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的時候詠鳳宮里已經到了不少人了。素芳姑姑帶著我們到偏殿休息,等到吉時,再上正殿。
縝兒嗜睡,哈氣連天,看得我也跟著犯困。好不容易到了時間來到正殿,只見太后與皇后並坐在上頭,其余的嬪妃列在兩邊。
我抱著縝兒跪下行禮,注意到右手邊一人的眼楮正狠狠瞪著我,不用說,就是溫依雪。她品級雖在我之上,卻也不能立在皇后邊上承我這一大禮,只因我懷中抱著的是皇子。她一個貴嬪,受不得縝兒的大禮。
太后差素芳姑姑扶我起來,滿臉笑容地連道了三聲“好”,讓俞佩珠把縝兒抱給她逗弄了一會,賞了一堆滿月禮,又親自把一把金瓖玉的長命鎖掛在了縝兒的脖頸上。
午膳是在詠鳳宮用的,下午抱著縝兒跟著皇后到了福秀殿前。抬頭就見高高台階之上,皇上站在殿外等我們,而背後的晴嵐門外,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我正欲拾級而上,皇后卻攔住我了。
“把皇子抱給俞氏,你現且站在這里,有旨意給你。”
皇后如此說了,我只好把縝兒交給俞佩珠。俞佩珠看了我一眼,跟在皇后後面上了台階。最後一左一右站在皇上身邊。
此時德順公公展開聖旨,我急忙跪下,待听完了我還愣得回不過 神。直到德順公公拿著聖旨走到我邊上,笑眯眯地催道︰“接旨吧,武婕妤。”我這才叩頭領旨謝恩。
與生下縝兒時規規矩矩地晉一級不同,滿月這一日,我連晉了兩級,成了從三品的婕妤。從三品就是一個界限。與四品地宮妃大大不同。自此不再是小主。而是能掌一宮之事。坐一宮主位的主子、娘娘。
雖然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讓我越到曹寶珍上面去,但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主張。我站起身,走到皇上邊上,抱過縝兒。轉身看著晴嵐門外的眾人三呼萬歲,皇子千歲。震天的聲音重得我頭皮發麻,縝兒沒有被嚇哭,反而是張得眼楮好奇地看著。
我的呼吸都幾乎停止。腦海里有個聲音一遍一遍告訴我,十八年前皇上也是在這里接受天下朝拜,我的縝兒有一天也會走過那晴嵐門盡一個皇子該盡的義務。我這個當母親地若不能為他搏出一片天地來,他即便成了皇上也會同他地父親一樣束手束腳。我又怎麼會想看到那樣地一幕?
晚上在福秀殿擺了酒席,女眷依舊是在內殿。大家各懷心思,吃得都不多。等撤了宴席,太后又將縝兒抱過去,與德親王妃和豫親王妃一塊逗他。武夫人和陳氏不習慣這種場面。與我坐在一處低聲交談著。卻也只坐了一會,就向太后請辭先回了影灼閣。
此時雲臻坐了過來,苦著一張臉道︰“我都快被悶死了。禁足一直要禁到月底,也就是今天小皇子滿月才放了我們出來。”
“正好收收你的性子,免得喜兒跟在你後面東跑西跑的氣都接不上。”曹寶珍也過來了,笑罵了一句雲臻,與我道,“太后看見小皇子開心壞了,我看她是疼他疼到心坎里去了。”
正說著卻見後邊的溫依雪有一下沒一下地瞄我們,曹寶珍干脆提高了聲音︰“滿月酒就這麼風光了,到明年周歲的時候更加是了不得了。以後年年過生日,收禮物就要收得手軟嘍。這皇子就是皇子,不一樣的。”
果不其然,溫依雪听了這些話,一張臉就黑了,懷里的帝姬突然大哭出聲。
太后抬眼道︰“溫貴嬪,哄哄帝姬,別吵到縝兒睡覺。”
溫依雪一咬牙,干脆抱著帝姬行禮走了。
曹寶珍哼了一聲,拉著我說︰“就該讓她明白生個皇子當然了不起!”
我曉得曹寶珍是在氣溫依雪那日說地話,也明白她指的是今年帝姬兩歲生日時並沒有人操辦慶祝。
時間漸晚,太后和皇后先後離開,我由于皇上的吩咐而留在內殿等他。雲臻被禁足久了,自然不想早早回去,與曹寶珍一塊聊著。
蕭吟走後,姜嵐也想走了,我出聲攔住她,道︰“姜才人不再坐會?陪我說會話。”
姜嵐笑笑,重新坐下了,而內殿也就剩下我們四個。
縝兒被我抱在懷里,已經昏昏入睡。我輕輕拍著縝兒,跟姜嵐扯了幾句家常後,才道︰“這兩天縝兒的身體呢。”
“小皇子吉人天相,婕妤不用多擔心。”姜嵐笑著說,“只是後宮之人,人心難測,就怕有人不肯放過小皇子。”
“其實說來好笑,生下縝兒以後我的脾氣倒是小了,也許就是別人說的,大肚婆容易氣急。這肚子小了,氣也就沒了。現在也沒什麼好願望了,只希望縝兒能平平安安,我能看著他長大就好了。”
“武婕妤?”姜嵐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眼下並沒有同她撕破臉的打算,就說道︰“姜才人你也知道皇上和太后、皇后有多重視這個皇子,太后已經查清楚上次荷包的事情了,說是嬪妃間聯手做地。太后怒極,原先想重重處罰,卻是被勸下了,說是替小皇子積福。太后派人來同我說過這事,說這次是委屈我們母子了,下次若再有人做這種傷天害理地事,決不輕饒。”我故意說得我好像什麼都知道了,其實不過是想看看姜嵐的反應,我留意著她的面色,又道,“這件事情要是追究起來輕則冷宮或者處刑,重則可能牽連家族。這一次是替縝兒積福,下次這福我也不想積了,怕是沒積多少縝兒卻先傷著了。畢竟縝兒是我地心頭肉,也是這個國家眼下唯一的皇子。”
姜嵐沒有說話,只是眼楮緊緊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變化得很微妙。
我又繼續說道,“太后原先想告訴我對方是誰的,我沒想听。同是宮里姐妹,日後見面多尷尬啊。況且聯手這種事情,誰曉得是哪個拉攏哪個,若是品級差了很多,也許是被脅迫得也說不定。你說是不是,姜才人?”
姜嵐撇過臉沉默了片刻,才抬起頭看著我道︰“武婕妤說得有理。像才人、美人這樣的低品級的宮妃,品級比我們高的要是說了什麼,哪有不听的道理。不是每個高位的嬪妃都跟婕妤這樣待人親切的。要害小皇子的那位,怕也是無奈之舉。”
我笑了笑,姜嵐推托責任倒是速度很快,立即把責任推給了溫依雪,弄得她好像也是個受害者。說到這宮里的高位,皇后和曹寶珍不會下這個手,剩下的就是一個溫依雪。要說是溫依雪脅迫姜嵐我可不會信,揣測姜嵐的脾氣,以後她要是與溫依雪對峙,恐怕是狗咬狗,兩個人都不會客氣。
“我也明白,我剛進宮的時候也就是一個美人,上面說什麼便是什麼。”
“是呀!”姜嵐應和道,“宮里那些管事的女官品級都在我們上頭,哪有自說自話的理。”
“這些話也就與你說說了,要讓別人曉得了,又要罰我們一個大不敬了。”故意在“我們”上加了重音,姜嵐不笨,曉得要是把我剛才說的這番話講出去,她自己也脫不了干系。我笑著對她道,“所以啊,說過听過就忘了吧。太后娘娘氣還沒消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嵐點頭應了,又陪我說了幾句後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心底不由冷笑,太后氣得是她,她現在最該做的就是乖乖的什麼都不做都不說。
看著睡著了的縝兒,粉嫩粉嫩的雙頰,濃密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我心里想著,羅暖衾可以同時做那麼多事情,那麼我也就一定可以做。行走在利益和權力的棋盤上,我要是連保護縝兒的力量都沒有,那還有什麼臉繼續走這副棋。
這是外頭的宴席也散了,德順公公進來請我。
一出福秀殿就見御輦停在外頭,德順公公道︰“婕妤快些上車,小皇子吹不得夜風,皇上在輦車上等您呢。”
我靠在皇上身上閉目養神,縝兒由他抱著睡得正香。皇上側過頭淺吻我的鬢角,我被他弄得癢了,只好坐正。
“皇上,晉到婕妤會不會太快了?”
“是太后的意思。”見我一臉吃驚地看著他,皇上低笑出聲,“我本來打算只晉一級的,太后卻特地派人來,說要晉兩級,畢竟是第一個生皇子的,不能晉得比溫貴嬪生帝姬的時候少了。趁著縝兒滿月,也算是之前荷包的事對你的安撫。”
我抿了抿唇,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她不想處置溫依雪和姜嵐,也擔心這樣會造成我的不滿,于是借著晉位來拉攏我安撫我,讓我對她繼續順從。
只可惜她的算盤要落空了,我已經選擇了死心塌地跟隨之人,自然不會改變立場。
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父親,即使是做一枚棋子,我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