走。”韋浩然哼哼幾聲,“華家妹妹,你恁的這樣心狠,我腳踝傷了,如何走得?你陷我於泥沼之中,怎麽,現在又想見死不救?”
華灼又讓他氣著了,沒好氣道:“我何時陷你於泥沼,又怎地見死不救,明明是你,陷我於泥沼,我好不容易才踩著你走出來,結果今天你又……眼下你不走,豈不是還要陷我於死地?”
到底是誰在害誰,這個理兒可得說清楚。
韋浩然也知道自己理虧,華灼是賣了他沒錯,可是歸根究底,也是他招惹……啊不,是舞陽縣主自作多情在先,摸摸鼻子,他索性耍無賴。
“反正我不走,嘿嘿,若鬧大了,吃虧的還是華家妹妹你自己哦。”
他是吃定華灼了,大家互惠互助,只要華灼幫他逃過今天這一劫,以後他保證再也不來煩她。
華灼臉色一僵,沒錯,她還真不敢鬧大,但是她也怕舞陽縣主找上門來呀,要是讓舞陽縣主在這裡搜出韋浩然,她就是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咬牙切齒地問。這混蛋八成早就盯著她了,否則哪有她一出京,他就跟著逃跑的,而且往哪跑不行,非跟她一條路,還正好趁夜摸進了她的落腳點。
“不怎麽樣,幫我擺脫追兵就行。”韋浩然摸了摸腳踝,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公主府那幫子人簡直就是屬狗的……藥酒有沒有?”
出門在外,難免磕磕碰碰,藥酒自然是有的,華灼轉身吩咐了七巧一句,待七巧去取藥酒,她才又道:“擦了藥酒你就走吧,我孤身在外,又是女子,怎麽能幫得了你,你若真不想跟舞陽縣主有牽扯,回去求一求枯月大師便也是了。”
韋浩然嘴角一撇,陰陽怪氣道:“你不知我是屬蛇的麽,你踩我一腳,我便要咬你一口。”
他哪是沒求過枯月大師,奈何老和尚又搬出出家人不管俗世事這一套,氣得韋浩然差點沒拔光老和尚的眉毛,代榮安堂向莊家提親的時候,怎麽就不說出家人不管俗世事呢,老和尚分明是偏心,他實是氣不過,又不肯被個女人擺布,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是沒料到,公主府的人居然盯他盯得那麽緊,他前腳走,他們後腳就追過來了。
“你……”華灼又被氣得半死,心裡混蛋王八蛋不知罵了多少遍,若不是不敢鬧大,她早叫人把他捆了直接扔出門外。
韋浩然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涼涼道:“公主府的人只怕已經快要過來了,你再不幫我掩飾,嘿嘿……”
他這兩聲嘿嘿,實在是陰陽怪氣到了極點,聽得華灼怒上心頭,忍不住就要一巴掌揮過去的時候,寂靜的夜色中,忽的狗吠聲大作,卻是不知附近哪戶人家養的狗被驚動了。
“他們來了……”韋浩然冷笑。
華灼瞬間白了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開門……開門……官府查案,所有人到院中站著……”
一群衙役連帶幾十名公主府侍衛闖入了院中,華家的下人們通通被趕到院中,只有華灼連帶兩個丫環還留在屋裡,劉嬤嬤把領頭的差官和侍衛頭領攔在了門外。
“放肆,你們是什麽人,也敢擅闖我家小姐的秀房。”
雖說已是年邁,但劉嬤嬤侍奉榮安堂三代,倍受尊敬,也算見過些世面,並不是一般的膽小婦人,此時擺出架勢,也有幾分凜然。那差官是慣會看人的,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什麽小門小戶的人家,摸不清底細,一時也不敢過分,忙攔了那盛氣凌人的侍衛頭領,低聲道:“張頭領,這戶人家看著不是一般的人家,先打聽清楚再說。”
張頭領冷哼一聲, 道:“管他什麽人家,還能大過公主府不成,老婆子,趕緊讓人,讓我等搜查,否則,哼哼,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劉嬤嬤半步不退,抬頭挺胸道:“不知是哪位公主府?我家小姐,與七公主府的舞陽縣主是手帕交,貴府辦差,我們自然配合,只是也請上差看在舞陽縣主的面子上,不要衝撞了我家小姐。”
她自然不能明著說知道這些人是舞陽縣主派來的,那是欲蓋彌彰,先反問一句,再拉交情,擺出舞陽縣主來,就不由得對方不退讓。
果然,那位張頭領頓時就是一愣,再開口語氣已是軟和了許多。
“張某正是七公主府侍衛頭領,奉命協同京兆府追捕府上逃奴,不知貴府上是?”
華灼在屋裡聽得清楚,頓時有些無語,舞陽縣主這個借口也太侮辱人了,韋浩然好歹也是堂堂一位世家少爺,在她口中,竟成了逃奴。
“我家老爺,乃華氏豪族嫡支榮安堂掌堂人,官居淮南府尹。”劉嬤嬤的聲音跟了傳來進來。
淮南府尹五品官,自然沒放在侍衛頭領的眼中,他自己還是五品帶刀侍衛頭領呢,平級,不過華氏豪族還是頗有威懾力的,雖然不是華氏本家,但嫡支的地位,也比一般的旁系高很多,如果沒有必要,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為好。五大豪族,同氣連枝,得罪一個,就跟得罪五個沒什麽差別,何況其中崔氏還是當今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