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陸蕤送了陸落禮物,而七娘卻來告狀,是串通好的,陸落心想。
陸落不動聲色,和其他人一樣,好奇看著七娘,想知道七娘接下來要說什麽。
花廳裡倏然靜了下。
和煦的夜風,悄無聲息吹了進來,細膩輕柔,撩撥著燭火。燭火忽明忽暗,七娘稚嫩的面頰紅潤白皙,卻盡是委屈。
“......那是宋家夫人賞四姐姐的絲帕,說是望綾綢做的,最是名貴不過了。我跟四姐姐討要多時,她答應給我,卻又悄悄送給了五姐姐。”七娘都快要哭了,對著陸其鈞道。
陸其鈞非常偏心,對他不喜的女兒,百般嫌棄;可是他喜歡的女兒跟前,他又是十分耐心。
七娘是受寵的女兒,故而陸其鈞含笑聽她抱怨。
七娘的話剛落,四娘就笑盈盈起身,接口道:“爹爹,七妹妹又耍賴了,女兒從未答應送她的。那塊絲帕極其名貴,豈能給她作賤了?”
陸落聽到這裡,心裡全然明白。
一塊普通的絲帕,四娘和七娘卻說成是天下最著名的“望綾綢”,無非是想從陸落這裡,也索取貴重的回禮。
用一塊不值幾文錢的絲帕,就從陸落這裡換取名貴的首飾,盤算打得很精準。
“四姐姐騙人,你明明答應了。”七娘不依不饒。
其他人都看熱鬧瞧著她們,又瞧瞧陸落。
她們都霧裡看花,唯有大姨娘簡氏知道是怎麽回事。
七娘說她們那塊絲帕,是宋夫人送的。既然是宋夫人給的,就不是什麽名貴東西了。宋家也是窮京官,宋夫人到陸家來,總是來打秋風的。
宋夫人那麽摳門,她能有好東西賞四娘?別做夢了。
這是四娘和七娘姊妹倆的局,要算計五娘陸落呢。
“事不關己......”大姨娘雖然明白,卻不會去點破。
“蕤兒,你怎麽能答應了茜兒,再送給五娘呢?”陸其鈞見七娘快要哭了,就對四娘道,“要不,你換個東西送給五娘,把那絲帕要回來。既然先答應了茜兒,就應該言而有信!”
他稱呼二姨娘的女兒們,都是叫她們的乳名,到了陸落這裡,就隻記得陸落的排行,估計不知道陸落的閨名具體是哪個字了。
這就是她父親啊......
陸落這個瞬間,心裡是也有些唏噓。她聽說過一些偏心的父母,可是她自己真正遇到了,滋味到底有點不好受。
“爹,七妹妹她就是胡說,女兒沒答應給她。”四娘仍是不承認。
“四姐姐壞。”七娘淚盈於睫,眼珠子卻滴溜溜轉,“爹爹,女兒也不是非要索取回來。既然四姐姐送給了五姐姐,那就給五姐姐吧。等以後五姐姐有了好東西,她再給我!”
陸其鈞欣慰點點頭:“這才懂事!”
然後,他把目光投在陸落身上。
陸落這時候不說點什麽,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完全被四娘和七娘擺一道。
“......我是真不知道。”陸落有點不好意思,“是我奪了七妹妹之好,我有個好東西,比望綾綢還要名貴,送給七妹妹吧。”
陸落不能說把那塊絲帕退回給七娘,因為四娘不承認,退回去就是打四娘的臉,讓四娘背負一物二許的名聲,四娘和父親會不高興。
而七娘又口口聲聲謙讓,作為姐姐,陸落完全無動於衷,其他人都會覺得陸落小家子氣,
沒見過好東西。 陸落不是在乎旁人怎麽想她,隻是可以反擊的時候,還是要反擊一下,震懾其他人。
“我喜歡五姐姐那個翡翠鐲子......”七娘天真嬌憨,撒著嬌對陸落道。
陸落有隻翡翠鐲子,是極品的蔥心綠翡翠。陸落偶然遇到,就花了一萬兩買了兩隻,她和聞氏一人一隻。
聞氏不喜歡戴,放在湖州老家,沒帶上來,而陸落卻很喜歡。
陸落總是戴著。
凝雪一樣的手腕,壓著鮮陽綠的翡翠,非常好看。聞氏原本要罵她,五千兩一隻的鐲子,在湖州府能買幾百畝良田了,太奢侈。後來見陸落帶著的確很好,而且陸落有錢,聞氏就不多言。
到了京城,陸落第一次吃飯的時候,見大姨娘她們,全部盯著她的鐲子看,當即隱藏在袖子裡。
打那之後,陸落就沒有再戴了,取下來放在箱子裡。
如今,七娘開口要了。
五千兩銀子的鐲子,頂得上陸其鈞六七年年的俸祿,七娘開了這個口,陸落著實想笑。
“五姐姐有更好的東西給你,我回房去取。”陸落笑道。
她起身回房。
聞氏正在和丫鬟們說話,突然見陸落回來了,不免驚訝:“這麽快吃完了?”
“不是。”陸落笑了笑。
她把事情,簡單跟聞氏講述了一遍,丫鬟和婆子們也都聽到了。
“太過分!這是很早就看中了姑娘的鐲子,打這樣的主意,黑了心肝!”大丫鬟風煙聽罷,氣得半死。
“沒事,我正巧有東西可以給她。”陸落笑道。
她折身回房,片刻之後拿出來一個香囊,還有四娘送給她的絲帕。
“我看看。”聞氏接過了陸落的香囊,打開一瞧,是一串珠子。
這種珠子,看上去很像紫檀木,但是仔細一看,其實是非常便宜的紅酸枝。
陸落半個月前,帶著她的丫鬟去逛了次廟會,看到賣這種珠子,二十文一串。
當時,陸落想起了石庭的話:“紅酸枝的珠子,很容易冒成紫檀木珠子。買回來細細描上一層線,再滾上一些印泥,等幹了之後擦拭,拿出去騙人說是紫檀木,一騙一個準!”
石庭是陸落那個神棍師父千衍的朋友,比她師父還要神棍,經常自稱活了兩百年,其實就是二十四五歲的男子,沒有家室,居無定所,滿口胡話,不務正業。
不過,石庭長得好看,而且醫術特別好,陸落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幾個醫術好的大夫,關鍵時刻可以救命,所以就跟石庭有些來往。
石庭還說,陸落的神棍師父千衍也活了兩百年,而且術法高超,通陰陽、知古今、能開天眼預知未來、推算過去,還救過石庭的命。
這種胡言亂語,陸落素來左耳進右耳出,她給她師父算過命,啥也沒算出來。她師父就是個神棍,術士就算了吧,坑蒙拐騙倒是挺在行的。
不過,石庭知道很多有趣的事,很多冷門的訣竅,比如怎麽用紅酸枝冒充紫檀木等,雖然沒屁用。
陸落那會子剛剛上京,也是挺無聊的,想起石庭的話,也想試試,於是花了二十文錢,買了那串珠子。
買回來之後,陸落在十四顆珠子上,都刻上了梵文版的經文,然後照石庭的方法,把它炮製成假的紫檀木。
沒費什麽事,就是打發光陰。
陸落看了看,覺得是挺像的。
“你拿這串珠子做什麽?”聞氏拿起珠子,左看右看,問陸落,“這是紫檀木的珠子吧,幾兩銀子買的?”
聞氏也覺得是紫檀木,說明陸落冒仿得挺像。
“一千五百兩!”陸落道。
聞氏蹙眉,她不相信,紫檀木的珠子根本賣不了這麽高的價格。
“娘,您看這個經文,是東晉時期的高僧法顯大師親手刻上去的。這串珠子,也是他把玩過的,所以比較重......”
“胡說八道。”聞氏啼笑皆非。
陸落也笑了。
她拿著這串珠子,和四娘送給她的絲帕,一起去了花廳。
夜幕已經落下,蔚藍的蒼穹變成了青灰色,庭院的樹木也影影綽綽的,似鬼魅亂舞。
到了花廳,已經開飯了,他們都在吃,並沒有專門等陸落。
不過,陸落進來,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七娘立馬站起來,笑盈盈迎接陸落。她臉皮非常厚,要東西的時候心安理得。
“五姐姐,你要給我什麽好東西啊?”偏偏七娘年輕小,她的市儈和貪婪被嬌憨掩藏,不那麽明顯。
“喏,這個給你!”陸落笑道。
七娘迫不及待打開了荷包。
一看是珠子,七娘的小臉立馬垮了。
她想把荷包扔給陸落,不想要,陸落卻解釋道:“七妹妹,你別嫌棄啊,這個珠子是老祖宗花了一千五百兩買的。你看這上面,全是經文。
我剛剛到湖州府的時候,身體弱,道士說是我命格輕,容易撞客,老祖宗就周轉托人,專門買了這個寶貝給我,讓我隨身帶著,我後來果然不怎麽生病,連喘氣的毛病都好了。”
花廳裡立馬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把那句“一千五百兩買的”聽了進去。
這麽一串珠子,如此昂貴?
“真的?”七娘也將信將疑。
“是真的。這上面的經文,是東晉高僧法顯大師的真跡,周轉流傳到湖州府。當時很多人聽到消息,想要買,結果老祖宗買到的。”陸落認真道。
她說的似有其事。
東晉的確有這麽一位高僧。
陸落也見過那位高僧的真跡,這是她照記憶中臨摹的,不怎麽像,卻有幾分真。
“我看看......”陸其鈞也心中微動。
假如拿去賣了,可以換上千兩銀子,又能逍遙一段日子了。
七娘不敢不從,乖乖把珠子給了陸其鈞。
陸其鈞不懂得古董鑒賞, 見這珠子是看上去是紫檀木,但是比較沉手,有些紅印,像是把玩了很久的,很像古董紫檀木!
“那你收下吧!”陸其鈞還給了七娘,心想讓七娘高興高興,先玩幾天。等過幾日,他再拿出去賣了。
七娘接過來,歡天喜地給陸落道謝:“讓五姐姐破費了。”
四娘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氣,心想:“一塊不到三十文錢的絲帕,換了一千五百兩的佛珠,真是太值了。”
“我真是運籌帷幄,冰雪聰明。”四娘心中很得意。
這出戲,四娘沒有參與半分,卻順順利利敲了陸落一筆,讓四娘非常有成就感。
二姨娘明氏,心情也不錯,她也知道四娘是用一塊普通的絲帕,冒充了“望綾綢”,從愚笨的陸落那裡換來了一千多兩的佛珠。
再說了,哪怕是真的望綾綢,一塊絲帕的量,最多值十幾兩銀子罷了。
“陸落真是蠢得可憐。”明氏心想。
“我想著,大家肯定跟我一樣,沒見過神秘的望綾綢,所以我不敢藏私。我拿出來給大家瞧瞧,都一飽眼福......”陸落又道。
她把四娘送給她的絲帕,拿了出來。
眾人立馬伸頭。
四娘、聞氏和七娘,卻是臉色一變。陸落和聞氏不認識,其他人未必都不識數。特別是大姨娘和三姨娘。
四娘陸蕤臉色立馬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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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石庭,這個不是惡趣味,之前《醫嫁》的時候就說過,會把石庭的故事放到下一本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