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快車號通往保加利亞的路上
李竺的年齡比大多數人想得要小,她從沒和秦巍說過,不過他的竺姐叫得有點虧心——她沒比他大多少,只是入行早,而經紀人這行越成熟越好,被人叫姐總比叫妹妹強。一個成功且成熟的職業女性,30歲剛開始,在俊男美女紮堆、富豪雲集的演藝圈擁有不大不小的權勢,理所當然,她的感情生活也很活躍。她交過不少男朋友,也在時機恰當的時候有過幾段露水姻緣,和那些懵懵懂懂的女人比,對自己的身體與偏好瞭若指掌。她知道自己喜歡溫柔點,紅酒,音樂,泡泡浴,充滿柔情蜜意的親吻,耳邊閃爍著語無倫次的情話——
她和傅展之間絲毫也不存在一點溫柔,他們是溫柔的相反,這與其說是欲.望的宣洩,倒不如說是壓力的宣洩、情緒的宣洩,太多尖銳的東西參雜期間,反倒帶來全新不同的體驗,兩個人都快被衝昏頭腦,這失控才是整趟列車上最昂貴的奢侈品。沒人體貼,他們都在全力向對方掠奪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想要快點結束,卻又想要拖長這不用憂慮的極樂時間。傅展抱起她把她壓到窗邊,橫衝直撞,捏著她手腕的力道不加掩飾的兇狠,充滿控制欲,冷酷無情,過一會李竺又反過來控制住他,這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邊笑邊哭,淚水撲簌而落,已經沒有足夠的注意力凝結思緒,但卻不能不去想,恐懼如影隨形,隨著對方的身影逐漸明確也就更盛,故國遠在千萬里之外,他們能逃走嗎?有多少勝算,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哈米德、James,那個金髮男人,那天在伊斯坦布爾機場回蕩的外語口號,太多音畫細節混著塵土血腥味,把太平浮世衝得淒涼黯淡,他們還能回得去嗎?人生還能和從前一樣嗎?槍沉甸甸的手感,開火後像是被人猛拍一下的後坐力,一顆頭忽然間爆成血霧,什麼都沒了。她閉上眼忽然放開了聲量呻.吟,比剛才浮誇的表演還更大聲,傅展還在動,受不了了,過多了,她不能承受。
他們有4小時的時間,48小時沒睡,傅展的汗珠滾過粉底,他花了妝,隱隱露出顴骨上近黑的淤青。一個人要有極好的化妝技術才能遮住這大塊大塊的青紫,她的化妝品全落在機場的箱子裡,奇怪她對那個行李箱有些不同尋常的惦念,它被孤零零地拋棄在機場某處店鋪裡,推到貨架底下,不知要多久才會被清理出來,它讓她想到自己,帶上了奇怪的象徵意義。
李竺翻過身落到傅展身邊,和他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們弄髒了自己的衣服,地毯(希望它本身不要太髒),給列車員增添了工作量,但此時此刻她不在意這些,她感受到的只有純粹的、平靜的放鬆與滿足。
傅展的手還搭著她的腰,她的手按上去,他沒動,她也沒移開。在以前這不可能發生,他們彼此厭惡又看不起,正因熟悉對方的輕視,所以不會給予一絲把柄,和他/她?怎麼可能。
此時此刻,仍說不上有什麼溫情與愛意,就只是,貪戀這皮膚相接片刻的溫存,他們一起望著天花板,直到那紅木純粹的光澤放大又縮小,融合成光怪陸離的萬花筒。
不知不覺,朦朧中相疊的手變成在相擁而眠,他們蜷成嬰兒的姿勢,在細緻緻密,花色鮮豔的土耳其織毯上睡著,身軀赤.裸,外衣淩亂地糾纏,像是一張偷拍照片,在高速運動中截出一幀,充滿了動感的靜止。
距離晚餐還有四小時,在這薄暮時分,時間可被無限拉長,每一秒似都可以,走上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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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太太。」
「歡迎來到餐車。」
「今晚的推薦餐點是來自安納托利亞的小羊排,土耳其人有很好的羊肉,也許您在伊斯坦布爾已經嘗過一些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還有鱸魚、龍蝦與牛排。」
「這是您要的羅曼尼康帝——」
東方快車號素來以完善的餐廳服務聞名,每位元賓客都被請求穿上晚禮服出席晚餐會,每晚7點,在餐車開始晚宴,用過晚飯後,人們可以在沙龍車廂享用茶點,也可以前往酒吧車廂品嘗東方快車號聞名遐邇的雞尾酒,還有鋼琴師現場演奏,人們啜飲美酒,享受音樂,回到包廂後,列車員已經將床鋪好,豪華客艙附帶淋浴間,這是19世紀未能享受的便利,不過,客人們並不介意這一點小小的不還原。
「兩杯酸橙馬丁尼。」今晚的東方快車號人煙冷清,空間寬敞,五艙客人用過晚飯,都來到酒吧,傅展解開西服紐扣,在李竺對面坐下,「有個單身客人一直在看著我們。」
「你擔心他是他們的人?」李竺問,雞尾酒很快送上,她舉起來呷了一口。
「他去年就定了這節包廂,不,」傅展說,他伸伸袖口,「我擔心他看出我的西服並不合身,不屬於這種場合。」
「你穿的是Hugo Boss。」
「這裡是定制西裝的世界。」
在東方快車上,無論穿著多麼正式都不過分,對男士來說,最低限度是一件黑色西裝,女士亦謝絕T恤與牛仔褲,公司用這種儀式感篩選自己的客戶,晚禮服與小禮服、雞尾酒裙是得體的穿著,李竺攏了一下胸口,他們的治裝預算有限,她穿著一件簡單的雞尾酒裙,這是在H&M買來的。
「這就是女生佔便宜的地方,西服容不得絲毫敷衍——但女人的裙子可以。」她說,陷入沉思,「唔,不過,你的確佔用了最多的治裝預算,化妝品也主要是為你來買——」
傅展揚起眉,看她一眼,有一點點輕微的白眼,李竺嬉笑起來,他們在悠揚的鋼琴聲中湊近了親密地低語,說的是中文,靠得很近,有音樂的遮掩,別人怎麼都聽不清,只看得到一對快樂的愛情鳥。兩對老夫婦對他們遙遙舉起酒杯,還有一對中年夫妻,欣賞地看看他們,又相視一笑,握著手向酒保續了兩杯。
五艙客人裡有四對情侶,這也很正常,獨自旅行的人很少把時間花費在這種行程上,這幾對看起來都很正常,年邁、殷實,和他們只剩傅展手上的百達翡麗撐場面不一樣,老夫婦佩戴的寶石耳環與項鍊,處處透露著身家。其實,圈內人望過去,貧窮與富有真是一望即知,李竺不認為有什麼特工能偽裝好衰老的富人,即使化妝與配飾都做到天衣無縫,也還會有生愣的氣質,與華服格格不入。
「他看起來的確有點怪。」她同意道:剩下的第五艙客人是單身旅客,他大概在30歲後半,已經開始禿頭,有點小肚子,穿著定制西服,戴一塊愛馬仕時裝表,看起來有模有樣,但落在內行人裡槽點很多——他就是那種氣質生愣,與華服格格不入的典型。他時不時扭一下,像不適應穿著西服的束縛,對表的選擇也很奇怪,愛馬仕表不是沒檔次,但更多是時尚先鋒買來搭配用,奢侈品牌的時裝表都比較年輕化,中年人還是愛戴傳統名表。「他不適應這種場合……不過我也覺得他應該不是我們的敵人。」
「對特工有歧視?不許禿頭肥宅做特工?」傅展舉起雞尾酒杯喝了一口,笑了。
李竺也跟著笑起來,他們都沒怎麼把那男人當真:出入奢侈場合的什麼人都有,很多人其實不是沒經濟實力,只是沒有從小進入這個階層,即使發了財也缺乏進入新階層消費的動力。誰知道?也許他是個發了財的小業主,剛離了婚,決定開始一段新生活,乍著膽子訂好票,上車後卻又懵了圈,只能不斷觀察同行人,決定自己的行止,東看西看的惹人討厭,想交點朋友,打破獨處的尷尬,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攀談。
「你確定追著我們跑的人是特工?」她說,「說到底,我們對他們還一無所知——所以始終不能排除任何一絲可能,是不是。」
這是在開玩笑,他們現在此刻是安全的,但李竺擔心的是到站布勒加斯特之後的事,個人和政府對抗聽起來很美,但在現實裡,通常個人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一般的說來,個人能在對抗中取得一點成就,那多少也是因為身後站著另一方勢力,或是擁有逆天的專業技能。像是他們這樣半桶水的業餘玩家,被政府盯上了,還不是屁滾尿流,被攆著追?現在每一天都是偷來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還能呼吸,屬於需要感恩的小概率事件。
「應該是特工,但不是政府行為。」傅展說,他顯然思量好久了,只是之前不屑於,或是沒機會分享這份智慧。「還是有勝算,他們許可權高,人手卻很短缺,打好提前量,只要能進中國大使館就安全了——以這點為目標,我們還是有點牌面。」
這是他們選擇巴黎的原因,東方快車號在義大利的停靠網站是威尼斯,那裡的交通太不方便,大使館的規模也無法和巴黎比較。李竺思忖幾秒,「你是說,接私活?」
「淘寶上賣查房記錄的知道嗎?還有查航班,查信貸——人有了權力就會想變現。」傅展低聲笑,「原理都是一樣的,想想看,你在歐洲分部做事,情報機構,遊走在黑色地帶,不可能什麼事都報備,許可權又高。乘出差機會做點私活,上司遠在尼斯度假,對你的小動作隻眼睜隻眼閉,只要按時送點小禮就能相安無事,低風險,高報酬,為什麼不做?找個拍檔,出個小差,回來通話記錄一抹,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特工也是人,也要攢養老金啊。」
高許可權,許可權是真高,伊斯坦布爾的監視網路是他們的後花園,首先在機場就是從監控找到的人,有門路帶進那麼多設備,除了政府背景,別的真沒法解釋。「但他們知道我們是兩個人,卻還是隻派出一名打手。在藍色清真寺那次可以說是巧合,可能人手分散開做搜索工作。但特洛伊城就只能解釋為人手短缺了,如果是兩名打手,我們沒機會逃走的——政府沒可能連兩個人都找不到,所以這不是政府行動。」
傅展頓了一下,又說,「如果要我猜,我會推測他們是從侯賽尼那裡找到線索。——記得嗎,土國千瘡百孔的辦公網路對棱鏡來說不值一提,我們把侯賽尼綁在野外,但繩子不是太死,那裡距離城鎮也不遠,當時的預計是,他應該一兩天內能請求到援助。不過那裡不是伊斯坦布爾,治安正在騷亂,員警效率不高,他自己背景也有問題,報警幾率也不大,等他回到伊斯坦布爾,再找到黑市賣家,把一切串上線,我們應該已經到希臘了。」
「但是,也許當地的治安比我們想得好,已經從政.變後的動盪中平復,當地的員警特別勤快——總之,他的警情錄入系統的速度比我們估計得更快些,然後——」
然後怎麼被抓到就不必說了,他們開的是侯賽尼的車,車牌號沒有遮擋,來來往往的高速公路收費站總是有攝像頭的,更何況他們在無數哨卡也留下了車牌號與護照信息。只要有一個哨卡電腦聯網,棱鏡就能追到他們的蹤跡,伊斯坦布爾有直飛恰納卡萊的航班,兩個小時足以把打手運過來。兩個中國遊客,就算其中一個身手不錯,輕鬆放倒侯賽尼又如何?那個戰五渣根本不能拿來衡量戰鬥力。
「簡單的計畫,抓到我們,搜到隨身碟的話,現場滅口,沒搜到,能帶走兩個就帶走,帶不走就減員一個,再把一個帶走好好拷問。」傅展平靜地說,「我們的計畫出了差錯,給了他們機會,不過他們的計畫也出了差錯,送了一個打手的命。計畫總是會出錯。」
是的,這不是小說,沒人能算無遺策,計畫總是會出差錯。李竺的腳有點涼,像是踏進冷水裡,傅展的解釋合情合理,極大的打消了敵人無所不能的恐懼氣氛,但這也指向一條簡單的因果線——如果侯賽尼死了,計畫就不會在這個點上出差錯。
是她為侯賽尼說情,連哈米德都沒說過,是她說殺了侯賽尼會讓哈米德過分恐懼,這也許沒錯,但,侯賽尼沒死,所以哈米德死了。
她垂下頭沒說話,傅展像是看穿她,他寬慰她,「你只是還不適應——還在用常識看待我們面臨的事情。你只是不知道,在這種領域,應該儘量避免人性的選擇。」
他很自然地說,這裡頭蘊含的暗示會讓一個普通人不寒而慄,但卻已無法再令李竺顫抖,她已經不會再用審判的眼神去看傅展——或多或少,他說得是實話,在她們如今被捲進的漩渦裡,實在容不得多少人性。
李竺喉頭髮堵,她咳嗽一聲,又露出虛假的笑容,維持著情侶細語的假像,「所以,誰能請到美國人來幹私活?」
敵手不是政府,這當然讓人鬆口氣,對未來又燃起希望,但李竺不敢過分樂觀,「黑手黨?軍火集團?艸,那個隨身碟裡到底裝著什麼。」
「不知道,什麼都有可能,別老往黑道想,也許是公司機密。跨國公司的秘密是值得這麼做的,他們有得是錢,最喜歡聘請專家解決問題,又夠大膽——華爾街的那些跨國公司做的那些事你想也想不到,他們的手在動亂地區伸得很長,也有足夠的機會和特殊部門攀上關係。」傅展對猜測幕後黑手的興趣不大,範圍的確太廣泛了。「我們需要知道的是,他們也不敢過於高調,打手用格洛克19民用版,這□□是□□界的桑塔納,普通到根本沒法追本溯源——他要是端出一把MP5,我看你也只能傻眼。」
李竺承認自己沒打過軍用□□,這種殺傷力強大的槍支,在北美也不是平民能輕易接觸到的,只有心懷叵測的人才會接受專用培訓。
「大使館,安全通話,這是破局的關鍵。」傅展一錘定音,「他們絕不敢衝擊中國大使館——現在已經不是1999年了,即使是政府行動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更何況只是私活。大概率來說,後勤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太多打手,一個打手一個後勤,這是慣例,他沒法同時支援多個打手,要擴充隊伍,這事兒就複雜了。即使他找到人手,現在也應該在希臘口岸轉悠著找人。棱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希臘,我們乘勢偷渡到巴黎,只要能進入大使館,遊戲就結束了,餘下的事會有該處理的人處理,我想……到時候惴惴不安的人,應該就不是我們了。」
後勤該怎麼解釋打手的死?對外號稱是度假,或是低強度的滲透任務,但到末了卻換來一具無頭屍體,想想那文書工作也讓人頭疼。熟知官僚系統運作規律的李竺唇邊不禁浮起微笑,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到未來還有那麼一線希望。「這麼說,最大的危險就在這段火車路程了?」
「他們要搞定我們,也會選擇在火車上下手,這裡我們無處可逃。」傅展說,「但那也是建立在他們有足夠的人手調用的基礎上。算算時間,在希臘的搜索最多再持續個48小時,他們會開始想第二種可能,啊——傅展的信用卡買過兩張火車票——」
「那時候我們在——」
「我們應該已經過了布達佩斯,或前或後,正往巴黎趕。這趟火車沒有安保攝像頭,記得嗎,它的賣點是『全方位還原18世紀的風貌』。錫凱爾火車站,非常巧合地,也正在裝修。」
傅展告訴她要坐東方快車號的時候,李竺覺得他在發瘋,但現在娓娓道來,這趟車雖然時間慢,但已是他們最理想,也是唯一的選擇。她不情願地泛起一絲敬佩——總是這樣,大家玩的分明是同一個遊戲,但他在行的程度卻好像開了作弊器。他們雖然光明正大地用著自己的護照,坐在全球最豪華的列車上,此時卻也無異於遁入暗影,遊走在敵人周圍,叫他們無處可尋。
「怎麼驗證我們是不是在火車上?只能派人上來查看。我假設這個接活人的級別很高,能夠跨國調派打手,那從布達佩斯上車也是更好的選擇,因為火車隻停兩站,布加勒斯特與布達佩斯,我們明天下午就到布加勒斯特,他們很難湊上這個時間——」
「不管怎麼說,今晚能睡個好覺了是嗎?」李竺多少鬆口氣。
傅展擁著她站起來,「不止今晚,這也意味著,從最謹慎的角度來看,如果在布加勒斯特無事發生,我們也可以等到了布達佩斯再擔心安全問題。而在巴黎東——就這麼說吧,就算有敵人,在那個人流量下能抓住我們,也算他們的本事了。」
他的語氣很有信心,但這不是空虛的安慰,李竺想到他們做過的事,能做的事,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她和傅展相視一笑,舉杯向幾位同車致意,隨後依偎著走出酒吧車廂:會來這裡,主要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同車,現在嫌疑大體排除,沒必要再多加逗留。
幾位乘客都目送他們離開。
「幸福的一對兒。」佩戴江詩丹唐手錶的老人對他的妻子說。
「讓我想到我們年輕時。」他妻子同意道。「相配的一對。」
兩位中年男人的眼神也黏在李竺身上,有妻子的那位很快得到教訓,單身的那位卻無人阻止,他幾乎是癡癡地望著這相配的、快樂的、幸福的一對: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無憂無慮,只是一對相配的情侶,享受著奢華的假期,他們看起來沒有任何秘密、重擔,沒有任何焦慮。
他不禁流露出些許疑惑,但很快又注意到他人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得體了,便趕忙轉過頭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取出了手機,劃拉起了螢幕。
走廊盡頭,李竺有所感應,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和他擦過,她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怎麼?」傅展觀察得比她更不著痕跡,他從被打磨得鋥亮的門把手和斜斜的車窗裡看。
「我在想……」李竺若有所思地說,「你一直以來,都只計算到了紅脖子一方——但……這個隨身碟,原本也屬於另一個組織,James所在的那個組織……」
他們又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通過自己的途徑,再度回首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禿頭肥宅。
半年前就訂票了,沒人會找這樣一個沒戰鬥力的人來當特工,他明顯有社交窘迫症——
再交換個眼色,李竺挑起眉:是他嗎?
傅展搖搖頭:拿不准。
「我們會知道的。」他攬著李竺繼續往前走,語調拖得很長,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早已陷入了自己的盤算裡,「到巴黎還有四天,到底是不是,我們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