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接連好幾天都沒露面,一直都住在賞心閣,沒有去蕭吟那裏,也沒有來過我的瓊薈樓。以前下午還會來坐坐的,這幾日也沒有再來,擺出了一副被我惹惱的樣子。
他做戲,我也做。我偶爾在瓊薈樓門口無故對著自己宮裏的人發發脾氣,讓別人誤以爲我的脾性因爲懷孕和受皇上冷落而變得糟糕,也會依著皇后的意思找曹芳儀去月暢園閒聊打發打發時間。
這天我正要去月暢園,忽然瞥見了瓊萃樓的一個宮女,才想起來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柳碩彥了。每月太后、皇后那裏的請安早早被免掉了,前些時候我讓方和珞去看她還會答應,但後來是決不開門了。幾回下來,也就作罷。
“武嬪吉祥。”那宮女見了我,急急跪拜。
“起來吧。”我一手扶著碧兒,讓她起身看著我道,“很久沒有柳貴人的消息了,你們家小主可好?”
“這……”宮女猶豫著不知說什麽,“謝武嬪關心,我們家小主……”
“我只想聽實話。”我笑笑,卻語露威脅的口氣。
“是。”那宮女緊張地縮一下肩膀,終於道出實話,“我們家小主的身子是每況愈下,原先還能靠著床看會兒書,現在是連床都下不了了。吃的也愈來愈少,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心病,每日躺在那裏歎氣。讓我們這些奴才看了都覺得無比心疼。”
“是嗎?”我擡眼往瓊萃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忽感蕭條萬分。我再回頭對那宮女說道,“回去問問你家柳貴人,哪天願意我過去坐坐的,差人叫一聲即可。”
那宮女點了點頭,我便出了延清宮。
也是這麽一耽擱,誤了些時間,比我和曹寶珍約好的時辰晚了。雖然我可以說有孕走路慢,但畢竟曹寶珍是芳儀,多等了也不見得好。
見我不自覺加快了步子,碧兒湊了上來,說道:“小姐別著急,碧兒知道月暢園裏有條近路可以快些到亭子的。”
我點了點頭,碧兒便領著我走了近路。
依稀見到了曹寶珍的身影,她已經坐在了那裏磕起了瓜子,身後還是只跟了一個貼身丫鬟,上次聽她喚過好像叫什麽絳雪,是個挺機靈的丫頭。曹寶珍邊吃著瓜子邊向著石子路口張望著。
見此,我忍不住又走快了幾步。
“哎呀。”
“哎呀。”
叫喚的一個是碧兒,另一個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宮女。她也走了小道,估計是小路平時沒什麽人走,又捧了一大堆字畫,才沒有看見我們,一下子與碧兒撞上了。
“好險好險。”碧兒拍拍胸脯,道,“幸虧不是撞了小姐。”
“奴婢該死。”那宮女一見是我,又聽碧兒這麽說,慘白了一張臉,急忙跪道,“奴婢該死,沒長眼睛撞了上來。武嬪大人大量,不要生氣!”
我面容嚴肅,心底卻是一陣冷笑,原來我的大脾氣已經能讓人怕成這副樣子了。低頭看了看這宮女,她的頭埋得很低,身子有些顫,似乎很是害怕。我不想理她,目光被散落在地上的字畫給吸引了過去。其中一幅已經散落了開來,我也不懂得鑒賞這些,只是認得出這畫上的是幾個坐著喝酒的官員和幾個在前面跳舞的舞妓。題字讓我覺得很熟悉,氣勢滂沱,筆鋒抑揚頓挫,像極了陳霖韻的那手字。
我正打算細看,確認這是不是陳霖韻的字,那宮女已經手急慌忙地把字畫都收了起來抱回懷裏。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看著她的臉,不由得仔細打量,總覺得十分面熟,可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
宮女見此,又低下了頭,抱著字畫的手卻一點都不松。
我想想也就作罷,故意冷冷哼了一身,什麽都不說往曹寶珍那裏走去。
“怎麽了,”曹寶珍見我繃著一張臉,笑道,“怎麽武嬪一來就黑著一張臉?”
“還是看到曹芳儀讓我覺得舒心。”我福了福身子,曹寶珍趕緊叫我坐下。我先給她吃了一記補藥,惹得她不禁喜上眉梢,關切地問我:“可又是那些不懂事的奴才惹你生氣了?”
“可不是。”我裝作氣道,“這一出宮就遇到了兩個笨奴才,一個我問她事情她回答得不清楚,一個是走路不看人,直接就撞了上來。幸好不是撞到我,不然非扒了她的皮!”
“也沒有好氣的,小事小事。呵呵。”曹寶珍笑道,“武嬪你已經是很幸福的了,皇后娘娘懷孕的時候日子過得比你還煩心。怎麽說皇上對你也還是不錯的,前段時間你不是把皇上氣走了麽,你看這麽多天,也沒有什麽責罰或者克扣;太后和皇后又都喜歡你,皇后還發了話說是讓大家都讓著你一些。”
“我也知道大家對我好,但是這脾氣大了以後就沒法變回去了啊。”我故意憋了憋嘴巴,裝作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樣子道,“就我現在這脾氣,要得罪多少人啊。要不是皇后娘娘照顧,我哪能過的這麽舒服,道理我還是懂的。”
這曹寶珍是我和皇后之間的線人。我知道,每次陪完我之後,曹寶珍都會被皇后請去甯鳳宮賞賞花之類的。理所當然,看花是假,得到我最新的情況是真。而我,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做下去,讓皇后滿意,降低防心。
我瞄了曹寶珍一眼,握著帕子擺出一副哀怨的姿態:“皇上那裏,我也就一時難受抱怨了幾句,他就拂袖而去了。我寧可皇上沖我發火,責罰也好克扣也好,總強過現在這樣的不理不睬。心裏真是難受死了。”
“難過也是傷身子的,武嬪你也看開點。皇上那裏嘛,氣過了就好了。你挺著個肚子他能真的不理你嗎?”
曹寶珍安慰了我幾句,就開始扯閒話,聽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宮裏的事情。照我說,這個曹寶珍才應該是宮裏的消息中心,不僅是她毓衾宮的事情,連著隔壁幾個宮的小事她都是能很快知道。她也是個想得開的人,大大咧咧的,沒有柳碩彥那種小女人情緒,對得不得到皇上的寵愛無所謂,也從沒想過爬上高位,和單家是姻親,在前朝又有個做戶部尚書的爹,難怪她自己的小日子也過得那麽開心。
傍晚十分,我們約好了下次再聊後就各自回了宮。
大約是三天後,早上我睡得模糊的時候,就被素娥姑姑叫了起來。我呵欠連天,揉著眼睛問她何事把我叫醒。她看著我道:“溫貴嬪和陳美人鬧了起來。”
“爲了什麽事?”
“還不清楚,小沈子還沒打聽清楚,只知道溫貴嬪是氣壞了,摟著溫玉帝姬哭得十分慘。”素娥姑姑說道,“聽說皇后已經從甯鳳宮出來往毓靈宮趕過去了。”
“溫貴嬪摟著溫玉帝姬哭得十分慘?”我狐疑地擡了擡眼,睡意已經跑光。換了別人我倒還會相信,依溫依雪的性子,是寧可不惜一切與人拼出高低,又怎麽會在那裏哭哭啼啼示弱呢?
還是我先前認識的那個規矩爲先的陳霖韻帶的是假面具?她的本事大到竟然可以挫敗向來高傲的溫依雪?
“我們也趕去毓靈宮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