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陸落又想,一個家族歷時百年之余,外頭光鮮,內裡枯萎,這才是正常的。
人會老,老了會生很多病;一個家族也會老,老了也有各種聳人聽聞的事故。
故而有俗語說“一代不如一代”,字字珠璣,都是智慧的總結。
“二少奶奶懷的,是顏家的血脈,而且她才是受害者。”陸落對顏浧道,“我想盡可能幫她,可好?”
晨曦熹微,朦朧的晨光透進來,衝淡了橘色的燈火。
陸落的臉融在燈火裡,少了些青澀,多了些豔冶,顏浧看著心路明媚,喜歡極了。
“當然可以。”顏浧道。
頓了頓,顏浧又說:“你起得這麽早,肯定很困。不如在我的外書房休息片刻,我去趟官廨。等我回來,差不多到了巳時,咱們再去對面?”
現在還太早了。
陸落這會兒去了,應該是樁新聞,回頭就要傳遍永熹侯府上下,那些閑來無事的女人們,又不知該如何猜測了。
顏浧想讓陸落等一兩個時辰。
昨日回府之後,顏浧衙門裡還有些公文沒有處理完,今天要發出去,顏浧需得去把公事辦了。
“我還是回家吧。”陸落道,“我在馬車上小憩片刻。在你這裡,旁人瞧見了不好。”
顏浧拉著她的手不放。
陸落手掌細膩涼滑,似上等的綢緞,不緊緊抓住就要脫開似的。
顏浧胸有成竹,知道怎麽救凌氏,一點也不著急。
“回來奔波,太累了。”顏浧道,“這裡沒人瞧見,外頭都是我的人,這書房沒有我和你的允許,外人不許踏入。”
“我?”
“對。我已經跟護衛們交代了,他們也會聽你的話。”顏浧笑道。
陸落說他胡鬧。
凌氏的事,讓陸落一直不安,雖然師父告訴她興衰是自然規律。陸落還是不放心。昨夜凌氏請她,她今早就迫不及待來了。
現在再回去,陸落也覺馬車顛簸得骨頭疼。
陸落也有些懶,就留下來了。
顏浧要出門,快趕不上時辰了。叫了心腹的侍衛給陸落安置早膳,急匆匆走了。
陸落和碧雲留在了顏浧的外書房,等著到巳初去見凌氏。
“五娘,咱們真留在這裡啊?”碧雲悄聲問陸落,“萬一叫人知道了,誤會你在這裡過夜,那......”
“不妨事的,侯爺不是說,這裡銅牆鐵壁,透不出消息嗎?”陸落道。
碧雲撇撇嘴。
內宅的門道多。再銅牆鐵壁也有透風的時候。
五娘比從前輕率了。
之前也有點小性子,到底還顧忌些,如今越發任性了,都是顏侯爺寵她的。
碧雲有點擔心,可陸落執意,碧雲就不說了。
這也是碧雲的好處,她從不冒充教習嬤嬤,不會苛求規矩,謹記陸落才子主子,聽話是下人的本分。
除了陸落花錢的時候。碧雲還沒有真下狠心去勸過她。
主仆二人就在顏浧的外書房隨意用了些早膳。
陸落今天早起了,卻因為心中有事,毫無困意。
她見顏浧的書桌上紙墨方便,就坐下來。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小羅盤,寫寫算算的。
碧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打盹。
到了卯正,窗欞透出來稀薄的白光,天已經大亮了,一輪紅日攀上了枝頭,慢慢放出金紅色的芒。
不知不覺。驕陽布滿了書房,陸落周身被朝陽浸潤著,溫暖舒適。
顏浧辦完了差事,急匆匆回府。
外書房靜謐無聲,庭院的梨樹開滿了晶瑩純潔的花,
風一吹,都能聽到花瓣如落英的簌簌聲。顏浧推開書房的門,見陸落的丫鬟伏在案幾上睡著了,而陸落自己,正在仔細算著什麽。
溫暖的陽光,在陸落身上投下了斑駁的光暈。
顏浧的開門聲響動驚擾了陸落,陸落抬眸就看到了顏浧。
她放下筆,先將自己的羅盤收起來,然後把書面的紙折疊收攏。她輕輕搖醒了碧雲,才把自己的紙交給她。
碧雲茫然爬起來。
“走吧,已經巳時初了。”顏浧笑道,然後問陸落,“你怎麽不睡一會兒?”
“我睡不著。”
“擔心什麽,我有殺手鐧!”顏浧道。
陸落頷首。
碧雲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去了對面的永熹侯府。
這個時間來拜會,不算早的。
“不用去拜會你祖母吧?”陸落問顏浧。
“這會子還講什麽客套?”顏浧笑道。
陸落不在說什麽,直接往凌氏的院子而去。
二堂兄不在房裡,顏浧按說還是要避嫌的。只不過,他有陸落陪著,又不是單獨,於是就跟著進去了。
到了二堂兄的院子,顏浧只在中堂坐下,沒有進內室。
陸落帶著丫鬟進去了。
凌氏醒來已久,穿著蔥綠色小襖等陸落。她失血過多, 所以很怕冷。
凌氏有一頭濃密的青絲,似流瀑般傾瀉在肩頭和臉側。她的小臉在青絲的掩映之下,顯得更加蒼白憔悴。
“......聽說你要見我?”幾句寒暄之後,陸落問她。
凌氏很憔悴,隨時要體力不支的樣子,陸落不忍心和她兜圈子。
“你怎麽知道我懷孕,還知道孩子不是二少爺的?”凌氏也直接問陸落。
陸落就把自己的推斷,告訴了凌氏。
“你是木命,今年正好行戊戌大運,而戌是火之倉庫,你有同時犯戌宮裡的三煞,這才引火燒身。你仔細想想,假如你不受傷,你懷孕的事能這麽措手不及的敗露嗎?亦或者,假如你不是倒霉,真的就能懷孕嗎?”
凌氏聽了,輕輕點頭,深以為然。
她的確是倒霉透頂。
若不是倒霉,她也不會一念之間犯傻,和大伯子喝酒亂性;若不是倒霉,她私吞丈夫放債的錢也不會這麽早暴露;若不是倒霉,也不會正巧丫鬟做針線,放了個針線笸籮在炕幾上,讓唐姨娘隨手後拿了把剪刀刺傷她。
一切看似隨意,冥冥中都有注定。
“你能救我嗎?”凌氏問陸落,“我給你錢。”
“你想要什麽樣子的結果?”陸落道,“保自己的命,還是孩子的命?”
“我要和離,光明正大拿著我的陪嫁離開顏家,我自己的命,和我孩子的命,我都要!”凌氏道。
“這很難。”陸落道。
她說很難,卻沒有說不可能。
凌氏緊緊盯著她,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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