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璋低垂眼簾,杏眸中掠過冷意,聲音聽起來卻依舊溫和親切,「若實在不願意你父皇和她在一起,那你就去草原告訴她,說你不想認她這個娘親。我聽聞你父皇要御駕親征,你若能進了她的營帳,竊取她的軍事圖,再回頭告訴你父皇,豈不是大功一件?」
唸唸聽著,不由眼前一亮。
不等薛寶璋再說什麼,他攥起小拳頭,認真道:「那我這就出發去草原,我要告訴她,我是不會認她這個娘親的!我只認薛母妃!」
他說罷,一陣風似的跑了。
薛寶璋目送他遠去,唇角笑容更盛。
「沈妙言,六年前你敗在我手下狼狽離去,六年後,你依舊會是我的手下敗將。你的夫君會是我的,你的兒子,也會是我的……」
烏雲遮住了太陽,樹木的陰影逐漸挪了過來。
她孤零零坐在冷宮的陰影中,漸漸攥緊了桃花木梳。
待到晚膳時,君天瀾在乾元殿左等右等,沒等到君念語過來,卻等來了伺候他起居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哭著跪拜在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太子他,他出宮了!他說要去草原,去找皇后娘娘!」
君天瀾額頭青筋直跳,壓抑著怒意,冷聲道:「來人,去給朕把君念語抓回來!」
可他到底低估了君念語的能力,小傢伙此時騎一匹灰毛大狼,穿著常服,已然出了鎬京城。
夕陽如饒。
君念語捧著份地圖,背著包袱和弓箭,怕被父皇的人抓回去而不敢走官道,一邊研究地圖一邊指揮巨狼往前走。
那巨狼生得威武極了,渾身毛色雪亮,一根雜毛也無,綠幽幽的狼眼警惕地掃視四周叢林。
過了會兒,君念語終於研究好路線了,抱住巨狼的脖頸,高聲道:「灰灰,沿著山脈一直走,穿過五座大城鎮,再走半個月,就能看到草原!」
大狼仰頭「嗷嗚」一聲,四腿生風,威風凜凜地朝前奔去。
所過之處,萬獸拜服。
而草原上,沈妙言與阿獅蘭東西夾擊,已然把拓跋烈逼入絕境。
經過那場金簪計,十萬兵馬被殲滅,拓跋烈的膽兒都被嚇破了,壓根兒不敢親自迎敵,整日裡龜縮在帳中膽顫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沈妙言的人給抓了去。
謝昭同樣害怕,兩人湊一塊兒合計,謝昭出了個好主意:「可汗,不如咱們拋棄草原,北上鎬京,請求大周皇帝的庇護,您以為如何?」
拓跋烈早就想跑了,因此毫不猶豫地拍板贊成:「此計甚妙!總歸草原早已歸降大周,於情於理,那君天瀾都應該庇護咱們的!」
謝昭在心底啐了一口,暗道他懦弱無用,面上卻陪著溫柔笑臉,「那昭兒這就命丫鬟收拾金銀細軟,為防夜長夢多,咱們連夜就走吧?」
兩人商議完畢,拓跋烈又點了些精銳護衛,堂堂草原可汗,竟真的帶著美人,連夜捲鋪蓋跑路了!
第二日一早,效忠他的草原部落首領,都等在軍帳中與他商議對敵之策,誰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
他們忍不住跑到他的大帳裡,但見裡面不僅沒半個人影,連金銀細軟也一併沒了!
眾人頹然,可汗都捲鋪蓋跑了,這仗,還打什麼?
拓跋家族統治草原數百年,對這些部落首領而言,乃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這些首領們信仰拓跋烈,因此哪怕明知道他的王妃乃是妖媚惑主的蛇蠍美人,卻仍舊敬重她。
哪怕明知道這場戰役無比艱巨,或許戰敗的結局是失去所有的封地與牛羊,卻也從未萌生過退意。
可如今,他們所有鐵骨錚錚的堅持,在拓跋烈帶著美人和金銀潛逃的事實面前,顯得無比可笑。
數百年的信仰,在此刻徹底崩塌。
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撫著鬍鬚,用草原語認真道:「或許,草原的確該變天了……」
最後一戰,草原的十幾位部落首領不戰而降,沈妙言不費一兵一卒,就徹底征服了整座廣袤草原。
她帶兵踏進拉緹帕斯,從草原人口中得知拓跋烈和謝昭潛逃之事後,忍不住微微蹙眉。
從西邊趕來的阿獅蘭同樣聽聞了這個消息,恨得一把火燒了拓跋烈住過的大帳,想要帶兵北上追趕拓跋烈,卻被張祁雲及時攔住。
蓄著大鬍子的男人搖一把骨扇,正色道:「他們約莫已經進入了大周邊境,你帶兵趕過去,只是送死。」
沈妙言站在巨大的圓桌邊,擺弄著桌上的地圖沙盤,用樹枝在沙盤中畫出鎬京到拉緹帕斯的路線,漫不經心道:「阿獅蘭,阿珠是你的妻子,亦是朕的姐妹。謝昭害死她的事情,朕絕不會罷休。」
阿獅蘭得了她的承諾,抬手放在胸口上,操著一口草原話,自告奮勇,「偉大的大魏女帝,小王願意帶兵北上,為您奪下鎬京,將大周的領土獻給您!」
旁邊侍立的添香,立即把他的話翻譯給沈妙言聽。
沈妙言側臉白嫩豔絕,因為半低著頭的緣故而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只淡淡道:「朕自有分寸。」
阿獅蘭走後,沈妙言又讓張祁雲把軍隊都安頓好。
她在大椅上坐了,盯著沙盤地圖,暗道如今偌大的草原已是她囊中之物,用來安頓大魏的難民,再合適不過。
大魏地廣人稀,北境和南郡的百姓並不算多,一塊草原,足夠他們生活了。
所以……
她並不想再侵佔周國。
張祁雲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終於把魏國的百萬大軍,都給一一安頓好。
謝陶整日裡跟在他屁股後頭,搖晃著鐵鏈子,好奇道:「大叔,我都已經不是可疑人物了,你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在身邊呀?」
張祁雲搖著骨扇,從一座座軍營前巡視過去,笑眯眯解釋道:「你是顧欽原的夫人,未防止你潛逃,把咱們的軍事機密告訴顧欽原,我自然要把你放在身邊,才算安心。」
「可妙妙是我的好姐妹,我怎麼會背叛她呢?不管是妙妙還是夫君,我一個都不會偏幫呢!」